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顧不上血汙、顧不得形象,這一刻,他隻想緊緊抱住她。
裴延彎著腰,冰涼的手指捏著她的後頸,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情緒翻湧的深眸,語氣透著幾分委屈,“別怕孤,孤會傷心的。”
他清冽的氣息拂過陶緹的耳畔,她聽出他嗓音中那患得患失的顫抖,一顆心頓時軟了。
她抬起兩條軟綿綿的胳膊,環住了他的腰,輕輕道,“我不怕,我知道殿下不會傷害我的。”
裴延心口一熱,低頭在她肩窩深吸了口氣,“阿緹,答應我,你不會拋下我。”
“嗯,我答應你。”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永遠不會拋下我。”他補充著。
“好,永遠不會。”
“那你剛才為何不來抱我。”
“……我腳凍麻了。”
“……”
須臾,裴延低低笑出聲來。
陶緹,“……”
還不是為了找你!還笑!
不一會兒,裴延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桃花眼中盡是溫柔,“走,我們回家。”
天上又下起雪來,潔白的雪花輕輕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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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緹輕輕揪著他的衣襟,眼眸亮晶晶的,“殿下,新年快樂。”
裴延彎著眉眼,吻了下她的額頭,“小姑娘,新年快樂。”
第129章
新年伊始,一車又一車的屍體,在將明未明的晨光中推出皇宮,拋向了亂葬崗。
一同被拋去亂葬崗的,還有周皇後和裴長洲的屍首,用破草席裹著,沒有喂狗,隻是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倒省了兩口棺材。
大年初一的皇宮,愁雲籠罩,沒有半點新年的喜慶。
傍晚,後宮又傳出二公主裴靈碧上吊自盡的消息。
聽說小宮女發現的時候,她屍首已經僵硬冰涼,腿蹬得直直的,舌頭也吐得老長,很是駭人,把宮女太監們都嚇得不輕。
一時間,皇宮眾人愈發的謹慎小心,絲毫不敢喧哗笑鬧,生怕惹來什麼罪過。
這樣沉寂壓抑的氣氛持續到大年初四,春假結束,文武百官重新上朝,朝廷也開始運作。
隻是新年的第一個早朝,昭康帝缺席了。
御前總管李貴抱著拂塵,面白無須的臉上也有幾分憔悴。他身形站得筆直,先是告知文武百官,陛下感染風寒,身體不適,無法主持早朝。
而後,他又宣讀了一封聖旨,大致內容是周皇後與三皇子謀逆逼宮,即日起從玉牒除名,貶為庶人,與皇室再無任何幹系。
最後,李貴看向站在金龍殿下首第一位的太子,彎著腰,畢恭畢敬道,“太子殿下,陛下口諭,在他身體恢復之前,朝堂上的一切政務暫由您代他處理。”
裴延像是早猜到一般,俊美清冷的臉上沒有半分波瀾,略一頷首,淡聲道,“孤知道了。”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李總管替孤帶句話,讓父皇好好休養,朝堂之事孤會勤勉以待,絕不辜負父皇重望。”
“是,奴才定會將話帶到。”李貴忙不迭應下,又命人往正中央的龍椅旁加了張紫檀嵌牙團雲紋寶座。
裴延一步步的走上精致的漢白玉臺階,眼角餘光瞥過那把高高在上、金光閃閃的龍椅。
恍惚間,他想到小時候,父皇抱著他坐在龍椅上的場景。
那時,父皇把玉璽給他玩,慈愛又肯定的對他說,“延兒,你是太子,這把位置以後就是你的。”
他當時是怎麼答的,如今已經記不清了。
隻是他心裡一直記著,這個位置注定是他的,其他人沒資格覬覦。
裴延眯了眯黑眸,收回思緒,轉了個身,施施然坐在了那把另添的雲紋寶座上。
他一襲太子禮服,烏黑的發束起,用鑲著白玉的金冠固定。腰間系著同色白玉腰帶,佩著香囊與玉佩,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年輕的眉眼間是與他這個年齡毫不相符的沉穩與威嚴。
臺下有不少老臣,乍一抬頭看到上座之人,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以為時光穿梭回了二十年前,坐在上首的是年輕的昭康帝。
容貌雖不算完全相似,但父子倆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場,是如出一轍的強大,強大到令人無法忽視。
裴延漫不經心的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睥睨著臺下文武百官,沉聲道,“諸位愛卿,開始議政吧。”
這份從容不迫的上位者氣勢,讓殿中眾人不敢造次,一個個開始奏對,老老實實。
………
東宮,瑤光殿。
宮中接二連三的出了這麼多事,陶緹的心情也好不起來。
她倒不是同情周皇後和裴長洲他們,隻是這大過年的,死了這麼多人,心裡總喪喪的,不得勁兒。
這段時日,唯一能令她高興的事,或許是冬日裡奶茶店的生意越發興盛,就算每天限量數目都提升到了兩百杯,照樣供不應求,一奶難求。
且說陶緹知道昭康帝病得連早朝都沒法去後,面露憂色,蹙眉問著裴延,“殿下,父皇生病,我這個做兒媳的,是不是該去探望一下?”
裴延黑眸微動,平靜道,“不用去。”
陶緹怔了怔,遲疑道,“不去的話,不太好吧。”
裴延伸手將她拉坐在懷中,粗粝的指腹輕輕揉著她細嫩的掌心,嘴角繃緊,沉聲道,“父皇這會兒需要靜養。等過段時間他身體恢復了些,我再帶你去探望他,嗯?”
他這個做兒子的都這般說了,陶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輕輕的點了下頭,“也行。”
裴延沒再說話,隻從後面環抱著她,將腦袋埋在她的頸窩,疲憊的閉上眼,歇息著。
自從他停止服用那裝病的藥後,他的體溫也漸漸恢復正常,不再冰冷蒼白,而是像正常年輕男人般,熾熱如火,格外滾燙。
就比如此刻,他的身子就像是一床厚厚的棉被,將陶緹裹得嚴嚴實實,捂得她都有些熱。
陶緹知道他忙了一天政務肯定累了,她由著他抱著,眼睛垂下,心中卻暗想著——
昭康帝真的是病了嗎?
她雖不知道除夕夜裡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看裴延提起昭康帝的態度,明顯與從前不同。
那份疏離與冷淡,顯而易見。
她有好幾次想問裴延,可看到他這幾日來都忙碌勞累,到底沒忍心問。
她隱約覺得那日發生的事肯定是令人不快的,既然會讓裴延難受,那她也不提了。
在這之後,長安城又下了一場雪。
裴延代管政務,愈發的忙碌起來,早出晚歸成了常態。
陶緹漸漸也習慣了,反正不管忙到多晚,裴延都會回到瑤光殿安置,摟著她入眠。
這樣冷的天氣,陶緹的身子也越發的懶怠起來,每日隻想躺在榻上烤火、吃東西、睡覺,動都懶得動彈,安安心心的享受著她悠闲的冬眠日。
這一日午後,她吃飽喝足,靠著姜黃色繡蔥綠折枝花的大迎枕上,翻著話本消遣時間。
剛看到“狐妖在書生面前露出真面目”的關鍵橋段,就聽殿外傳來一道道行禮聲。
陶緹微怔,下意識的朝著門邊看去,隻見裴延繞過那扇七尺山水紫檀木屏風,掀起水晶珠簾走了進來。
陶緹烏黑瑩潤的眸中迸出一絲詫異,訝聲道,“殿下?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裴延自顧自將身上的玄色大氅取下,遞給一旁的宮女,大步走到陶緹身旁坐下,黑眸帶著溫潤的笑意,凝視著她,“你忘了今日是上元節?”
上元節。
陶緹眨了眨眼睛,須臾,也反應過來,“哇,這麼快就十五了?”
她好像什麼都沒做,就稀裡糊塗的過了一個年?
裴延見她這懵懵懂懂的小模樣,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早知道你這個小迷糊把日子忘到腦後了,我就不該趕著一口氣將折子批完。趕了一上午,我的手腕都寫酸了。”
陶緹也記起裴延之前答應的事,他說過上元節會帶她去宮外玩的。
一想到玩,她頓時就精神了。
她立刻將話本子丟在一旁,拉過他的手,嗓音輕輕軟軟道,“右手酸麼,我給你揉揉,揉揉就不酸了……但你得說話算話哦,答應帶我出宮玩,就不能食言了……”
裴延垂下眼,看到她粉粉嫩嫩如蜜桃般的臉頰,還有她幫他揉手念念叨叨的模樣,隻覺得心口一片溫熱,唇角也不自覺揚起溫和的弧度。
“不會食言的。”
隻要是他答應她的,他永遠不會食言。
兩人湊在一起親昵膩歪一陣,便起身收拾著,準備出門。
冬日白晝短,天剛剛擦黑時,一輛華蓋翠帷的馬車緩緩駛出巍峨的宮門。
馬車裡,陶緹穿著一件藕荷色實地紗暗紋海棠立領袄,領上鑲著萬字紋如意攢珠子母扣,下著素白長裙,梳著簡約不失端莊的同心髻,兩朵鑲滿寶石的珠花簪在鬢後,整個人顯得素淨清雅,氣質高潔。
裴延與她一般,也穿了件淺色衣袍,款式雖尋常,但架不住他容貌俊美,不用更多華美昂貴的配飾,隻這般簡單穿搭,就足以顯出他的矜貴清冷。
陶緹對他們今日的裝扮很滿意,站在一起就像穿著情侶裝,特別般配。
上一回出宮還是年前去骊山溫泉,如今過了一個喪氣鬱悶的年,總算可以出宮透透氣,陶緹難掩眉眼間的興奮。
“殿下,街上好熱鬧!”她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看,眼眸亮起。
隻見寬敞的大街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市井瓦肆鱗次栉比,出來逛燈會的人們摩肩繼踵,手中大都提著一盞花燈,邊逛街,邊說笑,好一派人間煙火氣。
“前面的樓上掛著好大一條鳳凰燈,真的好漂亮啊。”陶緹興致盎然。
這就是古代的元宵節麼,熱鬧程度真是半點不輸給現代。
裴延側眸看她,見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花燈潋滟的光影,他也彎起眼眸,輕聲道,“嗯,真好看。”
不知是在誇燈,還是誇人。
馬車緩緩地穿行在主街道,最後在東市口停了下來。
東西兩市是上元節長安城裡最熱鬧的兩處,坊門口就掛滿了兩排長長的花燈,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中,泛著浪漫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