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猶豫著要不要坦白從寬,沈玹卻是忽的伸出一手,探向蕭長寧背在身後的右手……
完了!
蕭長寧閉上眼,急促道:“不是這樣的!本宮沒有!”
“長公主因何如此緊張?”沈玹低低一笑。
他靠近她,寬闊的胸膛幾乎與她的身軀相觸。
蕭長寧呼吸一窒,沈玹卻是長臂一伸,輕輕捻走了粘在她衣袖山的一片落葉,“臣不過是想,拿走藏在殿下袖口的一片枯葉罷了。”
沈玹後退些許,將那一片金色的銀杏葉捏在食指和拇指間,指尖微微用力,枯葉化為齑粉灑落,隨風飄去。
他的眼睛凌厲而深邃,帶著溫涼的笑意,像是什麼都知道了,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蕭長寧忽的有些想哭,不知道為何,就是想嚎啕大哭。當初她為了擺脫梁太後的桎梏而選擇沈玹,卻不料是棋逢對手,虎口求生!
極度的驚嚇過後,蕭長寧仍是沒回過魂來,繃緊的下巴微微顫抖。
一剛一柔兩相對峙,氣氛有些詭譎,小皇帝幾次張嘴試圖打破僵局,都未能成功。半晌,沈玹淡淡側首,將視線投向目光凜凜的大黑犬身上。
黑狗默默地抬眼望了沈玹一眼,感覺到了殺氣,本能地想要逃,卻被沈玹一把按住,在它的狗腦袋上輕輕一拍,將‘惡人先告狀’發揮到了極致,道:“都怪這畜生,驚壞了長公主殿下。”
無故被頂罪的黑犬委屈地‘嗷嗚’一聲,垂頭趴在地上。
蕭長寧心中淚流成河:這孽畜雖然可怕,但比它更可怕的明明是你沈提督好麼!
不過這麼一來,方才生死一線的壓迫感倒是徹底消失了。
見蕭長寧神色稍霽,沈玹道,“時辰不早了,還請長公主隨臣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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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寧哪敢拒絕?
她吸了吸鼻子,回身抱了抱小皇帝,低聲道:“本宮走了,皇上好生照顧自己,當勤於政務,不可荒廢學業。”
蕭桓一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亦拉住親姐的手,“朕明白,阿姐放心。”
蕭長寧點點頭,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小皇帝,一步三回頭地跟著沈玹走了,大黑犬落寞地跟在夫妻倆身後。兩人一狗映著滿宮秋色,一半清冷,一半濃豔,背影竟也十分和諧般配。
待他們走後,蕭桓這才神色復雜地翻開手掌,隻見掌心躺著一隻小巧的青玉藥瓶。方才趁著告別擁抱,蕭長寧不動聲色地將此藥塞進了小皇帝的手裡,正是太後先前給她的那隻。
如此行動,足以表明了蕭長寧的態度。
秋風蕭瑟,蕭桓將藥瓶丟進藕池中,凝望水面的漣漪長嘆一聲:“但願阿姐,能多堅持幾日。”
回東廠的馬車上,蕭長寧一路沉默不語,扭頭望著窗外。
宮門外一向肅靜,沒有什麼行人,隻有執勤的守衛和宮侍間或經過。
馬車搖搖晃晃的駛著,將蕭長寧的心事也搖得七零八落。沈玹按膝坐在她的身側,哪怕是在微簸的馬車內,他依舊背脊挺直,坐得穩如泰山。
路過東華門時,馬車與一隊執勤巡邏的錦衣衛迎面而過。蕭長寧久居深宮,早聽聞錦衣衛威風凜凜,個中男兒皆為翹楚,不由地多看了他們兩眼,誰知視線不經意間掃到最前頭的年輕統領,卻認出是個熟人。
南鎮撫司撫使,虞雲青。
“長公主在看什麼?”沈玹出聲打破了沉靜,又順著她的視線朝車外望去,隨即了然地‘哦’了聲,道:“原來是南鎮撫司的虞撫使。”
聲音算不上友善。
蕭長寧很識時務地放下了車簾,隔絕視線,端端正正地坐好,努力裝扮成一個目不斜視的良家婦。
可沈玹明顯不想放過這個話題,隻將交疊起兩條長腿,手撐著太陽穴,似笑非笑地看她:“臣聽說,虞撫使曾與長公主殿下訂過親?”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還有一更,麼麼噠~
沈提督有個小賬本,隨時翻出來算算。
第10章 撫使
蕭長寧與虞雲青雖年少相識見過兩面,卻也不過是點頭之交,所謂的定親,隻是父母在世時的一句玩笑話罷了。
虞雲青乃世家子弟,十八歲入錦衣衛,文武雙全又相貌英俊,又因與餘貴妃同鄉,很得貴妃青睞。蕭長寧十二歲那年,餘貴妃的病已不大好了,恰逢虞雲青御前獻武,貴妃有急於為女兒找個依託,便半開玩笑地向皇帝提議道,“臣妾看這少年不錯,是個清白可靠的世家子弟,又與臣妾同鄉,可以尚給長寧做驸馬呢。”
當時皇帝舍不得寶貝女兒,隻是笑了笑,溫聲說,“長寧還小,再等幾年,不急。”
此事就此揭過,可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長寧公主要招南鎮撫司的虞千戶做驸馬的事不脛而走,直到餘貴妃病逝,洗碧宮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這話題才漸漸散了。
蕭長寧年少懵懂之時,也曾崇慕過虞雲青英俊的外表和瀟灑的武藝,偶爾在宮中見面,會笑著同他闲聊幾句,但也僅僅是崇慕而已,並無半點旖旎心思。先帝駕崩後,蕭長寧嘗盡了人走茶涼的無奈,虞雲青也如過眼雲煙般徹底消失在了她的視野裡。
若不是沈玹突然提及此事,她都快忘了當年那樁陳芝麻爛谷子的‘定親’了。
話說,太監的佔有欲該是很強的罷?哪怕自己不能人道,也絕不會允許妻子與別的男子牽扯不清的罷?
為了保住小命,蕭長寧嚴肅地為自己辯解:“沒有的事,不過是母妃當年隨口一說的玩笑而已。”
“貴妃娘娘當年不愧冠居後宮,僅是‘隨口一說’也能在城中掀起軒然大波。”沈玹依舊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道,“那時長公主才多大?十一,還是十二?”
蕭長寧誠然道,“十二歲……真的隻是母妃的一句玩笑,勿要再提。”
“十二。”沈玹微微頷首,“臣遇見殿下之時,殿下也是十二。時隔六年,臣依舊記得殿下當年年少時的風採。”
沈玹今日有些話多,說出的話比過往幾天加起來還要多。蕭長寧越發忐忑,猜不透他打的什麼主意,要翻六年前頤氣指使罵他‘娘娘腔’的舊賬?
即便是蕭長寧,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沈玹翻舊賬,也是有些生氣的,微惱道:“陳年舊事了,你總提它作甚?”
沈玹哼了一聲。
馬車與錦衣衛擦身而過之時,虞雲青領著下屬佇立道旁,抱拳朝沈玹的馬車行禮。
東廠勢力氣焰正盛,雖與錦衣衛並駕齊驅,但論地位,東廠提督比錦衣衛指揮使要更勝一籌,若是道中相遇,錦衣衛指揮使需主動向提督行禮,何況虞雲青隻是南鎮撫司撫使,更當要給沈玹行禮讓路。
車內,沈玹突然沉聲命令:“停車。”
馬車依言停下。蕭長寧還沒反應過來,沈玹便伸出一根修長白皙的指節,輕輕挑開車簾,露出他半張白皙而英挺的面容來,朝虞雲青抬抬下颌,“虞撫使。”
突然被點名的虞雲青一臉莫名,抬首望來,剛巧透過簾子看到了車中同行的蕭長寧,不禁一怔。
虞雲青的五官端正,輪廓剛硬分明,與沈玹那種張揚鋒利的英俊截然不同。片刻,他回神,重新抱拳行禮,應道:“沈提督。”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錦衣衛與東廠明爭暗鬥這麼些年,錦衣衛罵東廠閹人是跗骨之蛆、陰溝老鼠,東廠罵錦衣衛是太後爪牙、鷹犬走狗,兩方誰也瞧不起誰。
蕭長寧納悶:沈玹纡尊降貴地同虞雲青打招呼,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揭曉了。
隻見沈玹神情漠然,嗓音冷沉,問道:“聽聞,梁太後要將自己的獨女萬安公主許配給虞撫使?”
猝然被告知此消息的蕭長寧一怔:啊?本宮才嫁出宮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虞雲青猝不及防地被問及此事,尤其是當著蕭長寧的面,不禁有些尷尬,勉強笑道,“還未有定數。”
這就算是委婉地承認了?
唉,男人啊。從蕭長寧落魄,虞雲青與洗碧宮斷了聯系開始,她便料到了此日。
“本宮倒要恭喜虞撫使了,夙願成真。”蕭長寧倒不覺得傷心,畢竟從未真正喜歡過虞雲青,隻是有些世事無常的感慨罷了。
“是要恭喜。”虞雲青還未開口,沈玹便輕笑一聲道,“早聞太後娘娘與指揮使霍大人交好不說,連唯一的女兒都要許配給虞撫使,可見太後與錦衣衛關系匪淺。”
沈玹的話觸及了宮闱機密,虞雲青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也沉下臉道:“沈提督有話,不妨直說。”
沈玹看了一眼神情復雜的蕭長寧,放下車簾,冷然道:“有些話心知肚明即可,直說怕不太好聽。”
虞雲青咬著牙,蹙眉望著沈玹的馬車遠去。
“你方才激他作甚?虞雲青又沒有得罪你。”蕭長寧小心翼翼地問著。但回想起方才虞雲青吃癟的模樣,她又生出幾分快意。
沈玹面無表情地說,“本督隻是看不慣這群偽君子,靠爬女人的裙裾攀升。”
蕭長寧樂了,沒控制住自己脫口而出道,“他們是偽君子,你是真小人……”
沈玹涼涼一瞥,蕭長寧幹咳一聲,心虛地調開視線,不敢看他。
車內又陷入了詭譎的沉默,直到一陣突兀的犬吠聲傳來。
“汪!汪汪!”車外,一路小跑隨行的黑犬突然狂吠。
蕭長寧納悶道,“不是說你這狗通人性,輕易不吠叫的麼……唔!”
話還未說完,卻見沈玹目光一凜,一把攥住蕭長寧的手腕,喝道:“趴下!”
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