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如今又才知,比起王家,這丫頭是最可貴的,是他們撿到了寶,裴老夫人心裡想著,什麼也沒說,隻感嘆道,“都是緣分,你該是我裴家人,這一遭過去,都是後福了,咱們好好過日子”
皇後
宮變那一日,張治非要跟著鍾清進宮。
是死是活,也就隻看這麼一回了,若她一人在宮中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該怎麼辦,他非得要去,鍾清也擰不過他。
鍾清去救少夫人,他便扮成了皇後身邊的婢女。
皇後所說的話,他都聽到了,所經歷的一切也都親眼看到,好幾回都沒控制住,想衝上去宰了狗皇,都被身旁的陳娘子拉住,警告道,“張大人不會是想所有的人都得替你陪葬吧。”
他能想象出她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如今讓他親眼看一回,比萬箭穿心,還要讓他難受。
到最後,他都不敢再看,唯有埋頭咬牙留著淚。
聽到她說出那句,“同我拜堂成親的不是陛下,是我的夫君,張治”之時,他已淚流滿面。隻恨自己沒本事,竟然讓她等了這麼久,承受了十多年的侮辱。
他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可他答應過少夫人,自己隻能帶走皇後,皇帝的命,得留給裴安。
最後皇帝掐住她脖子時,他什麼都顧不得了,正衝上去,禁軍也到了,皇帝隻顧著逃命,壓根兒就沒注意到他。
皇帝跑了,鍾清的人殺了進來,底下的百官開始惶恐,宮中亂成一片,圍住他們的高牆,在這一刻,終於崩塌。
他將她扶了起來,看著她喘咳不止,臉色一團紫紅,又慌又難受,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才能讓她好受些,他將她摟進懷裡,一聲一聲地安撫道,“不怕,阿茵,我來了,我來接你了,接你回去”
皇後說不出話來,看著她流淚點頭。
他背著她往宮外走,腳步很快,恨不得立馬帶著她走出這座囚禁了她十來的宮殿,雖太晚,好在他有生之年終究將她接了出來,張治看著不遠處的宮門,泣不成聲,“阿茵,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你在我便在,還有添兒,他們都說添兒長得像我,咱們一家人離開這兒,一輩子都不分開”
出去後半月,張治和溫茵才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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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義進來同裴安稟報,“張大爺帶著娘”不能叫娘娘了,宮中嫔妃早就被遣散,皇後本就是趙濤搶來的,太子也是別人的孩子,這醜事人盡皆知,如今昏君死了,皇後去了哪兒,也沒人關心,“張大爺說經了這麼一遭,臨安他是呆不下去了,帶著溫氏和他們的兒子去了江陵。世子爺和少夫人的恩情,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以後要是用得著他的地方,隨時知會一聲。”
王家
不僅是張治去了江陵,遷都的消息一出來,臨安大半個世家都得跟著新皇一塊兒去江陵。
十幾年前,臨安原本就隻是一個知州,趙濤來了,將各地有名的門戶都召來了臨安,建立了都城。
如今說要遷回江陵,其中倒是有不少家族算是歸了本家。
王家便是。
當年被皇帝一道聖旨招來,王家一家子在此呆了十幾年,也沒多大的造化,不僅沒有造化,還過得膽戰心驚。
大爺掛了一個闲職,沒什麼出息,二爺參軍倒是混了個將軍的頭銜,可福氣還沒享成,一家人險些被其牽連。
如今這一場變故,王家要真算起來,是造反之中最大的一個推手。
王荊手裡的兩千多兵馬,顧老將軍詐死、養私兵,芸娘更不用說,和裴家姑爺便是造反頭目,每一個人都同王家脫不了幹系。
宮中亂起來的那陣,王老夫人將所有人都叫到了堂屋。
往日她一人暗裡運籌,攥著一家人的命運,如今生死一刻,無論結果如何,大伙兒都有知情的權力。人到齊了,王老夫人便道,“最近的風聲你們應當也聽說了,邊關戰事激烈,守城的是二夫人娘家顧老將軍,還有咱們的姑爺裴國公世子裴安。”
這事兒滿城都知道,王家自然知道。
王家大爺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個顧家,一個裴家,哪個都同王家脫不了幹系,城中百姓對這兩家的擁簇聲,王家大爺也聽說了,可皇帝那邊,他為官多年,也有自己的人脈,多少也聽了一些。
有句話叫功高震主。
也有句話叫眾人推牆。
王家此時最好是按兵不動,待兩邊有了結果,分出個勝負來,王家再做打算。
裴安和顧家贏了,於王家而言,固然是好,可要是輸了,王家肯定也會受到牽連。
上回老二就是個例子。
且這次的事態比上次嚴重得多,幸得皇帝對母親還有幾分信任,要不然王家早就被皇帝控制了起來。
王大爺心頭著急,好幾次去找王老夫人,都被她趕了出來,今日她主動提起,王大爺立馬站了起來,“母親,如今到底是個什麼形勢城門都關了,裴家和顧家人在外面,殃及不到,可咱們王家還在裡面,這要是鬥得狠了,皇帝拿咱們出氣,豈不是冤枉,還是得趕緊想個招兒先同裴顧兩家撇清關系,讓陛下先消除顧慮,自保要緊,若是顧裴兩家真贏了,咱們還有二夫人和三娘子的姻親在”
難為他削尖了腦袋,這一招,倒是個兩全的法子。風吹牆頭草,哪邊都沾,什麼好處都落在了他頭上。
比起三娘子為了夫家的老夫人,拿自己王家的身份來威脅她,簡直是天壤之別。
王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道,“昏君無能,國難當前,我王家作為大儒世家,豈是貪心怕死之人。”
平日裡老夫人穩如泰山,從未有人猜透她的心思,也沒人能捏住她的短柄,王大爺不明白今兒老夫人是怎麼了,愣了愣,嚇得往外望了一圈,“母親慎言”
王老夫人一臉平靜,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到這時候了,我王家也脫不了幹系你二弟留下的兩千餘兵馬,就在裴安的手上,回城頭一樁,怕是便要殺進宮,砍了昏君的腦袋。”
從同顧家沾上關系的那一刻,王老夫人就知道,王家不會太平。
所以最開始顧家娘子同二爺來往時,她便不看好,甚至棒打鴛鴦,誰知越打這門姻緣越結實,該是她王家屋裡的人,打也打不散,便也罷了。
沒娶顧家娘子,他王家這輩子也就這般得過且過得,不求潑天的富貴,保住門楣,圖一方安逸不成問題。
既然沾了邊,就不能再整日念佛。
皇帝當年主和的心思,她早看出來了,王家也不需要靠武將來翻身,是以朝廷在世族中徵兵之時,王老夫人最初的打算是讓王家大爺去。
想著先安個名頭,憑老大的本事,也呆不了多久便會被趕回來。
可她還是將他看得太高了,他連門都沒有出去,當著軍官的面,故意將刀砸到了腳上。
這樣的人,王家就算拿得出手,人家也不會要。
躲不過,隻有讓老二去。
老二倒是主動找上了她,“顧家軍說起來,同孩兒也有些牽扯,老丈人帶過的兵,有這層關系在,將來也會照拂孩兒一二。”
一切都是天意,她沒再攔,隻交代道,“想法子早些回來,別在裡面久呆。”
老二點了頭。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老二被封為將軍的那日,所有人都在歡呼,隻有她高興不起來,發了一場火,讓人帶信給他,“我王家的榮譽已足夠,不需要你來光耀。”
他回信“孩兒身處其位,不能不管,孩兒不孝,望母親體諒。”
這一句不能不管,終將讓他埋骨戰場。
王家唯一一個能挑起大梁的兒子,死了,還是被自己的皇帝害死,她能不痛
可比起裴家,她王家什麼都沒有。
隻能忍氣吞聲,自斷手腳,先一步將二房的人關了起來,讓皇帝消除了對她的疑心。
能與裴家結為親家,是她沒想到的。
那謠言簡直是送到了她心窩子裡,邢家撐不起三娘子,也不會撐,裴家來的正適合,她趁機借了一把東風,與裴家搭上了橋。
兩人走出臨安,在外面的消息,她都知道。
裴安一心想要報仇,定會借戰事回臨安,取昏君的狗頭,但又出乎她所料,裴安留在了襄州,回來的是芸娘。
聽說後,她幾個日夜都沒合眼,不明白裴安怎的到了關鍵時候,行了這麼一招糊塗棋。
之後才明白,老天開了眼,讓他王家屋裡出了個狠角色,臨安被她一番手腕,可謂攪得天翻地覆。
這回要是能成事,也算是親手替她父親報了仇。
王大爺一聽王家也參與了其中,臉色一白,當場便跌坐在了椅子上,趕緊差人去打聽宮裡的情況如何了。
大夫人一聲哭了起來,“你說說,這二房自個兒栽進去便罷了,非要將咱們拖家帶口都往地府裡拽啊,謀逆那是殺頭之罪啊,可憐我大娘子下個月就要成親”
王老夫人懶得看,沒搭理她。
一旁的大娘子勸說道,“母親,三妹妹如今人還在宮中,什麼情況,咱們一無所知,指不定正危機四伏呢,平日裡咱吃塊餅還得用自個兒的牙咬兩下,這時候撇清關系,將來好處落下來,咱還有臉去接且祖母說得對,王家乃大儒世家,不愚孝,不愚忠。即便我成不了親,又如何王家上下團結,要生要死,都在一起,也挺好。”
大娘子是王老夫人帶回來的人,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
前面半句大夫人是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隻聽到死不死的,哭得更厲害了。
二公子被她哭得心煩,突然起身,“母親,這一屋子就您一個人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一人怕死了。”不待大夫人反應過來,二公子拍屁股走人,“您且哭著吧,我出去透透氣兒。”
“你個逆子”從小就同她對著幹,要不是看著他從自己肚子裡出來,她都懷疑,他是不是她親生的。
二公子沒理會身後大夫人的罵聲,從王家出來後,立馬去了皇宮。
到了宮門前,已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個個都在嚷著要皇帝交人。
無親無故的人尚且都能如此,身為三娘子的娘家王家卻沒個人站出來。二公子雙手撥開人群,猛往前擠,“麻煩讓讓,讓讓”
終於從人堆裡擠到了前面,二公子又拉過兩個小廝,踩在他們的肩膀上,對著百姓大聲道,“我是少夫人的二哥,王敬之。裴家姑爺此時正在戰場上拼死殺敵,昏君竟欺裴家無人,將少夫人囚禁在宮中,此舉簡直是寒了萬千將士之心,家中妻兒都不保,何來心思護國裴家無人,我王家還有人,臨安滿城百姓都在,今日定要昏君交出少夫人”
有王家帶頭,百姓的氣勢更盛,高呼道,“交出少夫人”
“交出少夫人”
“衝進去”
城門被百姓攻破,侍衛稟報給了錢統領,鍾清得此機會,帶出了芸娘。
這一來,王家大房在宮變之中,也並非沒有出力,皇帝自盡,裴安掌權,大夫人的心境瞬間門敞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