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頭周遊激動萬分,“我去!枝枝,一個勁爆消息!”
孟聽枝勉力一笑,“多勁爆,你有寶寶了嗎?”
“屁!”周遊咋咋呼呼地回,報了一個人的名字來:“高俊陽,你還記得嗎?”
孟聽枝沒反應過來,“你前男友不是姓崔,叫崔什麼陽嗎?”
“什麼我前男友啊,不是,那個咖啡店老板,跟你撂狠話的那個人渣,記不記得了?”
孟聽枝腦子終於正常運轉,想起來了,她拿著杯子起身去倒熱水,一手按出水鍵,另一手拿手機放在耳邊。
“哦,記得了,怎麼了?”
之前周遊還擔心這人報復,但這半個月來什麼也沒發生,要不是周遊再提,孟聽枝就要把這人忘幹淨了。
周遊說:“我不是特意叫施傑幫忙留意打聽這個人嗎?他還真打聽到了!在一個包廂裡聽高俊陽朋友說的,說他斷了兩根肋骨住院了。”
“住院了,發生了什麼嗎?”
“聽他朋友講,他是出差去美國被當地人打的,下手可狠了。”周遊大快人心地哼了一聲,“枝枝,你說這是不是人渣自有天收?你現在就放心吧,沒個三倆月,那人渣估計出不了院的。”
孟聽枝一愣,忘了松手,熱水瞬間從杯口滿溢出來。
第49章 石榴籽 敢碰她,你試試
那天被熱水燙到, 孟聽枝起初沒在意,第二天早上洗漱才發現到食指指節旁起了一個小水泡。
也沒重視,她擦幹淨臉, 去房間拿針挑破水泡, 撕掉皮, 用紙巾隨便擦擦就沒管了。
隔天發炎, 小傷處擴大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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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阮美雲看見了,催她去醫院弄點藥膏塗塗, 女孩子手上萬一留個疤多難看?
還是留了。
硬痂掉落,那一塊都是病態的灰色,從工作室出來, 她低頭用手指按著,不痛不痒,但挺難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褪色。
“孟小姐。”
孟聽枝聞聲抬頭,馬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轎車,後車門打開,賀孝崢走了下來。
孟聽枝之前見他多次, 無論在什麼場合下,這男人身上都不缺一股深沉莫測、日進鬥金的精英氣質。
如今金絲邊眼鏡摘了,他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睛仿佛也失去了距離感,穿一件淺灰色略修身高領薄衫, 寬肩薄背, 整個人顯得格外清癯。
“賀先生。”
從薛妙去世後,孟聽枝已經有大半年時間沒見賀孝崢,這人變化實在是大。
賀孝崢走上前,聲音溫和:“孟小姐, 今天來找你,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即使如今賀孝崢已經從程家退出來,依舊不見落魄氣質,隻是人憔悴些罷了。
車子最後會開進這麼老的小區,孟聽枝暗暗納悶,但她從車窗外器械老舊的活動中心移開目光,也沒有問任何問題。
倒是賀孝崢洞察敏銳。
目光掃過孟聽枝一身櫻草色的旗袍,松散盤發轉過來,露出女孩清柔的側臉線條,恍然間真有那麼幾分像她淡妝。
賀孝崢不動聲色斂去眼底的情緒。
“我媽喜歡熱鬧,青煙冷火的房子她住不慣。”
賀孝崢看著車外,“聽到隔壁夫妻吵架,聞到別人家的飯菜香,晚上下樓,看到一堆半大孩子瘋跑,她喜歡這個。”
小區很舊,但的確熱鬧,甚至門口就有菜攤,夾道吆喝。
孟聽枝下車,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我也挺喜歡。”
緩過神,那句話如幻聽,孟聽枝往車廂裡看去,男人用拭銀布擦了擦眼鏡,往高挺嚴肅的鼻梁上一放,唇畔隨即露出溫淡的笑弧。
“謝謝你,孟小姐。”
“謝謝你願意來陪我媽吃這頓飯。”
從未嘗試過的衣服發型,已經叫孟聽枝舉止有點不自然,更何況這一趟是真的要去騙人。
“我……真的可以嗎?我怕老人家知道真相會更難過。”
賀孝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為孟聽枝引路。
“她眼睛不好,幾乎看不清了,你們身形聲音都很像,我跟保姆也打過招呼,不會出錯,隻是,麻煩你了。”
這人對事情的掌控和安排像刻在骨子裡的職業病,倒是最後四個字格外誠心。
六層雙戶的老房子,上了二樓,門鈴是壞的。
賀孝崢抬手敲門。
沒一會兒,一個四十來歲的阿姨來開,看著賀孝崢身邊的孟聽枝先是一愣,下一秒便笑著朝裡屋喊,“阿姨,孝崢帶著阿妙來了。”
隔一處簡易玄關,老人家衰啞的聲音歡歡喜喜地傳來:“阿妙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張阿姨,你快把早上買的石榴拿出來,拿來我來剝,阿妙,我們早上買的石榴又大又紅。”
小小的屋子,老舊卻幹淨,一下被人聲填滿。
老人家是真看不清了,隻能摸索著,朝一個穿旗袍的身影伸手,孟聽枝連忙伸手迎上去叫老人家握住。
賀孝崢說賀母病得很重,之前已經做過兩次手術,病灶沒切除幹淨,復發後身體衰得厲害,現在醫院那邊已經不建議繼續治療。
老人家都不喜歡住醫院,就回家自己養著。
孟聽枝看著眼前面色病敗卻一直帶著暖融融笑意的賀母,病了老了,也掩不住她臉上溫柔和煦的底子。
賀孝崢從張阿姨手裡接過空碗,放在賀母面前,自顧拿著水果刀剖石榴,剖得熟練又仔細。
“你怎麼知道這石榴紅?不是叫你就在樓下晃晃就行了,少跑那麼遠,身體受得了嗎。”
賀母不理他後話裡的擔心,拉著孟聽枝的手笑說,“我自己問老板的,我說我們家有個囡囡啊最喜歡吃石榴了,這石榴不包甜我到時候要來退的啊。”
赤紅的子,哗哗散進白瓷碗裡。
賀孝崢背著光,低頭專注,孟聽枝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妙,你镯子呢?”
忽然被問及,孟聽枝一愣,對上賀孝崢泛著冷霧的目光。
賀孝崢平直地回答:“碎了。”
賀母看不出他臉色的異常,微滯面容很快換上淡淡笑意,拍著孟聽枝的手,好和藹地說:“沒事的阿妙,碎了沒事,碎碎平安呢。”
就這麼講起那隻镯子來。
“……他打小就這樣,嘴笨不會說話,那天從學校回來悶了好久,我就看他不對勁,怎麼問也不說,他從來不存錢的,後來才知道,哦,在學校把一個女同學的镯子磕壞了。”
“我說,那你賠人家吧,他問,怎麼賠,賠多少,我說你問人家姑娘啊,他又呆住了,說她不跟我說話了。”
賀孝崢剝好石榴,起身去洗手。
賀母從兒子高大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語重心長地跟孟聽枝說:“阿妙,你別真的跟他生氣,他嘴上說的話都不做數的,那都是氣話,他爸那事早就過去了,他親口跟我說的,他就是故意氣你。”
孟聽枝沒太聽懂,但賀母神情那麼哀切,她隻好先點頭答應。
賀孝崢又回來。
賀母淡笑著問起:“小唐身體還好嗎?秋陰落雨,他那個腿又要犯毛病了吧,要不找個中醫看看,調養調養會不會好點?”
剛剛在車上,賀孝崢說了薛妙的丈夫姓唐,他媽可能會問起。
孟聽枝隻知道這麼多,沒接話,笑笑地看著賀母,賀孝崢說:“你去年不就說過了,什麼記性。”
賀母問:“那找中醫看沒有?”
賀孝崢被她渾濁灰白的眸子盯得不自然。
“找了。”
“你給找的?”
他語頓半晌,點頭“嗯”了一聲。
賀母這才滿意。
“小唐也是苦命人,他對阿妙有恩,你多照應人家也是應該的,你大多人了,別因為這個再跟阿妙置氣。”
賀母轉頭,對孟聽枝說:“阿妙,有什麼事你來告訴我,阿姨幫你說他,這都多少年過來了,什麼話講不開的呢,你半年不來,他老說你忙,我眼皮一直跳啊跳啊,擔心死了,就怕他又說了什麼難聽話。”
孟聽枝認真聽著。
“我沒有。”
一道男聲突兀地搶白,音質低薄,像個固執少年,好似大風大浪都雲淡風輕,唯獨這點兒女情長的誤解受不得半點質疑。
賀母哼他一聲,“你沒有最好,”手在桌上又摸索著,朝孟聽枝推了推白瓷碗,彎起灰紫的唇。
“阿妙,你吃石榴。”
孟聽枝拿起兩顆放進嘴裡,本來應該很甜的,她走神咬得深了,猝不及防嘗到石榴籽的苦澀。
賀母問她:“甜不甜?”
她抿唇,“甜的。”
“甜就好,甜就好,”賀母慨嘆似連說了兩聲。
她身體狀況是真不好了,吃完飯,又說了半個小時話就有些撐不住了,保姆端來溫水,一大把藥放在手心,賀母費力吞咽好久才吃完。
她得回床上躺著,賀孝崢找了個工作忙的理由,囑咐保姆幾句,就把孟聽枝帶了出來。
樓下。
他望天,吐出一口氣,又鄭重其事地說:“孟小姐,今天多謝。”
算不上多深的交情,有些客套寒暄說出來也不適宜,孟聽枝搖頭回了句沒事。
賀孝崢的車把孟聽枝送到周遊的公寓門口。
孟聽枝下了車,迎頭風裡轉身,眼眸清軟朝車裡看去,隻見男人坐在晦暗裡,有種行將就木的安靜。
“賀先生,你方便給我一個地址嗎?”
“我有件東西想寄給你。”
收到國內傳來的照片時,程濯剛出會議室。
自從他接了賀孝崢的位子,大伯家怨言橫生,他再沒跟程舒妤說過一句話。
他點開程舒妤發來的消息,一串連拍的照片直擊眼底。
小圖裡認出賀孝崢,點開才發現那個拿筆和本子往車裡遞、身形頗像薛妙的女人,是孟聽枝。
她從沒在他面前穿過旗袍,這種極具風情的衣著有將氣質改頭換面的效果,他手指撐著冰涼的屏幕上,將那纖細抹身影放大。
細瞧之下,也不像誰,還是那股默不作聲的氣質,像溫柔皎潔又不失稜角的彎月。
不待他再看,屏幕裡跳進電話,橫衝直撞顯示程舒妤的名字。
程濯出了電梯,站在大廈前。
溫迪去買程濯要的咖啡。
黑西裝白手套的司機,亞裔的長相,聽不懂半句中國話,雙手在身前交疊,沉默恭敬地等在車門邊。
進入十月,紐約一直在下雨,灰天狂風,吹得程濯西裝衣擺獵獵飛起,身邊兩個高鼻藍眼的老外罵著鬼天氣,匆匆走進旋轉門裡。
程濯皺眉看著天,手指在屏幕上一劃,手機放在耳邊。
久候多時的聲音氣急敗壞地跳出來。
“我真是小看你那個前女友了,你是分手費沒給夠大方,她有必要前腳跟你分了,後腳就去賀孝崢那兒東施效顰麼?她還挺能吃得開。”
程家人骨子裡像是有遺傳,都喜歡當自以為是又不合時宜的深情種,從程濯爺爺,到程靖遠,再到程舒妤,無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