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想我啊?”
程濯沉默幾秒, 忽然不想抽煙了,改抽徐格倒更降火氣。
嬉皮笑臉沒撐多久,電話裡的冷漠仿佛已經習慣,徐格唉聲怨道:“跟你當朋友都沒意思,以後誰嫁給你,還不如直接去壽塔寺出家。”
程濯提醒他話不能亂說:“壽塔寺不收女香客。”
“這你倒記得清楚!”
徐格嘆氣,把前面沒頭沒尾的話又接起來:“你都不看新聞嗎,濯哥哥,你下一個微博吧,你能不能在百忙之中關注一下我,今天酒吧剛開門,我就警局醫院熱搜跟集郵似的走了一波。”
電話沒掛,程濯聽出他話裡的可憐來。
他有微博的,以前孟聽枝給他下的,關注了陳可欽的工作室,但凡那會她參與的物料分享,他還都一一點過贊。
他不費力地在熱搜前排裡找到兩位發小的名字,兩個名字,一共四個字,一時間佔了五條熱搜。
一名狂熱男粉今天去TLu以死相逼,持刀要求徐格和喬落分手。
那會兒剛開張人不多,還有人勸,沒勸住,一個安保和兩個酒吧客人誤傷,那位男粉及時搶救,自殺也沒成。
事件直接爆掉。
徐格在電話裡嘆:“她跟紀枕星前前後後八年,我經常想,我徐格雖然是個爛人,但全世界第一愛她沒跑,現在倒心虛了,竟然真的有人敢為她死。”
程濯聲音平淡冷靜:“她呢,怎麼說?”
“她啊,”徐格低笑:“她說愛死不死,要死死遠點。”
話音剛落,程濯也了翻到喬落的微博主頁,兩個小時之前發了長文,才看三行字,就知道這妥協安撫的公關腔調不是一個嘴邊掛著“愛死不死”的人能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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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濯:“最近少見面吧。”
徐格:“她經紀人也這麼說。”
“沒考慮退圈?”
徐格聲音揚起來,“你這人是真冷血,一點共情能力都沒有,唱歌是她從小的夢想,退圈了你讓她幹什麼,結婚生孩子做飯嗎?那我跟紀枕星有什麼區別?”
他一直在學著當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但即使是發小,他都很難恰當地換位思考。
“紀枕星好歹是個科研新星。”
徐格自己接話:“我爛人一個,行了,出來喝酒吧?”
“剛喝過,程董事長的私交局。”
“又來父慈子孝那套?”徐格驚也不驚,唉一聲說:“那再喝一頓吧,我估計你也沒喝高興,你發位置給我吧。”
從微博退出來,程濯不得不提醒他:“就你現在這個熱度,怎麼出門?”
還喝酒?再多條新聞?
“早就想好了,去老城區,就十四中附近那家大排檔,現在學生都在晚自習,哦,那家大排檔你潔癖從來沒去過,走吧,帶你找回丟失的青春。”
“喊沈思源麼?”程濯不太擅長安慰人,萬一徐格到時候喝上頭,要大吐苦水,他十有八九說不出什麼好聽話,戀情受創且不提,發小情意也要跟著遭殃。
徐格忽的笑了,又無語道:“我真的服你,目下無塵的程公子,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看微博,客人誤傷客人誤傷!”
程濯看到了,但沒有點開圖細瞧,哦,原來誤傷的是沈思源。
“他?”
徐格應著:“昂。”
程濯適時練習一下同理心,關切道:“傷到哪兒了?”
“小拇指割了個一釐米的口子,人已經住院了,他自己要求的,老子還給他開了vip病房。”
“……”
程濯什麼話都不想說了,隻覺得魔幻,低低應了聲。
“位置發你了。”
有人就愛搞憶往昔那套。
煙燻火燎的大排檔,半露天的灶口,重油重料嗆出半條街的燒烤味,塑料的白桌紅椅,程濯第一次坐。
徐格一瓶啤酒下肚,已經回憶到高二了。
“她就在譚馥橋那個破籃球場,跟紀枕星告白,我在旁邊給她放的煙花,那硫磺味死燻眼睛,給我整得眼淚哗哗的,她後來給我發消息說,好開心啊,我心想,行吧,你開心就成,被燻瞎也值了。”
程濯對高中沒什麼很深刻的記憶,那還是他不能自洽的沉默時期,他對外界缺乏交流與關注。
給徐格倒上酒,勸了一句慢點喝,半點作用沒有。
徐格一口悶完,眼角都是紅的,看著程濯說:“濯哥哥,你是真瀟灑,我不是咒阿姨和奶奶啊,我就是說一句,沒了誰你都無所謂,什麼情都困不住你,不像我,我高中那會兒就覺得我完了,我從小跟她屁股後面,她鳥也不鳥我一下,轉頭就跟別人愛的死去活來,我真的失敗透頂。”
“前女友都是失敗透頂得來的。”
徐格臉色不自然,“別戳我傷口好嗎,我想不到有今天,我沒指望過。”
徐格問他:“你還有指望嗎?”
指望這詞,跟希望又不同,兩個字念出來就有種腳踏實地的安穩,程濯手裡捏著透明的塑料杯子,自顧念一遍。
良久後,松出一口氣。
“我想過很市井溫情的生活。”
“哪種?”
程濯也不能說清:“大概一日三餐,買菜做飯?修空調,買滅蚊水,算月賬,去居委會兌米,在海鮮市場買到快死的魚回來被罵。”
徐格頂著一張酒熱燒面的大紅臉,目露不可思議,“你……你這說的什麼,這都在哪兒看到的?”
說時沒有過心,程濯稍靜就想起來了。
這是孟聽枝說的她爸。
啤酒見底,他啟了新的放在徐格面前。
徐格激動地嚷嚷:“你跟我一起喝啊,我要你來跟我當監護人的啊?喝啊,我發現你這人特可怕,你是不是從來沒醉過?你那麼有分寸幹什麼,我告訴你啊,少繃著,你要試試失控的感覺。”
程濯看桌上的綠玻璃瓶,“啤酒怎麼醉?”
徐格:“……”
大排檔能入口的紅酒是不敢想了,徐格朝店面裡的老板娘喊:“有白酒不?來一箱!”
程濯:“四五十度,你瘋了?”
徐格笑嘻嘻,他笑起來特蠱惑人,一排白牙,單單純純一條奶氣傻狗樣,“早瘋了,我不瘋我敢跟喬落在一塊?”
“我估計那會我沒回過來神,就跟做夢似的,衣服都脫了,我不敢碰她,她一腳把我踢下床,沒兩天她二姨就過來領我去看中醫,畢竟是長輩,我就去啊,我什麼都不敢說。”
“我尋思我雖然女朋友是交多了幾個,但我也沒濫交,體檢也按時做,我沒毛病啊我。”
“那老中醫走上來就抻我眼皮,又扒我舌頭,看半天說,這孩子腎髒功能沒問題,就是有點作息不正常,開點藥調理調理,我就日——絕了,誰腎有問題啊,真的是,我他媽還要吃多少愛情的苦啊我。”
聲音一揚,別桌的客人都看過來,本來他們兩個就是顏值能打的,被人盯著看也正常。
徐格臉紅,微卷的額發被自己一通揉,亂糟糟的,像隻在外吃了敗仗的大型犬,旁邊那大哥先看他臉,接著目光往他肚子一挪。
跟找腎似的。
徐少爺這脾氣說起就起,一拍桌,梗脖子懟上去,“你瞅什麼瞅!”
大哥不是鬧事人,一臉莫名,程濯上去勸住要借酒發瘋的徐格,轉頭跟服務員說,隔壁那桌的單他們買。
服務生再過來,在他們的單子上又夾了一張,順帶送來了剛剛點的白酒。
徐格還拿喝啤酒那架勢喝,半杯下去,差點噴嗆,不止臉紅了,連脖子根都紅了。
“咳咳咳——辣嗓子,這什麼酒啊這。”
程濯抽兩張紙巾給他,轉頭一看,燒刀子,不辣嗓子那估計是水貨,徐格這一嗆算正品認證了。
“你慢點喝。”
程濯勸,但沒管用。
徐少爺自斟自飲,形容落魄,從小一塊長大,程濯也沒見過發小這個樣子,徐格一直是個挺沒心肝的樂天少爺,滿嘴跑火車,瘋且快樂。
喬落呢,算女版徐格吧。
他們性格還挺像,不然也不能從小到大鬥嘴個不停,喬落和紀枕星的事,程濯一直知道,看到這兩個最後在一塊了,他倒沒有旁人那種為徐格感到苦盡甘來的滋味。
“你不和喬落在一塊不也挺好,都這麼多年了。”
徐格忽然笑起來。
程濯:“你笑什麼?”
“你完美主義過頭了吧?你從小就這樣,缺一張卡片想盡辦法也要集齊,事事都要滿分,沒有十分把握的事絕對不做。”
程濯一直沒什麼情緒地聽著,隻當他是酒後話多,直到徐格嘴裡忽然蹦出一個名字。
“之前孟聽枝那次也是……”
氤氲紅塵,他始終浮繞著霧色燈影的眸子,在那一瞬陡然清明,沒說話地朝徐格看去。
徐格唇角弧度加深,有所預料一般。
“不是挺喜歡的,你非把人放走幹什麼,磨著耗著,萬一人家心甘情願呢,萬一最後有個結果呢,不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多的是像我這種,沒有百分百的愛,我知道她心裡有別人,我也知道現在搞得這些也許隻要那紀枕星一回頭,就他媽通通白費。”
兩臂一張,姿態比誰都灑脫,“沒關系啊,她願意給我機會,那我就賭一把,反正我早就沒什麼可以輸掉的了。”
說完,氣盡力竭往油膩膩的桌子上一趴,徐格嘟囔了一句,“好在……孟聽枝對你來說跟喬落對我的性質不一樣,她現在不是能影響你的人。”
露天排擋,寬油猛火地爆炒,借酒消愁的人哪怕滿臉憨笑,吹牛都愛說些意難平。
程濯聽著這些市井之地人類不能共通的熱鬧,平淡地轉向爛醉如泥的徐格。
“如果我說,她一直是呢?”
燒刀子還剩半瓶,程濯給自己倒好,又去給徐格倒,推推他。
“起來,繼續喝。”
徐格臉埋在兩臂間,手亂揮,瓮聲瓮氣地哼著,“緩緩,緩緩,上頭了——嗯?你剛剛說什麼?”
“沒說什麼。”
徐格晃蕩著,正經八百地坐好,問程濯說:“濯哥哥,你看不看好我?”
幼稚到不行的話,程濯直接撇開臉淡淡笑了,徐格拿出一百分的正經,程濯這一笑,叫他臉上酒熱又多了一層臊。
徐格豁出去似的,“說真的,不管怎麼說你要支持我吧?”
“嗯。”他淡淡應,喝一口苦辣嗆喉的酒,似被灼出幾分豪氣幹雲的純粹,“今晚就去把紀枕星暗殺!”
動不動就說把誰暗殺,那是喬落的口頭禪,程濯倒是精準學去,靈活運用。
徐格聽了更不是滋味,她暗殺誰,也不會去碰白月光。
公關會議一直開到晚上,喬落從會議室出來,經紀人就在她耳邊千叮嚀萬囑咐,近期千萬不要被拍到和徐格同框。
經紀人扶額沉痛:“寶寶,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你跟紀枕星都能地下那麼多年,這次為什麼要這麼衝動呢,你跟徐少爺都多少年了,恩愛非秀不可?你是打算用高曝光逼紀枕星回頭嗎?”
喬落不解自己的經紀人為什麼會有這麼清奇的解讀視角。
“這次分手是我提的,他回不回頭誰在乎?我隻是憋屈夠了。”
剛剛在會議室已經積了一肚子火,大小姐的毛才順好,經紀人又怕激著她,沒敢再往深問,苦口婆心一句,“好好好,先等風波平下來,你暫時別見徐少爺啊,千萬別被拍到,你照顧一點粉絲的情緒。”
“知道了,我回去了。”喬落敷衍應著。
人剛走到地下停車場,徐格的電話就打來了。
從小一起玩,徐格每一任女朋友喬落幾乎都跟對方吃過飯,裡面不乏幾任她的忠實歌迷,她一直坦坦蕩蕩,兩人忽然談起戀愛也半點膩歪沒有。
嘴裡口香糖嚼沒味兒了。
她接起電話直接說:“公司不讓我見你,要不你消停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