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代表九洲劍尊的一切。
霜凌怔了怔,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沉沉的過往,問他:“你把它放在哪啦?”
“和你北鼻劍,破荒劍,一切埋在你離開的地方。”顧寫塵眉眼清晰。
霜凌的心口驀地絞緊。
那我們會拿回來的。重回仙洲,一切開始的地方。
“你可以在這裡修煉,”顧寫塵道,“我也會找到平衡。”
霜凌閉目,能感知到漂浮的荒息在緩緩湧入她的經脈之中。顧寫塵已經看明白她如今的修煉方式了,他不再逼她練劍,他認可她是獨一無二的天才。
霜凌呼了口氣,“那…我要一直要待在你的魔宮裡嗎?”
她的合歡弟子可能會擔心。
“你可以等一等。”顧寫塵眼底清明,“黑金心穗花蒂落,月血樹就會結果。這是新的季節了。”
他的黑霧舐去她指尖袖口殘存的所有青葉竹息。
他可以養花,比任何人都養得好,…
“主——人——”
“主!!人!!——”
半黑不黑的華麗大蛇悲痛地爬行過來。
顧寫塵聽見,微微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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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次,霜凌也抬起了頭。
她金丹歸位,識海復蘇,終於能聽見這曾溫養於陰陽雙合鼎中的聲音。
茅風中蟒繞著霜凌陰暗扭動,以為她還是聽不見自己,隻能悲痛地說:“都怪這個該死的人類把我養得面目全飛,但現在我的皮又展開了,你看我,你看我,你看——”
霜凌眨了眨眼,抬頭看顧寫塵。
他眉眼間不是很高興,冷漠地看著這條長大了很多倍的蛇。
霜凌卻莫名開始想笑了。
原來這條蛇就是她的蛇,他帶著她的金丹走過九洲時,也帶上了她的寵物,把它養成黑的。
仙魔唯一的不世天才,唯一不擅長的事情,她好像知道了。
她摸住了茅風中蟒的三角蛇頭,看著它瘋狂亂眨的豆豆眼,抿唇笑了,“茅茅,你受苦了。”
“!”蛇蛇亂竄,“啊,主人你聽見了,顧寫塵他罪孽掏天啊啊啊——”
成噸的壞話傾瀉而出。
顧寫塵的指尖冷漠地動了動,黑氣彌漫,最後還是沒動手。
霜凌始終低頭,雙肩聳動,藏住唇邊笑靨,然後在心裡偷偷告訴茅風中蟒。
但是…其實你也得謝謝他呀。
魔主大人往後靠了靠,指尖微微一動,同一時刻,陰古魔宮之外的門扉消失,擋住了外邊的來人。
他看著低頭和蛇碰碰的少女,半晌後也輕提唇角。
養不好靈蛇又如何。
他不後悔入魔。
酸澀恨愛,七情六欲,他終於都懂了。
…
葉斂站在陰古魔宮之外,終是嘆了口氣。
他擔心霜凌在這裡浸染太多魔氣,蓮生靈體會受不了。他從藥箱中拿出封著青葉竹息的瓷瓶,最後輕放在魔宮的門口。
身後,龍成珏躍下刀尖,抬頭看了眼雪山之中的宮門,“你留在這裡,我和顏家人先回去。”
葉斂點頭:“仙洲如何?”
龍成珏回頭,與坐在飛翼獸上的顏玥遙遙對視一眼,表情竟然都不是很樂觀。
龍成珏飛升上了獸背,顏玥看了看頭頂的“熾月”,心中微微揪緊。
仙門與魔域的和平剛剛達成,新的變故又悄然出現。
天道不安啊。
魔宮另一角,君喚同樣也在抬頭望天。
他穿著破舊的藍衣,握著一把破損的劍,守在陰古外的石墩上,看不出他是不是在思考,更像是在出神。
顧沉商來叫了他幾次,“走吧。”
聖女以己身穩定局面,合歡弟子嚴守在魔宮四周,聖女若有任何問題,腕側的蓮印會有反饋。
他似乎能感覺到,這蓮印之中的聖女之息變得越發強盛。霜凌已經是歷代聖女之中修為最高的存在,無論是通過採陰補陽還是其他,顧沉商都默默驕傲。
女子當自強,強才有權力。
君喚仍看著頭頂的天空,在雪山山巔之上,一輪金邊孤月靜靜懸空。
可他的目光似乎在月亮更上,天外之天。
對於藍印長老,顧沉商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他本就是木訥之人,而君喚比他還要空白呆板,兩個人站在一起,可以幾天幾夜地不說話,但又都知道對方是能夠信任的人。
夜寧陪在顧沉商旁邊,知道這倆人是說不出三句話的,於是出聲問君喚:
“天上有什麼?”
頭頂的陰雲緩緩遮住月亮,魔域之中的月血樹開始結出酒香。
君喚搖了搖頭,“還不知道。”
夜寧攤了攤手,就知道,一個兩個都是悶葫蘆。
她拉住顧沉商的手,準備去找找這魔族特產的月血樹,可腳步卻忽然一頓。
然後她回頭看著君喚。
她已經猜出熾月魔主就是那位……
那君喚在天上看到的。
是誰?
…
陰儀魔域之中,魔氣愈盛。
月血樹是散落在陰古魔宮山域之中的古木,隻有當魔主現世,才能得見。
這是魔族的盛大節日。
因為月血樹的果實就是樹本身,當黑金心穗花全部蒂落,月血樹就會流出乳白色的酒液,酒香彌漫整片陰儀三境,引發爭搶。
這一切,霜凌卻忽然不知。
霜凌在陰古魔宮之中修煉,陰陽魚井中的荒息源源不斷,她沉在溫涼的井水之中,蓮生清香彌漫,茅風中蟒遊動著陪伴她。
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的金丹迅速與流淌荒息的經脈重新融合。
她的修為真正回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心境,心法,學過的劍式,悟道的劍意,破境過的瞬間,共同構成一個冉冉升起的新星。
荒嵐道中……唯一人。
彌漫的黑霧纏繞在蓮息之中,像在處處嗅聞。他每天來看,安靜地陪許久,然後又安靜地離開。
…進境太快。
連他都不知道教什麼。
顧寫塵在檐下的暗影中笑了一聲。
他摸了摸心口。
他想這大概是欣賞和驕傲。
月色下,整個魔域已經開始爭搶。
萬萬魔潮湧動在陰古魔宮四周,獸境魔物在搶奪月血樹酒這件事上頗佔優勢。
魔主的霧影縱貫整個陰儀,他看了片刻,抬腳,走向樹下。
顧寫塵本人一出,萬魔立刻避退,對力量的絕對臣服讓他們紛紛匍匐在地。
“尊主!”
“尊主——”
像是劍氣劈開潮水,玄衣身影平靜地穿過魔潮,停在了最高的那棵月血樹下。
顧寫塵拎著一隻竹筒,在月光下等開花結果。
陰陽魚井中。
霜凌被水洗過的清麗眉眼微微一動。
旺盛的荒息萃煉之下,她體內的力量輪轉過無數個輪回,將要突破修為之界——
從元嬰圓滿,邁入分神之境。
這太快了…這樣的速度,就算是未入魔前的顧寫塵可能都沒達到。
他也會驚嘆吧…!這個念頭在心尖滾過一圈,她唇瓣莫名一勾。
可在霜凌睜眼前的瞬間,卻心口一震。
陰陽魚井四周的漆黑驀然高遠,她在虛空中似乎對上了一雙眼睛。
漠然濃綠。
霜凌從脊骨爬上一種原始的戰慄,哗啦一聲從水中冒了出來。
雷光悄然追著少女而來,在月色烏雲中破開一線天光。
她快要破境了!這件事要告訴顧寫塵。
她似乎感知到了危險,這件事也需要告訴他。
霜凌提著湿噠噠的裙角穿過黑鏈冰塊連著的樓廊,試圖找到魔主的身影,卻到處都沒有找到,最後轉頭,看見了被無數魔影避讓圈出的一棵純白高樹。
那人正在樹下。
霜凌穿過魔群,用荒息吹幹著發絲和裙裾,向那背影跑過去。不知為何,魔潮也為她讓開了路。
——“顧寫塵!”
他早就睜開了眼睛。
平靜的眼底甚至有一絲眼看花開的笑意。
霜凌急忙忙地拉住他黑金色袍袖,遠處四下的魔修頓時低低哗然,心道聖女果真勇猛,連魔主大人都敢上手……
霜凌喘了口氣,抬眼對上他清晰的黑眸。
“我要破境了!”
“我還、還看見了一雙眼睛,我覺得很不祥……”
顧寫塵垂眸聽著,黑霧從身後彌漫,開始嚴絲合縫地圍住她。他看進她清澈的瞳孔,探究著她的情緒。
“你這麼著急?”
他心底似乎感受到了微酸的酒意,明明他還沒接到月血樹的結果。
但他竟然嘗到了甜味。
“我是呀,我著急呀——”霜凌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麼,可她本能地覺得不安。
顧寫塵忽然低下頭。
黑霧漫過他鋒利的眼尾,藏住一片韫色。
他看她看得這樣認真,終於讓霜凌再次感到了不好意思,捏著自己還濡湿的袖口,往後退了退。
“怎、怎麼了?”她緊張地問。
顧寫塵離她很近,氣息也輕,目光像在尋找——
好的,壞的,都想告訴我。
守護我的道。
問我疼不疼。
不讓別人欺負我。
在意我如何自處。
在意世人如何看我。
顧寫塵的竹筒裡“啪嗒”一聲,落下了第一滴清酒。
他站在月光裡,玄衣黑發一身孤冷,可卻閉眼,深吸了口氣,終於想笑。
少女有點惱地退了退,“你看什麼…”
“霜凌。”
“我在找你也心悅我的痕跡。”
他眼底如夜墜星。
找到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