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提前新年快樂。”程浪依舊在笑。
“哦。”徐翹悶悶地應了一聲,在程浪主動提出“掛電話吧”的時候,終於還是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
可惜這個新年的第一夜注定沒法快樂。
徐翹一整晚都在做亂七八糟的夢,夢裡沒有她自己,從頭到尾都是程浪和那位異裝癖患者,還有他發病時蒼白無助的畫面,以至於次日一早醒來後,她總覺得這事還不算了結。
在她心裡不算了結。
深思熟慮之後,她在正月初一的第一天,再次去了程浪的母校。
倫敦當地的學校自然不受中國節日影響,照常在上課。
徐翹本著碰碰運氣的想法在學校裡轉了一圈,跟路人打聽那位異裝癖患者,最後踏破鐵鞋無覓處,在學校咖啡廳窗外,看見他跟一位中國男性正面對面在喝咖啡。
兩人看起來相談甚歡。那中國男性看著對面的眼神明顯產生了心動的神情。
這個中國男性完全是個跟她無關的路人甲,但徐翹心裡卻冒起了一股無名火。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移情。
透過這個男人,她好像親眼目睹到程浪的過去。
徐翹站在咖啡廳外注視兩人很久,直到那位中國男性起身去洗手間,她推門走了進去,問咖啡廳店員要了張便籤紙,在上面用中文寫了一句提醒,讓對方交給洗手間裡的男人,然後朝那位異裝癖患者走去:“先生,請問我可以坐你對面嗎?”
對方看到她顯然吃了一驚,下意識瞥了眼周圍,見這一句“先生”似乎沒引起人注意,又恢復淡然,若無其事地笑著跟她招呼:“你好,找我有事?”
徐翹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也不關心你是報著怎樣的心態,這麼多年至今仍在四處尋找目標男性,但我必須提醒你——你悲慘的遭遇讓人同情,它卻不是你加害他人,報復社會的理由,你這是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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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把趣味說成犯罪,小姐,你有些誇大事實。當然,我跟程先生確實有過一段往事,所以我可以理解你對我的介意。”
徐翹撇開眼,好笑地點了點頭。
她是對一個病人脾氣太好了點。
她站起來,手輕輕摁在桌沿,微微俯身看著他:“真遺憾,這種挑撥離間的手段,我小學六年級就不用了。先生,請你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作無謂的妄想——我是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介意一位精神病患者?”
對方臉色一白。
“還有,你可能對我的人設有些誤解,”徐翹掸了掸衣袖,看著自己來倫敦之前新做的指甲說,“我不是那種有事沒事嚶嚶嚶的傻白甜,我這雙手,比我們程先生更黑更狠。”
她微微一笑,看向對面怔住的人:“如果你繼續打擾我們的生活,法律治不了你,我治你。”
第67章
聽說徐翹在學校的消息時,程浪正在家裡書房挨訓。
昨晚餐廳的亂子已被妥善處理,事發過程未以任何視頻新聞的形式流傳開去,但難免還是驚動了程家老太爺。
程宗嶽一早把孫子叫到書房,對他不計後果的行事訓了半天話,當然,也難免提到了徐翹。
“我聽說,你是為了徐家那女孩出的頭?”程宗嶽坐在一把黃花梨藤椅上,手中拐杖點了點地,“家裡不幹涉你的戀愛自由,但你既然選擇高調公開,就該是奔著結果去的。”
程浪接受了試探,沒有否認。
程宗嶽點點頭:“如果是這樣,爺爺還是多提醒你一句,你的結婚對象,不說為你添彩,起碼不該有汙點。這個女孩的家庭背景,我已經了解過,她和小燁曾經的關系,我也清楚了,你不用跟我解釋說,這是耳聽為虛的偏見,我會有這樣的偏見,其他人當然也會有,那麼這就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所以我不認同她是你理想的發展對象。剛好我聽你母親說,你們鬧了些別扭,我以為就此斬斷是好的。”
程浪笑了笑:“爺爺,您現在是在建議我,還是在要求我?”
程宗嶽眉梢揚起:“建議又怎樣,要求又怎樣?”
“如果您是在建議我,那麼我想,我不會接受您的建議。”
“如果我是在要求你呢?”程宗嶽沉下聲。
“爺爺,”程浪正色道,“您要求我當紳士,所以在昨天之前,我從沒跟人動過手。”
程宗嶽氣得別過了頭。
他的好孫子是在說,自己從小被要求當紳士,卻為徐翹破了規矩,那麼在徐翹的事上,他不會聽從任何要求。
不論是建議還是要求,他的答案都一樣。
程浪給一旁蔡安使了個眼色。
蔡安拿著平板上前來,翻到一份電子合同。
程宗嶽陰沉著臉表示不想看。
程浪賠了老人家一個笑,親手接過平板:“這是我年前跟隆岸敲定的並購案,您過過目?”
程宗嶽有些意外地側目看他,勉強給了點好臉色:“你小子,不聲不響吃下了老何家的半壁江山?”
“籤約儀式已經在籌備中,大概安排在下月月中。”
見程宗嶽戴著老花眼鏡拿起平板,程浪繼續說剛才的話題:“爺爺,我明白您的期許,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給我助力。如果我得依靠婚姻來成就事業,我不認為這樣的自己有能力繼承蘭臣,那我不如跟小燁一樣,從今往後闲雲野鶴。”
程宗嶽覷覷他:“我教會你怎樣先禮後兵,軟硬兼施地與人談判,是為了讓你有朝一日跟我叫板嗎?”
程浪笑著攤了攤手:“實在是情非得已。”
蔡安正是在這時候,接到了徐翹的消息,冒死悄悄附到程浪耳邊說了一句。
程浪皺了皺眉,拋下一句“爺爺,我晚點回來再聽您訓”就匆匆驅車趕去了學校。
——
但程浪得到消息已經遲了一步,路上又耽擱不少時間,趕到咖啡店時,事件已經發展到尾聲。
推開店門的瞬間,裡面傳來一句:“我這雙手,比我們程先生更黑更狠。”
程浪驀然停在門口。
緊接著,徐翹的後半句話擲地有聲地響了起來:“如果你繼續打擾我們的生活,法律治不了你,我治你。”
程浪保持著推門到一半的姿勢,靜止許久沒有動作。
他不知道怎樣形容這一刻的感受。
以為自己一路匆忙趕來是為救場,他完全沒料到這個結果。
他自小獨立,永遠居於人上,從沒有過被人保護的需要和預期。
可是現在,有一個女孩子,她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她受過這麼多苦,甚至被他欺騙那麼久,卻在應該憎恨他的今天,擋在他身前,為他舉起了武器。
有那麼一瞬,程浪覺得自己實在不夠好。
她一無所有,卻依然這樣鮮活明亮。而他褪掉錢權、身份、地位附加的光環後,又剩下什麼?
爺爺剛剛的話似乎顛倒了黑白,是他不值得徐翹的好。
一聲“May I help you sir”打斷了他的靜止,也讓徐翹從對峙中轉移了注意力。
徐翹轉過頭,對上了程浪復雜的眼神。
那是一種,好像在看買不起的稀世珍寶的眼神。
程浪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恢復了自若的神態,推門到底走進來,輕輕扣上西裝紐扣,將門襟褶皺整理熨帖,到她身邊牽住她的手,微微側頭,笑著說:“寶貝,雖然我非常信任你的能力,但髒手的事還是交給我。”說著看了一眼對面人,“當然我想,他應該不會再打擾我們的生活。”
他嘴上是溫文爾雅的陳述,眼裡卻是不含溫度的警告,像是明確下了最後通牒。
對面人臉色鐵青,似是又記起昨晚程浪下狠手的樣子,背脊發涼地拎包起身。
“走之前,”程浪叫住他,“請你為昨晚,包括剛剛給我女朋友造成的不愉快道歉。”
對面人咬咬牙,匆匆朝徐翹鞠下一躬:“對……對不起。”說完疾步走出咖啡店。
“他剛剛欺負你了嗎?”程浪等人走後問。
“沒有。”她隻是來給對方一個警告,本來也沒打算幹架,對方對她毫不動搖的強勢態度始料未及,就算程浪不出現,也該落荒而逃了。
“這種層次還欺負不到我頭上。”徐翹輕微地使了點力,抽了抽手。
程浪立刻松開她的手。
徐翹頓了頓又補充解釋:“我剛剛說的話跟你沒關系,什麼我們我們的,也就是演演戲而已。”
程浪一滯過後點點頭:“嗯,那你也當我剛才的話隻是演戲就好。”
這麼百依百順還怪別扭的呢。徐翹瞅他一眼:“那你能別盯我梢了嗎?”
“我盡量不打擾你好不好?我沒別的意思,隻是不放心你在異國他鄉。”
“哦,那從今天下午開始,你就不用看著我了。”
程浪眼睛微微一眯:“打算回國了?”
“對啊。”她看著窗外答。
程浪沉默片刻,點點頭:“昨天下午林助理給我打來電話,說工作室郵箱這幾天前後接到十來封合作邀請的郵件,我針對你目前的情況,篩選過濾後留下了兩個比較合適的項目,你可以挑選一個嘗試看看。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私人訂單,大多來自富人圈的太太小姐們,這個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自由選擇。”
徐翹把視線收回來,有些煩悶地看著他。
程浪猜到了她的想法:“你回國之後,生活上的決定我不幹涉,但我希望你別因為我跟自己的事業過不去。工作室股東不隻是我,還有鬱小姐的份額,你在那裡所有的工作條件,包括員工公寓的分配,沒有因為私人感情而額外增加資源,這些都是正當的,你應得的利益。”
“如果有一天你確實想要離開工作室,那也應該是因為你在事業上有了更高的追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單純考慮到和我關系的改變。是我對不起你,你還一走了之荒廢事業,這樣不是太虧了嗎?”
徐翹癟著嘴“哦”了一聲。
程浪笑了笑,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這就對了。這麼優秀的女孩子,就算沒有我,也會發光的。”
——
回到國內,徐翹從麗山公館搬走,重新住進員工公寓,在春節假期結束後,按部就班地投入到工作中,結合程浪的判斷,從接到的十幾項合作邀請裡挑選了兩位合作方接觸,最終選定了其中一位。
對方是一名擁有獨立品牌的服裝設計師,計劃今年舉辦一場以“deep sea”為主題的時裝秀,近期正在尋找一位與這個主題靈感契合的珠寶設計師,為時裝秀打造一應珠寶配飾。
與徐翹郵件溝通幾個來回之後,這位英籍華人向她提出,希望下個月來中國時能夠與她面談。
徐翹從前就對這位潘先生天馬行空的設計風格很有好感,對此次時裝秀的主題也有不少有趣的想法,所以在面談之前,暫時延遲了所有私人訂單,專心草擬創意構想。
直到二月中旬,正式接到潘德的會面邀請。
會面地點約在北城中央商務區附近的一座茶室,跟蘭臣集團相距不遠。徐翹對這一帶不陌生,下車後,帶著林白熟門熟絡地到了茶室包間。
潘德比她提早五分鍾到,也帶了一名隨行助理。
兩邊寒暄著說了兩句場面話,潘德以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直奔主題:“首先實話實說,羽立小姐,你是我為這個時裝秀接觸的第三位珠寶設計師,而在你之後,我不保證是否會繼續接觸第五位,第六位,如果你因此介意,請與我提出。”
或許是程浪在篩選合作方時已經提前為她過濾不靠譜的對象,這位服裝設計師開門見山,不藏著掖著的辦事態度,讓徐翹感到非常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