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徐翹放棄了小番茄,狠狠一籤子戳了塊香蕉:“幹嗎提那狗……”
“狗東西!”斜前方一個暴躁的中年男子突然截去了她的後半句話。
那醉醺醺的男人把酒瓶子“啪”一聲砸在桌上:“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不就仗著背後有老太爺撐腰?十一年,老子給他們幹了十一年,到頭來被當個屁放了!”
狠起來連自己都罵,了不得。
徐翹覺得樂,正想瞅瞅是哪位英雄好漢,抬頭卻見那胖乎乎的男人踉踉跄跄往洗手間去了。
她遺憾地收回目光,繼續吃水果,過了一會兒,聽見手機震動起來。
一個有點眼熟卻沒存的號碼。
徐翹接起電話,在有些嘈雜的爵士樂聲中,分辨出了高瑞的聲音——“徐小姐?”
“哦,”她點點頭,“原來高特助知道我是誰啊。”
她的語氣裡帶了些“知道我是誰你居然還敢晾我兩個多小時”的意思,那邊高瑞忙賠罪:“實在抱歉,徐小姐,我在公司加班開會,這會兒剛散,您……”
徐翹聽不清他後邊的話,起身朝洗手間方向走,到了安靜些的拐角才問:“你說什麼?”
“我問您在哪裡?小程總讓我派人來取西裝。”
一件西裝也特意來取,他還真是要跟她斷得明明白白。
“西裝在酒店,我人在玉錦坊Muse,”徐翹冷笑一聲,“要來趕緊,我很……”
“忙”字還沒說完,徐翹眼前一黑,被拐角跌撞出來的一個男人迎面砸了個正著。
她“嘶”地一聲捂著額頭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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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晃晃悠悠站直,目光落向她臉時似乎有些驚訝,眼神閃爍片刻,回過神來罵道:“長沒長眼?還不給老子道歉!”
這聲音,好像就是剛才那個狠起來連自己都罵的醉漢。
徐翹心裡上火,卻沒逞勇。多年江湖經驗告訴她,勢單力薄的時候,面對醉漢的糾纏,退一步化險為夷,衝上去腦袋開花。
所以她笑眯眯地說:“對不起啊。”然後快步朝女衛走去,卻不想忍讓到這地步,還是被一股大力扯住了頭發。
電話那頭的高瑞在聽見徐翹的尖叫時嚇了一跳:“徐小姐?徐小姐您沒事吧?”
前方程浪步子一頓,站定在集團大樓正門前,回頭道:“怎麼了?”
“徐小姐在玉錦坊跟人起了衝突,對方的聲音……”高瑞皺起眉頭,“怎麼聽著有點像李年達……”
他邊說邊疾走到程浪面前,打開手機揚聲器。
瓶子砸落的響動和男男女女的紛亂驚叫從聽筒裡先後傳了出來,隱約還能聽見有人在說,快叫救護車。
程浪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從高瑞手中抽過手機:“徐翹?”
回答他的,是通話中斷的嘟嘟響聲。
“報警。”程浪把手機丟還給高瑞,轉身拉開車門上車。
黑夜裡,帕加尼破開深濃的蒙蒙霧靄,風馳電掣般朝玉錦坊駛去。
第15章
從變故中反應過來時,徐翹嗅到了濃重得讓人窒息的血腥味。
她看見那個中年男子捂著鮮血淋漓的額頭栽倒在她腳邊,而她的眼前,是本該已經返校的徐冽。
店裡客人紛紛驚叫躲閃,侍應生們快跑著圍攏過來,滿場鬧哄哄一片。
徐翹耳邊嗡嗡作響,好半晌才理清楚狀況——剛剛這醉漢死扯她頭發不放,是徐冽突然出現,一酒瓶子從他頭上砸了下去。
她被腳邊那灘血攪得頭暈目眩,一手扶牆,一手顫巍巍地指指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嘴裡一個字一個字虛虛往外飄:“他這是死了嗎?”
“死不了。”徐冽喘著氣扔掉手中的半截碎瓶頸。
徐翹連“哦”三聲,懵得有些找不著北。施婳趕過來嘰嘰喳喳說了什麼,她也沒聽清。
直到救護車和警車前後趕到,醉漢被抬上擔架,警察要求徐冽去警局做筆錄,她才猛然回神,從地上摸索著找回衝突時掉落的手機,準備聯系家裡——她手頭沒錢,也不懂調解流程,怕徐冽吃虧。
結果一拿起手機,正看到程浪來電。
她這會兒哪有功夫搭理他,直接摁了掛斷,撥通家裡電話急急說明情況,然後陪徐冽上了警車。
警車後座,徐翹先發制人,如泣如訴地指控了一通那位醉漢的兇殘,又母雞護崽似的說自家弟弟如何如何品學兼優乖巧聽話。
前座兩名警察都不好意思打斷她王婆賣瓜。下車後,徐冽才有機會提醒她:“你怎麼不想想,聽話的未成年人為什麼會進酒吧。”
“……”徐翹這才記起這茬兒,“哎,對,給我老實交代,你怎麼去了玉錦坊?”
“跟著你去的。”
徐翹瞪大了眼:“幹嗎跟蹤我?從哪跟蹤起的?”
“家。”
徐冽直接忽略了前一問,在她還想十萬個為什麼對他追究到底之前走入警局,臨進門,指指不遠處那輛拉風到跟這裡格格不入的跑車:“好像是找你的。”
徐翹正打算跟上徐冽,抬起的腳卻在看清那輛帕加尼時收了回來——路燈下,程浪抱臂倚著車門,臉上像結了層霜,皺巴巴的眉心反復橫跳著“我生氣了”四個字。
徐翹悟過來什麼,拿起手機一看,發現除了被她掛斷的那個電話外,還有好幾通來自程浪的未接來電——哦,他打她電話不是來關心西裝,而是以為她挨揍了。
程浪似忍耐似嘆息地沉出一口氣,壓下那點無名火,走到她面前:“上車。”
她一臉莫名其妙:“幹嗎?我弟還在這兒呢。”
“高特助稍後就到,會作好善後工作。”
“你們怎麼這麼快找來?”徐翹驚訝。
她沒接電話,程浪的第二選擇當然是聯系酒吧,得知出事的不是她,直接改道來了玉錦坊所在轄區的警局。
但他這會兒似乎懶得解釋這些:“處理結果要等傷者檢查報告,現在還定不了性,你留在這裡沒用,先跟我去醫院做檢查。”
“就被扯了把頭發,小題大做什麼。”徐翹翻他個白眼,徑直往警局裡走,帶著從昨晚消化到今晚依然熊熊燃燒的怒意,輕飄飄留下一句,“我自己會善後,你可以回去了,西裝改天還你。”
——
話雖然撂下了,可程浪聽不聽當然是另一回事——陪徐冽做完筆錄後,徐翹還是在大廳看見了正在等她的高瑞。
高瑞快步迎上前來:“徐小姐您沒事吧?都怪我那電話打得不巧……”
徐翹呵呵一笑:“這怎麼能怪你?要怪就怪拉著你加班開會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高瑞卻哪敢點頭,隻得訕訕一笑而過,轉過眼時,目光在警局門口一頓:“啊,那是徐夫人吧?”
徐翹順他目光所指望去,看見嚴麗珍心急忙慌地四處張望著,身後跟了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印象中好像是她爸身邊的助理之一。
她張嘴剛要喊“媽”,嚴麗珍就遠遠瞧見了正跟警察籤字的徐冽,在距她一米不到的地方匆匆與她擦肩而過,似乎壓根沒注意到她。
倒是那位助理頓住腳步,跟她頷首打了個招呼。
徐翹拉住他:“我爸呢?”
“徐總今晚有個局,暫時沒聯系上,夫人讓我先來處理事故。”
“多重要的局連電話都不接?”徐翹笑了一聲,“又是賭局?”
助理低下頭:“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徐翹沒為難人,兩指並攏揮了揮,示意他去跟警察交涉,然後看向高瑞:“我家來人了,高特助可以下班了。”說著走到大廳角落那排休息椅坐下。
高瑞跟過去,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小程總吩咐我在這裡陪您等處理結果。”
“你家老板做事挺隨性的啊,前腳要跟我劃清界限,後腳又來多管闲事。”徐翹覷他一眼。
高瑞摸摸鼻子:“不是這樣的,小程總今晚確實很擔心您,趕去玉錦坊的路上還闖了紅燈呢……”
徐翹瞠目。
高瑞正為她眼中流露出的震動之色而喜上心頭,卻聽她驚聲道:“這種破壞交通法規的社會敗類,怎麼沒被警察抓進來接受教育?”
“……”
越抹越黑,高瑞閉上嘴,不敢再提程浪。
安靜片刻,身後一個轉角之隔的過道裡,嚴麗珍訓話的聲音傳了過來:“媽和你說了多少次,你將來是要正經繼承家業的,一絲一毫的汙點也不許留下!你姐不學好,你也混去那種地方?”
“我怕她心情不好出事才去的。”
“她能出什麼事?成天沒心沒肺的!”
“媽,不是看起來沒心沒肺就真的……”
“好了我不跟你討論這個,以後你姐的事你都不許插手!她在外邊有的是人照顧!”
徐翹靠著椅背,優哉遊哉掩嘴打哈欠,倒是一旁高瑞聽得不太舒服,上前終結了這場母子談話:“徐夫人,醫院那邊說傷者沒大礙,您帶徐小公子早些回家休息吧。這邊剩下的,我和徐總助理交接處理就好。”
“是高特助啊!那小程總是不是也在這兒?這我可得領著冽冽去跟他道聲謝!”
“事故處理都按章程來,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忙,您不用客氣。”
聽他對程浪的下落避而不談,嚴麗珍也知道人家不願意見她了,所以不再磨纏:“那我就先帶冽冽回去了,哎我們家翹翹在哪呢,你瞧見了嗎?”
“徐小姐她……”高瑞心思一轉,面上露出成年人都懂的笑意,壓低聲問,“不知是想坐家裡的車回去,還是……”
徐冽的眼神冷了冷。
嚴麗珍卻熱絡起來:“她今晚不回家。”
“那我們來送徐小姐吧。”
“那就麻煩你們了。”
高瑞點點頭目送母子倆離開,為自己的不要臉捏了把汗,正盤算徐翹不知聽沒聽到這些,聽到該作何感想,轉過拐角,卻見休息椅那邊空空蕩蕩——徐翹好像早就走了。
——
今晚天氣陰,雲層壓得又厚又低,徐翹從警局後門離開後,站在門前臺階上仰了半天腦袋也沒見著一顆星星,空落落地嘆了口氣,慢慢朝外走,一邊輕輕揉著到現在還發麻的頭皮。
她嘴硬了。
被扯頭發哪裡是“就被扯了把頭發”這麼輕松好過的事情。
警局後門是條內街,夜深後少有車輛通行。徐翹望著空蕩蕩的窄路,剛起了點傷春悲秋的小可憐情緒,那股難受勁兒就被身後傳來張揚的引擎發動聲驀地打斷。
她回過頭,被車燈打得晃了晃眼,抬手遮光時,轟鳴聲卻在身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