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搞不好,沒弄死李聞京,倒給自己套裡頭。
……
天色漸晚,虞城趕上了假期人流密集的時候,入夜後的燈火節熱鬧非凡。
將我從沉沉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路邊各式各樣的攤點小吃,給這條古街添了絲煙火氣。
我從李聞京背上下來,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種古街我還是第一次逛。
粉紅色的澱粉腸落進油裡,濺起滋滋的香氣。
老板娘十分熱情,「十元三根,要不要嘗嘗?」
李聞京替我答:「不用了。」
見我有些不樂意,他說:「不幹凈,走了。」
我忍住沒翻白眼。
出身不行,還窮講究。
到了面館前,我實在走不動了,賴在人家露天院子的凳子上。
李聞京蹙了蹙眉,不等拽我起來,服務員端來了碗筷,「掃碼點餐。」
我怕李聞京事多,趕緊掏出手機掃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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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坐下來,要來一壺熱水,認真地替我把碗筷澆過。
我狐疑地瞅著他:「你怎麼不澆自己的?」
李聞京眼都不抬,「我沒那麼多講究。」
這下輪到我愣神了。
合著他說不幹凈,是替我嫌棄的?
我想起半個月狂花他一千萬的光榮事跡,李聞京確實有理由認為我驕奢淫逸,挑剔成性。
服務員端上來兩碗蟹黃面。
我吃了半碗,剩了半碗,竟還比李聞京吃得慢。
服務員站在旁邊跟人閑聊:「今天人怎麼格外多,聽說剛才名寨橋的圍欄都被擠塌了,掉下去好幾個呢。」
李聞京看了眼時間,「吃飽了就走,今天人多,不安全。」
我正準備起身,突然被人推了下,差點摔個狗吃屎。
李聞京眼疾手快地撈住我,神情嚴肅地看向街上。
「別走了,不太對。」
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原本緩慢流動的人群,變得好像被阻塞的河流。
短短半分鐘,人群密度飛快炸開,將人擠入路旁的店鋪。
騷動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伴隨著哭喊聲,莫名的驚恐開始擴散。
人流超過了商業街承受的極限,路中發生了踩踏。
店家第一時間關上了玻璃門,將擁擠的人群擋在了門外。
幾秒的時間,我被李聞京粗暴地塞進了兩間商鋪建築的交界處——一個窄小的縫隙裡。
「靠墻,別動。」
李聞京撐著墻擋在了我面前。
很快,劇烈的推動抵達了我們這邊。
我聽到人倒在地上的聲音,被踩踏胸腔時擠出的喘息,還有嘔吐聲。
李聞京臉色都白了,卻巋然不動,低著頭一言不發。
硬生生在擁擠的人潮中,給我擠出了一小片空地。
我想伸手抱他,卻被他喝止。
「後背有人,想擠爛胳膊就試試!」
我意識到他已經到極限了,連說話都有些費力,那一瞬間,我攥住了他的襯衣。
「李聞京,你會不會死啊……」
他氣息不穩,「咒我點好,你想守寡啊……」
6
這場恐怖的踩踏事故持續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才散去。
街上倒著橫七豎八的人。
哭聲四起。
李聞京第一時間順著墻跪了下去,倒在了我懷裡。
我抱住他,救護車的燈影在眼前晃,我焦急地喊道:「醫生,醫生,這裡……」
李聞京的呼吸很弱,指尖也很涼。
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像是被某種鐵制的裝飾品割的。
掌心因為粗糙墻壁的摩擦,血肉模糊。
我不敢去碰他的手,去醫院的路上,我死死盯著監護儀上的指標,渾身發冷。
醫生說,李聞京可能會死。
他被推進了搶救室。
醫生把我攔住,「你是他什麼人?」
「愛人……」
「這是病危告知書,簽個名。」
我在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著搶救室的大門閉合,一種陌生的荒唐感襲來。
我笑了。
什麼鬼啊……
李聞京為了救我,不要命了。
當年家裡火災,連我爸媽都沒救過我,輪到他李聞京什麼事啊?
沒腦子的野狗。
愚蠢好騙的野狗。
旁邊的小女兒縮到了媽媽後面,指著我說:「媽媽,那個姐姐又哭又笑的好可怕。」
女人捂著孩子的嘴,「少惹精神病,快走。」
夜色漸濃。
我等到渾身都僵了,才等到醫生。
「你老公目前還算穩定,需要繼續觀察,度過危險期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
謝過醫生後,我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其實我不知道該聯系誰。
我不了解李聞京的家庭。
也不曉得他有哪些親人。
那場事故就像一根紐帶,將我和他牢牢綁在一起。
幾天後,李聞京轉入了普通病房。
吳會給我打來電話:「羅總,姜木的消息絕對可靠,你就信我一回。」
我看著閉眼躺在病床上的李聞京,說:「等我回去再說,沒有我的允許,不要輕舉妄動。」
吳會有些不高興,卻沒說什麼。
當天下午,李聞京醒了。
病房裡靜悄悄的,暖黃的陽光落在床旁的吊蘭上。
我因為疲憊,正伏在他床上睡覺。
李聞京動了動胳膊,不小心將我從夢中驚醒。
他看著我扔在一旁的工作手機,沉著眉眼,沒說話。
他知道我想起來了。
下一秒,我猛地撲過去摟住了他的脖子,嘴一撇,一顆眼淚就滾下來。
李聞京這才眉眼一舒,扶住我的腰,「沒被別人壓死,快要被你壓死了。」
我隻是一個勁兒地抽搭,也不說話。
最後李聞京輕輕拍了拍我,「幫我叫醫生,我需要了解一下我的病情。」
……
李聞京不愧是「野狗」。
醒來後,他的狀態一天好過一天。
我們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我恢復記憶的事兒。
返程的日子定在了假期結束的最後一天。
上飛機的時候,李聞京打包了一堆行李。
一大半是我當時刻意揮霍他錢包買的小玩意兒。
坐在飛機上,看著虞城飛快縮小,漸漸隱入了雲海。
我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回到我和李聞京的戰場,才算是回到了現實。
我從來不是李聞京的妻子。
而是一個想置他於死地的對手。
「是這麼拼嗎?」李聞京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將我的思緒拉回。
一具木制櫻花樹模型出現在他大腿上。
是我之前買來讓李聞京幫我拼著玩的。
我接過模型抱在懷裡,「是。」
李聞京看了我兩眼,沒說什麼,將圖紙合上,等待飛機降落。
節後的機場人滿為患,我們推著行李車,在機場七拐八繞,才慢慢接近了出口。
我看到了吳會。
明白有些戲,該落幕了。
抬頭看向李聞京,我正準備開口。
他突然將我扣進懷裡。
「還記得我那晚跟你說過什麼吧?」
那句兇巴巴的,威脅人的話嗎?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麼牽著似的,酸酸澀澀的。
李聞京說:「等你想好要跟我說什麼,再來找我。」
說完,他將我推進人群,朝著吳會的方向推去。
吳會朝著我露出微笑,「羅總,不負所望,我把警察帶來了。」
聽到這兩個字,我的血液驟然凝固。
吳會身後走出幾名警察,嫻熟地對著李聞京掏出證件,
「李先生,經他人舉報,您涉嫌商業犯罪,跟我們走一趟。」
這邊的騷動頓時引來了眾人圍觀。
我愕然回頭。
隻見李聞京溫和的笑意僵在唇角。
咔噠一聲。
手銬鎖上了還未痊愈的腕骨。
我上前一步,被洶湧的人潮狠狠撞回原地,被推搡裹挾著,離他越來越遠。
「原來是這樣。」
李聞京盯著我,語氣很輕。
我張口,「不是我——」
李聞京垂下眼,笑了笑,「羅小姐布了好大一盤棋,你想搞死我?」
吳會反唇相譏,「李總其身不正,怨不得別人。」
李聞京再抬眼,眼底又是那種熟悉的銳利和冷漠,
「好一個其身不正。你羅漾裝失憶玩弄我感情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其身不正』?」
我心底傳來絲絲的抽痛。
對上我發紅的眼眶,李聞京露出諷笑,「我說錯了?」
我說:「錯了,報警的不是我。」
「三個月前,找我兄弟要證據的,也不是你?」
我無話可說。
警察推了他一把,「別廢話,上車。」
我的確動過那個心思。
李聞京踉蹌了幾步,牽動了身上的傷,蹙起眉。
找他兄弟要證據的,也的確是我。
上車前,他停住身子,回過頭來,隔空對著我說了一句話。
我看清了他的唇語。
他說的是:「羅漾,等我回來。」
「我會親手弄死你。」
7
李聞京隻被調查了三天,就放出來了。
他兄弟姜木突然反水,一口咬死是吳會捏造證據。
吳會臉色慘白地求到我面前,「羅總,我真的不知道姜木會耍我。」
我警告過吳會,這件事要謹慎。
隻是他的野心膨脹太快。
早就被欲望沖昏了頭腦。
我僅僅失蹤半個月,他便跟脫了韁的野馬一樣肆無忌憚。
我坐在窗邊,望著外面的高樓大廈,一言不發。
如今,李聞京反咬,利用吳會的惡意舉報,使羅氏陷入了信譽危機。
相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
與此同時,李聞京開始了對羅氏的報復。
接二連三的操作讓公司市值大跌。
一夕之間,風雨飄搖。
我的辦公室裡,人群進進出出,徹夜燈火通明。
幾天後,下屬慘白著臉說:「羅總,李聞京對我們下死手了,我們根本扛不住。」
「他說,想保住公司可以,您親自去求他。」
……
連日來的操勞,我患上了重感冒。
當我拖著病體來到李聞京辦公室外時,卻被告知他在開會,需要等。
四下沒有板凳可以坐。
我隻好站在門外。
前幾日降過溫,走廊開了窗,冷得跟冰窖一樣。
我難受得厲害,勉強靠著他辦公室的玻璃墻緩一緩。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從裡面被拉開。
李聞京那張蓄滿冷霜的臉出現在視野裡。
連講話都不帶溫度:「怎麼?羅小姐的誠意,就這麼廉價嗎?」
我再也撐不住了,輕輕倒在了他肩膀上。
李聞京的手掌箍得我生疼。
他語氣又冷又硬,帶著濃鬱的嫌惡,「離我遠些!我看起來很賤?」
「李聞京……」我打斷了他的話,鼻音濃重,「我難受,借我靠一會兒。」
剎那間,室內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我燒得渾身滾燙,加上吹了風,渾身都在打擺子。
李聞京抱著我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醫生幫我量體溫的時候,李聞京就和姜木待在外面。
「李聞京你有病吧?走廊裡多冷啊?」
「……」
「剛才她還吐了,別是懷了吧?」
「……」李聞京推開門,「醫生,她——」
「出去。」
李聞京又合上了門,語氣裡添了絲煩躁,「別說了。」
「李總,做我們這行的,最忌諱愛上——」
「滾蛋。」
我燒得嗓子眼冒火,連聲音都是啞的。
醫生開了藥。
我喝過後,側躺在床上陷入了昏迷。
夢裡我又遇見了當年那場大火,我隔著一個窗戶看著離我遠去的爸媽,哭得嗓子都啞了。
後來他們說:「別怪爸媽,偌大的家產,總要有人撐著。」
年幼的我對他們來說,就是無用的。
犯不著為了救我,搭上自己的性命。
此後許多年,我養成了唯利是圖的性子。
萬事都要計較得失利益。
虧本的買賣,我從來不做。
我從夢中醒來,室內暗沉,墻角的鐘不急不緩地轉動著。
我出了一身汗,有些黏膩,幹脆下了床。
外面是李聞京的辦公室。
他站在落地窗前,微弱的霓虹光照亮了他的側顏。
神情晦暗不明。
李聞京側頭,盯住了我,像一隻盯住獵物的惡犬。
「我建議你,在屋裡躺兩天。」
我環抱雙臂,懶懶睨著他,「限制人身自由,犯法的。」
李聞京的眼眸漆黑幽靜,跟冰窖一樣。
我原以為他會說「你愛去哪去哪,別死我這」這種話。
沒成想,李聞京說:「沒錯,就是要關著你,你死也得死這裡。」
8
他倒也沒真關我。
隻是醫生每日會定點過來,幫我掛水,觀察病情。
我不愛折騰,索性在這裡安了家。
甚至在李聞京開會的時候,敞開門,大喇喇聽他們的計劃。
眾人從一開始的抵制,漸漸變成了視若無睹。
就連姜木,都開始不著調地喊我「嫂子」,回回被李聞京踹出去。
有了我做「內應」,公司那邊的狀況緩解了很多。
終於能喘口氣了。
這幾天我也沒閑著。
吳會進去了,我提拔了新的副總。
原本吳會麾下的沉疴爛習,一夕之間全部作廢。
公司如同雨後瘋漲的野草,煥發出勃勃生機。
而我感冒痊愈後,第一時間指揮人,狠狠算計了李聞京一把。
算是給公司全體一個交代。
一個安靜的午後,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
我躺在窗邊的搖椅上。
尚未睜眼,就被人攔腰撈起,狠狠扔進柔軟的被褥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