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阮美雲喜歡看港臺警匪愛情片,音量打足,她家小樓就像個普法打惡的分支點,阿sir掏證發言是他們家常年的背景音。
她嗓門亮又闊,能壓得住背景音。
“哪天回來啊?你們學校怎麼回事啊,放假也不給個準確時間!”
是有準確時間的,不準確的是孟聽枝不知道參加完程濯生日後會發生什麼,她未雨綢繆,留足時間,之前含含糊糊應付了阮美雲。
昨晚什麼都沒發生。
下床洗漱,孟聽枝從門後拖出一隻小行李箱,收拾了幾件衣服幾本書,畫具是另一個手提包。
從蘇大美院到秀山亭站,一號線轉三號線,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跟擁擠到箱子都差點脫手的一號線比,駛向老城區的三號線明顯人流驟減,孟聽枝慢慢吞吞上車,還找到了一個空座。
扶著手邊銀色的小寸箱子,地鐵在滴滴聲後合門,猛然加速,將一側五花八門的廣告燈牌狠狠劃成光怪虛影。
孟聽枝走神。
她在想昨天晚上離開柏莘會所發生的事,就像一個營生不好的小商,復盤自己的產品服務裡哪裡出現敗筆。
她實在想不到。
如果程濯沒有接那通電話,電話裡的女聲沒有急躁地說“那個包裡的東西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程濯會不會就不是掛了電話側過頭問她,“學校門禁幾點?”
後面會發生些什麼吧?
就像室友出去跟男友過夜,回來總是披頭發擋住脖子,說大學城附近賓館的隔音真是絕了,昨晚都沒怎麼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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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枝昨晚也沒怎麼睡,天剛亮就從酒店出來了。
穿灰色一步裙經理小跑喊著孟小姐追出大廳。
孟聽枝站在旋轉門前,發絲被晨風高高吹起,轉過頭,眼神又軟又懵像迷路了似的。
“孟小姐您去哪兒,我安排車送您。”
孟聽枝按了一下咕叫的肚子,點頭說謝謝,沒過一會兒,酒店黑色的車子開來門廳下,經理還在她腿上放了早餐。
隔著紙袋,有暖暖的熱氣,她又說了一句謝謝。
“不客氣,孟小姐。”
對方熨帖的八齒笑,專業又誠意滿滿,孟聽枝記憶尤深。
車子開出一截,她回頭。
黑色大樓還保留蘇城古建築的一些細節,暗金色字體低調奢華。
望府西京。
“秀山亭即將到站……”
機械的地鐵女聲報出將到的站名,提醒下車的乘客。
孟聽枝靜止的眸活動了一下,手上一隻箱子,一隻畫包,還有一隻印著小巧金鶴logo的黑色紙袋。
是早上那份失去熱氣的點心。
看警匪片的阮美雲兩口一個,一個廣告時間就把四例點心吃完,去客廳倒水,跟放完箱子下樓的孟聽枝碰上,意猶未盡。
“這點心真好吃,哪買的啊?什麼店啊?”
孟聽枝頓了兩秒,“學校附近的店,瞎買的。”
孟聽枝看著桌子上那個癟掉的紙袋,走過去折好,她家有專門放袋子的櫃,但她沒放,而是放在顯眼位置,提醒自己待會兒帶上樓。
孟輝今天下午輸了九百多,十張整鈔的零頭在巷口買了一份拌涼菜,雞絲腐竹海帶裡裹著香菜,孟聽枝一筷子都沒吃。
晚上吃飯的時候,阮美雲還惦記著點心,大口吃菜跟孟輝回味起來。
“枝枝她們學校的點心是真好吃,怪不得門口那些老鋪子一個接一個倒閉,這年頭生意真是不好做。”
女人扯起世道,免不了怪東怪西。
孟輝故意沒理,喝著冰啤酒,跟孟聽枝笑呵呵說:“是嗎?那下次枝枝帶點給爸爸嘗嘗。”
孟聽枝小口塞米,點頭說好。
阮美雲拿筷子另一頭毫不手軟地打到孟輝手背上,頓時兩道紅梗,她在這個家裡霸道慣了,脾氣總是說來就來,孟輝也被打慣了,皺眉悄悄瞪她,敢怒不敢言。
聽著阮美雲罵他好吃懶做都佔盡了。
吃完飯,孟聽枝被阮美雲拉去逛商場,同行還有鄰居家的母女。
女生比孟聽枝小一歲。
兩個中年阿姨一聽到清倉的喇叭聲,興高採烈去搶購打折衫。
她們兩個就在旁邊玩著手機等。
“啊怎麼會這樣,這些私生也太可怕了吧,連行李也偷,真的無語。”
孟聽枝點開微博,熱搜第一就是喬落。
昨晚結束國外MV的拍攝行程,大批粉絲在機場接機,光籤名都耗了一個多小時,等上車時,助理發現喬落的一隻小行李袋不見了。
第9章 像情書 能有這份見字如面的心熱……
現在行李已經找回,私生被按在警局。
網友熱議不要輕饒這樣的人,坐等喬落工作室發後續公告。
身邊的鄰居慶幸地說:“晚上十點丟的,當晚就找回來了,真快,好在沒有什麼損失。”
聞聲,孟聽枝想著自己昨晚十點在幹什麼。
——烏煙瘴氣的包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程濯的目光投到她身上,程濯那時問她會不會打德撲。
她忍不住嘆氣。
沒一會兒,買了兩件99的男士短衫的阮美雲喜滋滋出了專賣店,一路跟鄰居阿姨說著什麼料子吸汗吸水。
三樓是女裝,逛到扶梯附近,阮美雲看中櫥窗裡模特穿的花裙子。
粉藍碎花,兩種飽和度極高的顏色撞在一起,有種九十年代港風美人的浮豔,卻並不落俗氣。
阮美雲說適合她。
孟聽枝長這麼大都沒穿過這麼花的衣服,但她沒吱聲。
寧願衣櫃裡多件不喜歡的衣服,也不願在公共場合跟阮美雲討論審美,她媽的霸權主義根深蒂固,說什麼是什麼,沒人能扭的過。
孟聽枝當時乖乖去試了衣服,草草往鏡子前一照。
阮美雲滿意,刷了卡。
回家將衣服掛進衣櫃裡,孟聽枝才細看了眼吊牌,微驚了一口涼氣,比她爸今天打麻將輸的錢還要多好幾份涼拌菜。
.
事情結束在凌晨三點。
程濯站在警局外頭,雨已經停了,夜風溽熱悶躁。
他嘴上咬著根煙,沒摸到打火機,一個提開水瓶的警員走到他身邊,打著火,遞到他跟前。
火光映在他眉心。
他偏了偏頭,等煙草舔了火,隨煙霧湧出的還有一句聲調低啞淡漠的謝謝。
一門之隔,喬落的聲音最大。
逮住人的時候她已經親自拳腳伺候過了,就當著程濯八個黑衣保鏢的面,像個首席安保教官師範怎麼拳打腳踢似的,拳拳到肉。
經紀人苦口婆心勸著,嘴皮都要說幹。
這事現在不能鬧大,喬落近期有個高端珠寶的廣告要上,這會兒不好鬧出些不像話的事影響她高貴冷豔的形象。
程濯淡嘲地笑了,單手插進兜。
兜裡空空的。
本來有個新打火機的。
三個小時前,車窗未合的後座,小姑娘眼眸溫軟晶亮,問他要嘗嘗嗎?
服務生隻把蛋糕和賀卡拿來了,紙盤和勺子不見蹤影。
孟聽枝用手蘸起一點,遞上去。
一點奶油融化在他唇齒間,甜的。
她收回手指,故意又自然地輕嘬了一下,合上透明的蛋糕蓋子問他,“好吃嗎?”
他抹了一下她的唇,看著她,無遮無攔的目光叫她不敢跟他對視了。
輕輕一偏頭的害羞,真的特別勾人,程濯真拿她沒辦法,明明有點心機,每每都露馬腳,後勁不足,一到關鍵時刻就軟意怯怯。
他險些懷疑,這是不是什麼他不曾見識的高招。
程濯把她抓過來,惡意滿滿,“你不是也嘗了?非問我,我說不好吃,你待會兒會不會又哭給我看?”
孟聽枝哪敢坐在他腿上,整個像被施了定身咒,扭捏著想下去,卻發現臀下硌著什麼。
她動了一下,巴掌大的小臉紅透了:“……什麼呀?”
程濯說:“你拿出來。”
“我?”
她猶豫了一下,用眼神跟他再確認過,才把手慢慢伸進他褲兜裡。
袋口漆黑,兩根軟糯手指像兩隻小蝸牛似的,一步一步,順著他的腿側沿往深處爬,然後拿出硌她大腿的罪魁禍首。
正稜正角的黑色金屬。
“你的打火機都這麼好看嗎?”
她捧在手心,眼睛燦燦發亮,原本略顯寡淡的面相,都因抬頭這一瞬的緋紅純真,美得動魄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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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前,雨停風止,後半夜的空氣更躁了,路燈樹葉通通被黏住一般。
程濯修長指端,在兜裡點了兩下,點不上煙的時候,他心想什麼小姑娘啊,老瞧上人打火機是怎麼回事兒。
下次不能這麼隨便就送了。
喬落被經紀人順了毛出來,抱著她那隻被竊的小行李袋,像摟著一隻寵物狗似的,再囂張跋扈一個小霸王,在程濯面前多少要收斂點氣焰。
她問程濯待會兒去哪兒。
程濯用腳底碾滅煙頭,還真不知道要去哪兒。
孟聽枝被他安排在望府西京,臨走前他說了一句“你先睡”。
他這會兒再回去也不是不行,隻是心底有點不願意。
他時不時能冒出點完美主義,覺得少了情熱當頭的衝動,回去也是攪了人家小姑娘的清夢。
孤星當頭,想想就算了吧。
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飯店,這會兒隻有後半夜的菜。
喬落點了一桌。
程濯筷子都沒碰一下,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寡淡綠茶,凸起的腕骨,線條硬朗,比捏著的白瓷杯更光華惹眼。
人絲毫沒有通宵的狼狽。
他天生就有種心無旁騖的氣質,冰冷裡帶一股慵懶,旁人熬夜從場子裡出來,疲面赤眼,不人不鬼。
程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