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槐花疙瘩一上桌,別說孩子們嚷著要吃,就是幾個大人也全都望向那佐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要知道這槐花的吃法多得是,鄉裡人為了節省糧食,大多是拌著家裡平常吃的糧食來蒸。農村人一年夠不夠的就那三十六十斤糧食,這個時候青黃不接,新糧還沒下來,陳的快吃光了,大家伙多少都要勒緊褲腰帶了,是以這個時候吃的糧食大多是紅薯幹面,吃起來剌嗓子,難以下咽。
這種紅薯幹面用來蒸槐花味道自然就一般了。
但是現在,苗秀菊竟然大方地用了棒子面來蒸槐花,棒子面蒸槐花不會遮蓋屬於槐花原本的香味,卻又能很好地吸收槐花中的清香,蒸起來金黃翠綠潔白三種顏色,好看得很,吃起來也軟糯可口,這在農村人看來就是奢侈的吃法,是過去解放前地主太太才能吃得好東西。
而更讓大家伙意外的是苗秀菊做的佐料。
槐花疙瘩好不好吃還是得看這佐料,農村人窮,平時吃飯不做菜,直接門口鹹菜缸裡撈一塊鹹菜疙瘩切了就可以當菜吃,槐花疙瘩的佐料頂天了也就是醋和鹽巴再加點山裡撿的野蒜泥,可是現在,這佐料裡竟然用了油煎過的辣椒,辣椒的辣味被油煎出來,香辣香辣的氣息澆上蒜泥和醋,一聞這味兒就讓人流口水。
今日這頓飯可真夠豐盛的。
苗秀菊看著一家子兒子媳婦的都偷偷瞅自己,便笑了:“怎麼,不愛吃啊?”
牛三妮率先點頭:“愛吃,愛吃,可愛吃了!這是有啥大好事,咱娘今日真大方。”
苗秀菊把切成塊的槐花疙瘩分給大家伙,淡淡地說:“咱家自從福寶進了家門,這日子處處順遂,家裡有點積攢,我算計了下,糧食也夠吃到新糧下來,幹脆給大家來點好吃的,要不然一年到頭熬著都沒個盼頭。”
大家一聽都笑了:“這敢情好,還是娘知道疼咱,體貼咱!”
漂亮話說了,這飯也就開始吃了,一個個用筷子夾著那槐花疙瘩去蘸佐料,軟糯清香的槐花疙瘩沾一口酸辣佐料,吃在嘴裡都是滿足,恨不得再吃,再吃,怎麼吃都不吃不夠!
大家都吃得滿頭大汗,就連劉招娣也不再想自己命苦的時候,有吃的,誰還想那麼多,放開肚皮吃唄!
可唯獨有一個沈紅英,琢磨了一番苗秀菊那話,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福寶,還真是一個小福星?她來到自家後,這日子就越過越好?
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當初把那個福字硬塞給了劉桂枝,豈不是活生生地把福氣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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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紅英想想就糟心,想想就難受,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刮子。
她不住地想,也許福寶不是什麼福星呢,一切都是湊巧,再說目前看起來,老四家雖然得了福寶,但是也和大家伙差不多啊,也沒見得太多好處。
呀……那次抓阄去市裡,老四家是得了好處的!
難道福寶真是福星?
福寶是福星的話,自己可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除了那次抓阄的事,也沒見其它的好事到她四房頭上啊?
沈紅英就在這裡琢磨啊,琢磨啊,一會覺得福寶是福星自己悔得腸子都青了,一會覺得福寶怎麼可能是福星呢自己當初塞給劉桂枝的做法是對的。
就在她琢磨了老半天的時候,突然聽到苗秀菊說:“老大媳婦,你怎麼不吃?”
沈紅英猛地一抬頭,看過去,卻見大家伙都在望著她。
她低頭一看,大篦子裡的槐花疙瘩已經見底了,隻剩下白籠布上還沾著一點槐花疙瘩零碎。
而自己屋裡僅有的那塊槐花疙瘩,自己才吃了幾口!
哎呀,這可虧大了!!
………………
吃飽了槐花疙瘩後,大孩子們幫著家裡編了一會籮筐,看看時候到了,就背著書包上學去了。
福寶和顧勝天連同秀妮繼續背起小竹筐上山去,砸吧砸吧嘴,想想今天的槐花疙瘩可真好吃,他們想再去捋一些來。
幾個孩子到了山上,顧勝天爬到旁邊柳樹上摘了一些柳枝,把那些柳枝柳葉給箍成圈就成了柳葉帽子,一人一個戴在頭上遮陽,又取了柳枝尖尖最嫩的一段,抽去了中間的枝幹,留下外面的那層柳枝皮做成了柳哨。
“咱們分開去割豬草,誰如果叫對方,就吹柳哨作為暗號。”
這是顧勝天從家裡的畫本上學來的方法,他很得意自己想到這個辦法,有點畫本裡搞地下工作的感覺。
福寶和秀妮也都覺得好玩,戴上了柳枝帽子,拿著柳哨,各自背著竹筐去割豬草。
福寶揮舞著小鐮刀,歡快地邊走邊蹦,最近顧家日子過得好,大家都疼她,就連劉招娣都一口一個福寶好,沈紅英看她的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她覺得自己好像終於徹底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了。
正走著,就見旁邊樹叢裡藏著一棵樹,樹上掛著幾粒小紅果。那小紅果紅豔豔的,看上去飽滿多汁。
福寶知道那個叫胡頹子,熟透了後酸酸甜甜的,好吃。
她咽了下口水,便琢磨著怎麼爬到那棵樹上去,把那野果子摘下來吃。
她摘下柳枝帽子,卸下小竹筐,挽起褲腿兒,開始抱著那棵樹往上爬。爬樹並不容易,需要緊緊扒住樹幹,忍受著粗糙的樹皮摩擦的些許痛感,兩隻腳還得使勁地踩住著力點免得滑下來。
福寶爬啊爬,吭哧著總算是爬上去了,紅果果近在眼前,她趕緊伸開小胳膊,拼命地去夠那幾隻紅果果。
春風一吹,紅果果散發著酸甜的香味就在鼻子前頭晃悠,福寶使勁了吃奶的力氣去夠那紅果果。
奈何小胳膊到底短了一截,那紅果果在風中晃悠,怎麼也晃悠不到福寶手裡來。
福寶憋得臉都紅了,默默地念叨:“紅果果,你過來,我要吃……”
這話剛說完,一陣風吹來,那紅果果就落到了她手心裡。
她大喜,趕緊揪住一拽。
“福寶!”這時候,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傳來。
“啊?”福寶一驚,腳底下沒踩好,呲溜一聲,直接摔下去了。
福寶一驚,直接從樹上掉下去了。
本以為會摔個屁股開花,誰知道底下有個肉墊子,福寶一屁股正好坐在肉墊子上。
她摸了摸腦袋,低頭一看,下面的人是聶大山,自己恰好坐在聶大山身上了。
原來肉墊子就是聶大山。
她趕緊站起來放開聶大山:“大山哥哥你沒事吧?”
聶大山也是看到福寶掉下來趕緊衝過去要接住,奈何他也年紀不大,沒接住福寶,反而被福寶砸了個後仰翻。
不過幸好,福寶摔他身上了,福寶沒摔疼。
福寶沒摔疼,他心裡好受了點,黑著臉,忍著被砸後的疼,慢騰騰地坐起來。
福寶納悶地看著頭發上沾了狗尾巴草毛絮絮的聶大山,疑惑地問:“大山哥哥,你怎麼過來這裡?”
聶大山悶聲說:“沒啥,正好看到你了,叫你聲,沒想到害得你掉下來了。”
說著,他抬眼看她:“你沒事吧,沒摔疼吧?”
福寶趕緊搖頭:“我沒事,我沒事。你呢?大山哥哥,我砸到你了……”
說起這個,她有些心虛,剛才那一砸,他估計疼得不輕。
聶大山繃著臉:“沒事,我不疼,我是男子漢,這點疼根本不怕!”
福寶信以為真,她看看四周圍,沒見顧勝天和秀妮,便湊過去,抬起手來幫聶大山把他腦袋上的毛絮絮給拿下來:“大山哥哥,我都好久沒敢和你說話了,你,你最近怎麼樣啊?”
自從福寶到了顧家,先是聶大山和顧勝天起了衝突,接著是聶老三家和顧家起了大矛盾,福寶不敢去和聶大山說話。
她知道自己和聶大山說話,顧家的人會不高興,勝天哥哥也不會高興。
聶家不要她了,她成了顧家的小孩子,如果這時候還跑去和聶家的小孩玩兒,顧家可能會嫌棄她。
聶大山聽到她這麼說,頓時紅了眼圈,盯著她問:“我還以為你不搭理我了,你叫別人哥哥,就不要我這個哥哥了。”
這話說得福寶頓時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耷拉下腦袋,咬著唇,低聲說:“對不起,大山哥哥,我——”
聶大山:“你怎麼著?你不搭理我了是嗎?”
福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在勝天哥哥那裡,她是不好和聶大山說話的,她怕勝天哥哥看了不高興,因為聶大山欺負過勝天哥哥。
聶大山見了,起身就走:“你不搭理我,那就不要給我說話了,是不是我現在找你說話,你心裡為難,生怕顧家的人看到生你氣?”
福寶看著他走,頓時紅了眼圈,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麼,隻是低頭小聲說:“對不起……”
除非聶大山和顧勝天玩,不然她不可能既和顧勝天玩,又和聶大玩,她也不想瞞著顧勝天私底下和聶大山說話。
聶大山突然就惱了,起身就要離開。
福寶看著他走,一聲不吭。
聶大山走了三步,回過頭看福寶,見福寶低著頭,紅著眼圈,無措地站在那裡,像是個被拋棄的孩子。
他一下子就心疼了,所有的惱火都煙消雲散了。
他憑什麼怪福寶呢,聶家不要福寶了,顧家要福寶。
聶家又和顧家有矛盾,總是吵來吵去,福寶怎麼可能吃著顧家的糧食卻來和聶家的孩子玩兒?這讓顧家的人怎麼看她?
聶大山心軟了,他走回去,走到福寶面前,低聲說:“我不生你的氣了,你也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福寶依然低著頭:“大山哥哥,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其實不明白,為什麼她就不能別找顧家麻煩,兩家好好相處,這樣我能和顧家的哥哥姐姐玩,也能和你玩,那不是很好嗎?”
聶大山看著她軟糯茫然的小樣子,便想起自己打了顧勝天的事,多少有點後悔了。
如果不是自己打了顧勝天,福寶也不至於夾在中間這麼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