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生死臺是清流劍宗的一個小地方,是立在懸崖上的一方青石臺,因在上面比試劍術時常有弟子失足殒命,久而久之,竟成了弟子們解決生死大仇的地方。
自正魔大戰過後,宗門死傷無數,劍修們也變窮了,更愛拿靈玉做賭,已沒人賭命了。
這方青石臺不知何時竟遍布青苔,成了碧翠的綠石臺。
此刻,所有弟子都小心地望著懸崖邊上的兩人,在聽了見多識廣的師兄們解釋後,頓時大驚:“兩位老祖是為何要生死相爭?這是何等仇怨?”
有第一峰的弟子冷哼一聲:“歐陽長老向來慈和,從不苛責弟子,這位葉前輩乍回宗門便同門相殘,何其冷情!”
朱爾崇本就跟第一峰有怨,加上先前承過葉疏白的大情,此刻順嘴就駁回去:“你前日同我峰上的陸師弟鬥劍,贏走他十塊靈玉,你何其冷情!”
對方大怒:“我那是跟他有舊仇!”
不等朱爾崇開口,他的好兄弟包霹龍就陰陽怪氣:“那你怎麼知道歐陽長老跟葉師……師祖沒有仇怨呢?”
師弟二字生硬地轉了個彎,變成了師祖。
“有什麼大仇能讓同門相殘?”
……
“葉師兄,魔修將至,宗門僅你我二人……”
“師父與師叔他們為殺魔修隕落了,師兄師姐亦是以命同魔修相爭,當年整個宗門化神期以上的人都死完了。”葉疏白眸光冷淡地看著他:“當年你幾人尚且畏縮在後,如今難道便敢了嗎?”
歐陽長老苦笑,義正辭嚴道:“正因為宗門強者盡數殒命,我們為守護宗門不得不借你玉嬰提升實力,我不過是為了宗門與諸多同門,不得已拿走你一片碎玉嬰而已,難道你今日竟要為此同門相殘嗎?”
葉疏白不愛多辯,加之距離稍遠,其他弟子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但溫雲不一樣了,她非但聽得一清二楚,還要辯得大聲:“你奪他玉嬰,難道就不算是同門相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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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乍生喧哗,好歹是清流劍宗的弟子,就算沒見過,卻也知曉玉嬰是何物,加上先前有溫雲被謝覓安奪金丹的前事,眾人立刻聯想到一塊兒。
莫不是歐陽長老奪了葉前輩的玉嬰!
溫雲聽見身後議論,當即笑道:“是否奪了玉嬰,待會兒人死了剖出玉嬰一觀便是!”
鴻卓長老冷笑著瞪過來:“你這丫頭行事狠辣,跟魔修無疑!”
她冷冷地瞥回一眼,忽地粲然一笑:“按輩分我是你師祖,你對我不敬,待會兒咱們也生死臺見吧。”
鴻卓長老感受著她身上放出的肆無忌憚的元嬰期巔峰修為,悻悻地往後退了一步,強作鎮定:“我才懶得跟你這小女子一般見識!”
青石臺上的歐陽長老亦是目光隱含恨意地盯向溫雲,低聲咒罵:“又是這聒噪的丫頭,早知如此我就該讓東方師弟殺了她!”
他知曉葉疏白已不似從前,先前用宗門大義已無法束縛他了,於是做好了同葉疏白一決生死的準備。
這也是葉疏白送上門的機會!
“你玉嬰已失,不過空仗著一身劍術罷了,我先前給過你機會了,你非但不要,反而邀我上生死臺,這是自己找死!”
葉疏白的玉嬰早被分盡,其他門派的都還在他們手中,清流劍宗有兩枚,一在他自己手裡,另一枚則是被柳正虛從東方長老手中奪得,後者也借由此契機閉關衝擊渡劫境!
這也是當初歐陽長老為何跟柳正虛翻臉的緣故,他一直以為東方長老是柳正虛所殺,也以為柳正虛閉關晉升是拿了玉嬰的緣故!
歐陽長老高呵一聲,一把閃著青色光芒的水屬靈劍飛至掌心,他身上的靈力逐漸攀升,引得山頂陰雲聚集,天地間驟然落下瓢潑大雨,水霧擊打在青石上,將層層青苔衝刷一盡。
渡劫期強者的實力,已能引得天地異象!
葉疏白是火屬,而他是水屬,正好相克,這一戰,他絕無失敗之理!
暴雨中,那白衣男子紋絲不動,雨水落在他身上,皆化作陣陣白汽飄散空中,眉目在這朦朧雨霧中清雋如畫,似上界降落的天人。
歐陽長老怒聲一喝,雨水在他強大的靈力下變得尖銳如針,密集地刺向葉疏白,針針皆朝著致命處襲去。
就在這時,葉疏白動了。
他揚起木劍,浩瀚如海的靈力化作一隻燃著烈焰的火鳳自劍端飛出,鳳凰清鳴,聲震蒼穹。
“不,這不可能,你分明沒有玉——”
歐陽長老最後一字還未吐出,那隻火鳳已穿破雨幕,直直地朝著他的胸口飛來。
那鳳凰他見過無數次,每次飛出,魔修中必有數位渡劫大能隕落。
他已生不出任何戰鬥的心思,沒空思考葉疏白是如何重獲玉嬰的,也顧不上保留自己的宗門弟子面前的顏面了,隻想著逃!
速速逃離此處!
對了,隻要逃到人群中,葉疏白為了不傷到其他弟子,定會收回攻勢,他便能借機逃出生天!
他若不收,傷了其他弟子,這宗門照樣容不得他!
歐陽長老轉了方向,面色猙獰,不管不顧地朝著人群中奔來,眾人臉色大變,瞬間明白他的用意,方才維護他的那群第一峰弟子更是失魂落魄,跑得比誰都快。
然而渡劫期強者的戰鬥哪是尋常修士能參與的,這群被牽連的弟子逃無可逃,眼看就要跟歐陽長老一同死在那火鳳之下!
就在這時,溫雲一躍上前!
一道金色暖流自她掌心射出,隨之出現的還有無人能察覺的時空法則的力量。
歐陽長老即將奔進人群的瞬間,他周身的空間忽然一滯,將其束縛在原地片刻。
溫雲修為尚不足以熟練操控空間力量,能控制對方的時間極短。
但是對葉疏白來說,足夠了。
那道火鳳追了上來,毫不留情地貫穿了歐陽長老的身體!
他臉上還帶了劫後餘生的竊喜,一蓬血霧卻驟然出現在他胸口,隨後,慢慢地同雨水融合在一起,墜落在地。
火鳳貫穿歐陽長老身體後直直地飛升上天,清流劍宗所有弟子都怔怔地看著這絕美的神鳥。
它清鳴著盤旋在天際,金紅色尾羽似燃燒的烈火,將陰雲暴雨一概驅盡,天空又恢復一片清朗。
湿潤的地上,帶著血的青色的水屬玉嬰滾落在地,另一枚小小的白色玉嬰碎片也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隻素手將之拾起,將它握在掌心。
溫雲對著葉疏白伸手。
“還你。”
你的玉嬰,你被奪走的一切。
都得還你。
第64章 你個豬兒蟲!
天空湛藍清朗, 就連常年縈繞在高山之上的雲霧也一應消散,清流劍宗那萬裡群山總算展露在世人眼前,萬丈高崖上的古松奇石, 沒了這雲霧的映襯都少了幾分仙氣, 還了幾分獨屬於劍宗的肅殺之氣。
那火鳳在蒼穹中盤旋許久,底下仍在費力往上爬的少男少女仰頭直直地看著它,又驚又喜地伏地跪拜。
最後, 它在那安然靜立的男子頭頂清鳴一聲, 震懾天地, 化作一縷金紅色的火光逐漸消散。
地上的青草地上仍懸著方才落下的水珠,潮潤柔軟,方才灑落的血水被雨水衝刷得幹幹淨淨,連半點血腥味都嗅不到, 仿佛那瞬息萬變的生死相爭並未發生。
但是,所有人都見證了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太上長老被一劍擊斃,連屍骨都未留下的那一幕慘狀。
所謂的生死相爭並不似大家所想的那樣激烈, 歐陽長老敗得太過徹底,也太過狼狽。
其實他若是拼盡全力相鬥, 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但是最害怕葉疏白的人並非魔修, 正是他們這些自小籠在他光環下的師兄弟。
畢竟知曉葉疏白實力究竟多深的魔修都死淨了, 唯獨他們從葉疏白展露鋒芒開始就看了幾百年, 生出的畏懼一天比一天深。
所以在葉疏白的劍意乍起時,歐陽太上長老第一反應便是他恢復了半步飛升的修為,被嚇得連還手的心思都沒起, 下意識地就想著逃。
跟當年面對魔修時一模一樣, 遇見強敵轉身就逃, 可惜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當年有師門長輩在前方擋著尚能逃跑,而如今,無人再站出來替他擋著了。
一陣冷風乍起,瑩白的玉嬰在葉疏白的掌心化作細微光點,而歐陽長老的那塊在失去葉疏白玉嬰的力量後,逐漸變得暗淡無光,原本的青玉質地變得越來越粗拙,最後化成一塊毫無靈力的青石,同生死臺這塊青石板相差無幾。
偷來的東西還回去後,它終於露出了真容,甚至連金色都沒有,灰敗得一塌塗地,若沒有葉疏白玉嬰上面的生死法則撐著,歐陽長老的壽元也早該用盡了。
眾劍修心中一凜,看到這一幕後已經將溫雲的話信了七八成。
再看向那個白衣青年時,所有弟子的目光中除了最開始的好奇,還多了幾分明顯的畏懼。
葉疏白卻並沒有看其餘人,他收了劍,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般平靜,緩步朝著山下走去。
原本圍擠成一片的劍修們寂然無聲地給他讓開一條道,葉疏白靠近的瞬間,他們便飛快地低垂著頭不敢正視,就連歐陽長老嫡系的第一峰弟子也無人敢說話,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鴻卓大長老鐵青著一張臉沒有表情,藏匿在廣袖中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隻能竭盡全身修為讓自己不在這可怕的威壓下失了體面,然而再想同方才那般鼓起指點江山呵斥全場的勇氣,卻是再也不能了。
他領著第一峰諸親傳弟子,板正腰杆,死活不願低頭。
葉疏白路過其身邊時,鴻卓大長老冷哼了一聲,語氣不善道:“內憂外患時卻要同門相殘,葉師祖未免太過……”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直不緊不慢朝前方走的那男子腳步一頓,停在了他面前。
葉疏白沒說話,隻漠然地望過來,那雙生得極好的眸眼尾微挑,因太冷,隻一眼就讓人覺得被利劍刺過,不敢正視。
鴻卓長老即將出口的詆毀之言啞然噎回,化作一口唾液艱難咽下,腳步不甘卻又不得不地往後一退,避讓開道路。
方才那殺了人的男子便在眾人的注視中對著那年輕女孩招了招手,後者一派天真模樣地奔到他身邊,兩人並肩朝著山下走去。
葉疏白殺過很多人,但還是第一次在殺完人後有人走到他身邊,關切地問一句:“你有沒有受傷?”
溫雲的個子並不矮,隻不過看他的時候仍需要仰著頭,那張精致如畫的臉就這樣迎著陽光落在他眼中,眉啊眼呀,都被燦燦的金光描著溫柔的邊,顯得格外好看。
被這樣一張臉對著,他方才心中生出的那絲負面情緒也隨之煙消雲散,眸光中的堅冰也逐漸融化,變得柔和許多。
葉疏白搖了搖頭,溫聲答:“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