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聽聞太後將梁幼容接入宮來教養,本宮打算明日進宮一趟。”蕭長寧望著推門而入的沈玹,認真道,“一來是祭祀將近,本宮得試探試探太後的風聲;二來,本宮倒想看看那梁幼容究竟是個怎樣母夜叉般的人物。”
沈玹解下佩刀掛在榻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蕭長寧,笑道:“殿下對皇上的事倒是挺上心。”
“對你的事也很上心啊。”蕭長寧笑眯眯地辯駁,“這不是擔心你祭祀出問題,才想著去試探太後的口風麼。”
沈玹這才面色稍霽,站在榻邊張開雙臂,挑眉看她。
蕭長寧這次學乖了,不再胡亂地上前擁抱他,而是老老實實地為他寬衣解帶。
燭火噼啪,沈玹盯著蕭長寧微顫的眼睫,眸色幽暗,忽的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暗啞道:“今夜怎的不抱了?”
蕭長寧一怔,臉一紅,將解下的腰帶丟在一旁,羞惱道:“沈提督就別笑話我了。”
沈玹心情愉悅,單膝跪在榻上,上身與蕭長寧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嗓音低沉,如同從胸腔中震出,道:“並非笑話。殿下何時願與我做真正的夫妻?”
蕭長寧好笑道:“與太監如何做夫妻?除非沈提督真如本宮所想那般,並非真太監……但真若如此,你便犯了欺君之罪,怕是有大禍臨頭。”
“殿下該知我本是個狂妄之人。我不在乎別人如何,隻問殿下的意願。”沈玹依舊盯著她,眼波深不見底。蕭長寧甚至能感覺到他蓬勃的蓄勢待發的肌肉,有著與陰柔太監截然不同的爆發力。
沈玹今晚的渴求來得深沉,蕭長寧措手不及。
掙扎半晌,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般推開沈玹,逃也似的縮回被褥中,悶聲道:“等到你想通的那一天,再來問我的意願。”
沈
玹望著空空如也的懷抱,長眉輕輕擰起:他想碰她,想不顧一切地與她交歡,想攫取她佔有她……如此明顯的欲望,他已經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還要如何想通?
嘖,蕭長寧到底在期待什麼?
不……或者說,在害怕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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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寂寥,更漏聲聲。
蕭長寧晚上喝多了熱粥,半夜內急憋醒,暈暈乎乎地掀開被褥爬起來,卻發現身側沈玹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呆了一會兒,方揉著眼,下意識地摸了把身側的位置,還有餘溫,沈玹顯然是剛起不久。
奇怪,現在天還未亮呢,他這是去哪兒了?
蕭長寧心下疑惑,隨手抓起外袍披上,趿拉著繡鞋下榻,恍若遊魂似的出了臥房,朝旁邊放置馬桶的隔間走去。
隔間是用屏風隔開的,裡頭放了一隻幹淨的馬桶,乃是專門伺候主人起夜用。此時天色微明,光線幽暗,蕭長寧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去解決內急,全然沒看到屏風後的馬桶旁站著一道熟悉且高大的身影,並伴隨著隱約的流水聲傳來……
第31章 疑竇
乍一見屏風後有隱隱綽綽的人影, 蕭長寧著實嚇了一跳, ‘啊’地一聲低呼出聲, 連連後退數步, 背抵在門扉上,發出哐當一聲輕響。
很快蕭長寧便反應過來屏風後站著的人是誰, 大晚上能出現在這裡的也隻有沈玹了。
她臉一臊, 睡意嚇去了□□分, 下意識抬手捂住了眼睛,片刻又忍不住將五指打開一條縫, 從一線縫隙窺看,納悶地想:沈玹這是……站著小解?
屏風後的沈玹從蕭長寧進門時便已察覺,此時被撞見小解, 也並無驚慌意外, 依舊淡定地系好衣物, 微微轉過冷峻完美的側顏,隔著朦朧如霧的屏風乜視她,微啞道:“長公主殿下也起夜?”
氣氛說不出的詭譎。
蕭長寧驀地一窘,腦中充斥著‘太監是站著小解還是蹲著’的疑惑,瞬間暈頭轉向, 反手拉開門,磕巴道:“本宮去南閣解決, 不、不打擾你!”
沈玹整理好下擺, 松松垮垮地披著外袍從屏風後轉出, 剛巧看見蕭長寧一抹背影閃出門去, 因心不在焉,她還險些被門檻絆倒。
這麼冷的夜晚,她竟是連披帛也沒有裹一個。
沈玹捏了捏鼻梁,眼底有什麼深沉的東西劃過,僅是一瞬的波瀾,很快又歸於平靜。他將雙手浸在盥洗臺的銅盆中,神情平靜地將雙手拭淨,而後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蕭長寧匆匆忙忙地奔回南閣的偏間,倒是驚醒了值夜的冬穗。
冬穗揉著眼睛,手持燭臺開門,見到是蕭長寧,訝然道:“殿下,這個時辰您怎麼回來了?”
“本宮內急,你睡你的。”蕭長寧含糊著應了,奔到裡間幹淨的馬桶處放水。
她腦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剛才的畫面,疑惑如潮水般席卷而來,推動她去觸及某個不為人知的真相:隱約的喉結、疑似刮胡須的舉動、站著小解的姿勢……若說一次隻是巧合,那麼三個疑點先後浮出,沈玹的秘密已經昭然若揭了。
他極有可能……不是個太監!
不不不,這個結論實在是太荒唐了!宮中制度如此嚴密,他當初是如何蒙混過關的?若他真不是個太監,那淨身房的記載和那被狗吞了的‘寶貝’又是怎麼回事?
說到這個‘寶貝’,蕭長寧忽的回想起一個細節:當初她向沈玹坦誠弄丟了他的‘寶貝’時,沈玹的表現似乎似乎是驚訝大過憤怒……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對於每一個太監來說,那可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沈玹怎會那般無動於衷?
蕭長寧越想越心驚,揉搓著滿身的雞皮疙瘩低聲道:“蒼天!他到底想做什麼?”
正想著,眼前一道黑影閃過,蕭長寧猝不及防嚇了一跳,驚叫一聲道:“誰?!”
“殿下莫慌,是奴婢。”冬穗亦被她嚇了一跳,端著銅盆,裡頭的水險些被潑出,小聲道,“奴婢見您許久都未出來,擔心您身體不適呢!”
說著,冬穗放下銅盆,跪在地上替蕭長寧整理衣物。不經意間碰到蕭長寧的手,冬穗驚道:“殿下,您的手怎麼這般冷?可是著涼了?”
蕭長寧這才發覺自己的指尖都快凍麻了。她搓了搓僵冷的手,哈了口氣,方披衣站起,搖頭道:“沒事,興許是過來的時候風有些大。”
冬穗不疑有他,忙道:“奴婢去把那件淺杏色織金的狐裘鬥篷給您取來。”
蕭長寧心不在焉地點頭,扶著圓桌緩緩坐下,將冰冷的指尖浸在溫熱的水盆中,呆了半晌,連袖口險些被浸湿都未曾察覺。
冬穗很快取了鬥篷給蕭長寧披上,又點了一盞琉璃燈,提著燈盞將蕭長寧送到對面的寢房去。
誰知才開了門,便見燈火闌珊的廊下站著一條修長高大的身影。
蕭長寧又是一驚,定睛一看,方知是沈玹。
他站在那兒,明滅的燭火打在他的側顏,給他過於冷峻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暖意,唯有一雙狹長鋒利的眼睛,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淵似的,顯得晦暗莫測。他隻穿著單薄的裡衣,披著一件寬袖的玄黑色袍子,半散著長發,像是一尊從暗夜中誕生的神祗,高大而又威嚴。
在蕭長寧復雜的目光中,沈玹緩緩走來,對躬身一旁的冬穗道:“你退下。”
冬穗用眼神詢問蕭長寧。
蕭長寧定了定神,低聲道:“你先下去罷,本宮有沈提督照顧。”
主子發了話,冬穗這才道了聲‘是’,將琉璃燈盞遞給蕭長寧,自己福禮退下。
沈玹在蕭長寧面前站定,眸色幽深,颀長的身影如同一片雲翳遮來,將她徹底籠罩。
蕭長寧定定地望著他,鬢角垂下的發絲在冬風中飄起又落下,她隻喚了聲:“沈玹……”語氣欲言又止,似是疑惑,似是忐忑,又夾雜著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玹‘嗯’了聲,自然而然地將燈盞從蕭長寧手中接過來,沉聲道:“回房。”說著,他轉身走在前頭,替蕭長寧引路。
燈影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見蕭長寧依舊待在原地,沈玹回首道:“殿下身子弱,如此站在夜風中,當心又著涼了。”
兩人誰也不曾道破玄機,仿佛方才撞見的一幕隻是夢境。
蕭長寧踩著沈玹的影子前行,怔怔地望著沈玹寬闊挺拔的背脊,身體的寒意消散了不少,仿佛有他在的地方連寒風都被阻擋。
到了寢房門口時,蕭長寧忽然頓住,又喚了聲:“沈玹!”
沈玹仍保持著提燈推門的姿勢,側身回首,燈影鍍在他英俊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蕭長寧裹著淺杏色的狐狸毛鬥篷,俏麗的下巴隱在絨毛中,墨發披散垂下腰際,幼嫩的白與極致的黑交相輝映,美麗非常。她望著他,眼睛裡仿佛又有了六年前的神採飛揚,認真地問:“沈玹,我們的盟約可還算數?”
風無聲而過,帶著寒梅的清香,燈影綽綽,鋪了滿地的橙光。
沈玹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麼,忽的笑了聲,說:“在殿下未毀約之前,永遠算數。”
蕭長寧的一顆心從泥淖中直衝雲霄,她長松了一口氣,彎腰撐著膝蓋,像是經歷了長途跋涉的旅人般疲憊道:“太好了!”
沈玹等了半晌,隻等來她這麼一句‘太好了’,不由地抬眼看著她,意有所指道:“殿下沒有別的話問臣?”
“沒有了。”蕭長寧神情輕松,緩步向前,抬頭仰望著沈玹的眼睛,明豔一笑道,“因為,本宮已經聽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了。”
隻要與沈玹的盟約還算數,隻要還能繼續並肩站在他身邊,那麼他是太監抑或不是,又有何區別呢?蕭長寧在意識到自己對沈玹的心意之時,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這個結果算是喜憂參半,不會更糟糕了。
沈玹不點破,她也就不道明。這麼多年,沈玹都瞞過來了,隻要她不說,這個秘密就會永遠沉入歲月的長河中。
“本宮不會毀約的。”蕭長寧燦然一笑,說:“永遠不會。”
她一笑起來,真是滿世界的燈火都會黯然失色。沈玹覺得自己心中有什麼堅硬的東西慢慢消融,唯有她的一顰一笑扎根抽芽,緩緩綻開花來。
他低低嗤笑了一聲,伸手撫了撫她細嫩的臉頰,沒有過多的言語,也不表態,隻在轉身的一瞬,嘴角輕輕地勾起弧度。
雲翳散去,月光傾瀉,寂靜的夜,在緩緩搖落的月影中悄然而逝。
第二日,蕭長寧應約去了慈寧宮,一是例行請安,二則是替蕭桓見一見他未來的皇後。
今日天氣晴好,梁太後正在梅園中賞梅。
先帝偏愛紅梅,故而這梅園種下的俱是百來株殷紅似血的紅梅,遠遠望去如晚霞散布,與殘雪映襯,美得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