第1章
中醫畢業,我給過氣賽車手當療養師。
一針下去,他笑了。
兩針下去,他哭了。
三針下去,他去了。
我趕緊掏出手機給教授發消息:【把鋼鐵直男扎彎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1
我是在暑假回家的路上碰到的周一許。
曾經大名鼎鼎的賽車手,此刻開了輛三蹦子,跟我要著八塊錢的車費。
整個畫面極其違和,除了他那張拽得像二百五一樣的臉。
依舊跟電視上一樣帥得沒有死角。
我猶豫再三,多給了兩塊,然後問:
「你是周一許嗎?」
他耷拉著眼皮幽幽看了我一眼。
「粉絲啊?一會兒發個福利帶你漂移一下?」
我看了一眼快要報廢的輪胎和他的左腿,趕緊擺了擺手。
一年前,周一許在國外一場拉力賽中出了車禍,左腿粉碎性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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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上到處都充斥著「天才賽車手因病隕落」的熱搜話題。
我跟黑粉血戰三天三夜,結果卻等來了他隱退的消息。
沒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車子開到爺爺家,我點開在粉絲後援會的滿級主頁,昵稱 lay 後面還帶著滿級簽到的標簽。
「周老師,其實我是 gay……」
「……」
周一許愣在原地,驚恐錯愕地看了我一眼。
半晌,他才僵硬地抬起手,在唇邊貼了貼。
我以為他要哈口氣扇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可下一秒,他的手掌忽然貼在我的臉上,輕輕地碰了一下。
「這福利行了吧?」
直到三輪車走遠了,我才摸著臉頰緩過神,然後迅速地打開某度搜索框:【人可以多久不洗臉?】
2
回家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忘了要周一許的聯系方式。
起碼等我回去的時候,還能再照顧他的生意。
不過這個遺憾沒有持續太久,當晚爺爺帶著我去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家吃飯,就在門口看到了猛炫冰淇淋的周一許。
他看見我瞪了瞪眼,站起來就喊:「私生飯!」
我剛要開口解釋,爺爺就驚呼了一聲。
「他怎麼知道你叫升帆?你倆認識?」
不等我話說出口,周一許忽然沖過來捂住我的嘴,直接把我拽到了臥室。
他個子比我矮一點,踮著腳貼近,身上還有股草莓冰淇淋的味道。
我張不開嘴,拉下他的手才能問他:「說什麼?」
周一許咬著牙,惡狠狠地盯著我。
「說我在外面開賽車的事兒。」
見我沒聽懂,他解釋說:
「奶奶他們不知道我在外面開賽車,那東西他們覺得危險,知道了非要氣出病。」
我驚呼:「那他們一直都不知道?」
「哪個老人家沒事看體育頻道?」周一許哼了一聲,意識到手被我拉著趕緊甩開,慌慌張張地瞪著眼。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把你是 gay 的事兒也說出去。」
這誤會大了!
「等等,其實我是想……」
我見他要走趕緊開口解釋,轉身時卻踩到了他的拖鞋,直接把人撲在了門上。
俯下身子的瞬間,直接親在了他的額頭上。
周一許整個人呆住,像是炸了毛的貓猛然推開我,臉頰通紅。
「你就是想這個?」
3
我正要解釋,他卻一腳踢在我膝蓋上,拉開門跑了出去。
追星三年,我做夢也沒想到,會從粉頭變成了流氓。
整個飯桌上周一許都沒再跟我說一句話,幾個長輩問我們怎麼認識的,他也隻是冷冷地丟下一句:「路邊撿的。」
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那三蹦子是他三叔的。
老人在家閑得沒事,就注冊了個順風車,往返在鎮上接人。
結果恰巧今天有事情,又擔心自己取消訂單會有差評,才讓他幫忙來接一下。
我還知道了周一許早就沒了父母,被奶奶養大,高中畢業就去城裡打工。
這倒是跟採訪時他的經歷差不多,為了錢參加少一個人的拉力賽,結果誤打誤撞拿了第一,再往後一路向上爬到頂峰。
隻是這些榮耀,家裡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你沒事吧?不舒服?」
他冒了冷汗,擺了擺手。
「沒事,就是剛才冰淇淋吃多了。」
一聽這話幾個長輩把我推了過去。
「你找升帆,他可是學醫的高材生,讓他給你看看。」
周一許明顯對我十分防備,手從肚子挪到胸口,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但架不住一群長輩的起哄,我扶著他回了臥室,然後從包裡拿出還沒放回家的針袋。
他臉色更白了,直接縮到了床腳。
「你,你拿針幹什麼?」
「我學的是中醫。像你這種情況,扎三針就好了。」
我伸手抓他的腳踝,卻被他一腳踹到大腿上,但這一下輕飄飄的,顯然沒有多少了力氣。
僵持了幾分鐘,他疼得臉色泛白,還是乖乖躺了下來。
我一針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
「好像真的不是很疼了?」
第二針下去,他剛露出的笑僵在嘴邊,忽然就開始劇烈地掙扎。
「你亂扎什麼?你扎我哪了!」
我眨了眨眼,看著他的後腰解釋。
「你身子太僵了,這一針是幫你放松的,對緩解胃疼也有好處。」
他耳朵紅得嚇人,還想說些什麼,我第三針趕緊扎了下去。
周一許忽然就不動了。
「還疼嗎?」
我問他,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趴在床上,後背微微顫抖,忽然扯住枕頭蒙住臉,咬著牙罵了句「滾。」
我不明所以,但秉著對偶像的言聽計從,我迅速地拔掉了針,然後幫他翻了個身,順便蓋了被子。
隻是看到他身體的異樣時,卻僵在原地。
「?」
不是鋼鐵直男嗎?
4
空氣安靜了一瞬間,周一許忽然扯過被子裹在腰上,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你給我出去!」
劈頭蓋臉幾耳光落在臉上,我耳邊嗡嗡作響,頓時覺得大學四年沒白學。
這個胳膊剛才還軟綿無力,現在都能打出來掌風了。
我這是神醫啊。
直到被他一腳踹出去,剛才那一幕還在腦海裡不斷回蕩。
尤其是周一許通紅的臉頰。
粉絲群裡經常討論說他是痞裡痞氣的長相,可近距離看的時候,反而更像一隻炸毛的布偶貓。
雖然會撓人,但可愛到爆炸。
然後迅速掏出手機點開教授的對話框求助:
【教授,我把鋼鐵直男扎彎了怎麼辦?
【在線等,很急!】
那邊一陣正在輸入,教授回了一個問號。
【把誰扎彎了?
【帶來,我給他扎回去。】
我沉默片刻,蹲在地上回復。
【我自己。】
是我扎別人,然後把自己搞彎了。
周一許剛才泛紅的眼睛,還有毫不留情的拳頭,都跟慢動作一樣不斷在我腦海裡回放。
我一招都接不住,還臉紅心跳脖子粗。
教授那邊回了個「崆峒山」的定位,提醒我。
【臉紅心跳脖子粗是心肌炎,寫寫論文就好了。】
看見這兩個字我腦袋瞬間就涼了,趕緊回復。
【教授我直了,不耽誤您爬山了。】
這次的畢業論文主題是要圍繞真實的治療案例來寫,可我找了好幾個月都沒有找到合適的病患。
中醫在如今大量的高科技器械面前始終有些不被信任,更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驚!看熱搜的新聞!】
圖片裡,周一許倚在三輪旁邊,在一個類似於鄉村愛情的取景地裡,不耐煩地給我開著車門。
而另一張圖片裡,是他去年拿到拉力賽冠軍時,在山頂跟那輛改裝 GTA 的合照。
巧的是,這車跟那輛三蹦子還都是一個顏色。最上面的一行,被營銷號貼心地配了幾個大字:
【對比強烈,昔日賽車巨星淪為黑車馬仔!】
地下的嘲笑聲此起彼伏,都在奚落著周一許現在的落魄。
我看了一眼評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課題,忽然就反應過來。
緣分啊,這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關掉手機,我一溜煙沖回樓上,直奔周一許的臥室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他不耐煩的聲音:「廢話少說!」
我把要說的話縮減了一下,提高了聲音:
「看看腿。」
門忽然被拉開,他瞪著眼地站在門口,手裡提著把榔頭。
我抓住他的手腕,趕緊蹲下來解釋。
「我想看看你受傷的那條腿,我能治好它!
「我能讓你重返賽場!」
他掙扎的手忽然一頓,立刻松開了榔頭,然後砰的一聲——砸在了我的腳上。
劇烈的疼痛直沖腦門,我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下去。
5
再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了。
我猛然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周一許坐在床尾打著遊戲,幽幽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可算醒了。」
「我怎麼會睡在這兒?」
腦袋裡嗡嗡作響,腳背上一陣刺痛,貼了個哆唻 A 夢的創可貼。
「榔頭沒拿穩砸你腳上,你應該是疼暈了。」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動了動腳的確疼得鉆心。
「你就這樣把我扔這了?我爺爺呢?」
他心虛地抓了抓頭發:「我跟你爺爺說你喝魚湯喝多了,就在我家睡了。」
我傻眼,張嘴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做錯了事兒還企圖撒謊掩蓋!
周一許,賽車界的通天塔,情商界的小老八。
他似乎看出來我氣得不輕,又瞥了一眼我一片淤血的腳背,尷尬地咳了兩聲。
「你自己不就是醫生嗎?自己治一下就好了吧……」
我啞言,閉了閉眼。
「我是醫生,不是悟空,我沒法術立刻就變好,傷筋動骨也要一百天的。」
看他神色有些緊張,我瞇了瞇眼想出好主意。
「這樣吧,你讓我幫你治腿,咱倆就算扯平。」
他錯愕地放下手機,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給我治腿……是你的 play 嗎?」
「當然不是,我隻是需要實際案例來完成論文!」
我急了,掙扎著要解釋,卻疼得齜牙咧嘴重新躺回了床上。
周一許或許是被我這哀號的模樣嚇到了,再加上我們倆長輩都認識的關系,最後還是無奈地答應了下來,並同意讓我在這裡睡一晚再走。
畢竟我醉魚湯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村子,再跌跌撞撞地回去指不定又會被傳出什麼謠言。
平躺在床上,我點開了周一許的超話。
最上面的幾條精華帖子早就被我加了收藏,如今看著他穿著火紅牡丹的大褲衩坐在電腦前,這種感覺無比夢幻。
一天的時間,好像發生了很多事。
知道周一許這個人是在我大二的時候,老師在臺上講著骨傷分析,正巧看到了當時拉力賽事的直播。
那時候他的車子被人故意擠出賽道,撞上了一旁的巖石,人從車裡爬出來的時候,整張臉都是蒼白的。
老師把畫面放大,指著他緊緊捂著的胳膊跟大家講:
「像他胳膊這一塊,外表腫脹,腕骨處的關節有些偏移錯位,這就是輕微的骨折,需要及時就醫進行校正。」
話音剛落,畫面上的周一許就拉緊了腕帶,舉著帶傷的手指揮著工作人員修車,然而重新坐回去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除了臉色不太好,跟沒事兒人一樣。
我見過太多奮力奔跑的人,想要上學,想要上岸,但從未見過這樣不要命也要往上爬的人。
感慨了會兒,我崇拜的心情再次湧上來,剛準備拍會兒偶像馬屁,就看見周一許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我沉默片刻,咳了一聲開口。
「周大明星,我不近視。」
他回頭。
「所以呢?」
「所以你屏幕上的字,我看得很清楚。」
「……」
他僵硬地回過頭,某度的搜索框裡還顯示著剛才的搜索記錄:
【和 gay 睡在一起需要注意什麼?】
【gay 喜歡自己怎麼辦?】
「……」
6
結果當晚,周一許還是開著那輛三蹦子,搖搖晃晃地把我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