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什麼,你也知道這個惡心的外號?”
“對啊,這個名字都快變成陸西仁的口頭禪了。我還以為是他自己臆想的藝術人物呢。”
小辣椒想說點什麼,終究還是用一杯酒堵住了後面的話。過了一會兒,她揉亂了自己的短發,煩躁地說:“哎呀,我不管啦,他就是個神經病,隨便他吧。”
洛薇觀察她的表情,笑盈盈地說:“真好,連小辣椒都要戀愛了。”
小辣椒張大口,露出白皙的牙齒:“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才不喜歡他!洛薇,你不準瞎猜,更不準對他亂說話,知不知道……”
掌聲響起來,小辣椒繼續說了什麼,洛薇並沒有聽進去。因為這時,婚禮現場有大片玫瑰花瓣和泡沫從天而降,下起了一場童話王國裡才有的魔幻大雨。隔著花瓣、泡沫、插著兩個穿禮服小人的蛋糕、白色天鵝擺設與掌聲,她看見了坐在水晶舞臺對面的賀英澤。他眼眸幽深,再度投來了冰冷的視線,但也隻是一瞬間。而後他轉過頭去,動作優雅地為兩位新人鼓掌。從這一刻開始,她再也聽不進任何聲音。眼前一切畫面都成了電影中的慢鏡頭,連心痛的時間都被拉長了。她快速轉過頭來,垂頭看著紛紛落在膝上的玫瑰花瓣,強撐著意志不讓自己被打垮,聽蘇嘉年說話。
終於,新娘穿著初雪色的婚紗,冰霜天使般走到新郎面前。他們深情對望中,司儀說了很長一段煽情的臺詞,另在場無數人落淚。然後,新郎接過話筒,緩緩說:“人生能有幾回發自內心感到幸福、難忘的時刻?我想,這就是我這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個瞬間。請相信我,我會永遠深深愛著我的妻子,一生保護她,為她創建美好的家庭。”
在一片默默的哭泣中,新娘溫柔地微笑,對著話筒說:“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相較於其他動物,人之所以會受到感情傷害,或許就是因為語言太過浪漫。因為有了承諾,把一切都講述得太過美好,才會有失去時的痛徹心扉。從千年前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到現在的“會愛你一生”,這些言語多麼可笑。誰能確保自己一生不變到白頭?哪怕有婚姻束縛,也可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但凡陷入愛情的人,都願意相信這膚淺的告白。
洛薇是很會哄人開心的人,因此比一般人更不相信這些口頭上的承諾。但是,她多麼希望自己與那個人是臺上的兩個人。隻有一刻也好,她想聽聽這句謊言,也想親口說一次謊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大概是世上最悲傷的八個字。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感動了所有人,讓她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偷偷抹眼淚。
接著,最尷尬的環節來了。司儀用話筒宣布,所有未婚的女性都請站到臺上來。按照以前的習慣,洛薇應該第一時間衝上去搶捧花。可是,身邊的小辣椒都大大咧咧地上去了,她還是坐在遠處一動不動。她還像四歲時那樣,那麼想當新娘嗎?她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賀英澤,發現他竟然也不經意地看了過來,隻是目光還是和剛才一樣冷漠。
他是否還有兒時的記憶,是否也剛好記起了她當年做的傻事,是否還記得她說過要他幫忙搶捧花?算了,她不需要知道這些。隻要記住他不愛她,不要再做傻事,就夠了。現在,他身邊的倪蕾卻更像當年四歲的洛薇,放下手裡的包包,一臉嬌羞地快步走上臺,和單身女性們、伴娘們站在一起。聽見司儀反復追問是否還有單身女性,甚至舞臺上的燈光都打到洛薇身上了,洛薇也隻是深深地埋下頭。
如果不是嫁給真心喜歡的人,什麼時候結婚,是不是下一個新娘,都不是那麼重要。
她不想當新娘了。也不再想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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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儀式結束,大家相互敬酒時,雨聲已經和室內熱鬧的人聲差不多大。一些女孩為沒帶傘發愁,單身男士們趁機展現紳士風度,拿出自己的傘說要送她們回家。洛薇一個人走到電梯口,卻又看見遠處站在意式吊燈下的賀英澤和倪蕾。倪蕾看上去情緒不穩定,眼中含淚,委屈地說著什麼。賀英澤神情有些嚴肅,開口說了幾句話,她就激動地捶打他的胸口,兩個人拉拉扯扯一陣,就抱在了一起。
看樣子,賀英澤應該是說了什麼傷人的話。傷害愛他的人一直是他最擅長的事。但有怎樣呢,他的孩子在倪蕾的肚子裡。
電梯鈴聲響起,洛薇連和朋友打招呼的精力都沒有,就拖著沉重的腳步進去,再也不願回頭。仿佛正在落入無底的地獄,電梯以令人心慌的速度往下墜。它的一邊是酒店紙醉金迷的奢侈世界,一邊是被雨淋湿的深黑宮州。下著雨的沙灘上空無一人,雨水是魚鱗匯聚的星河,落入深海那一片黑色的荒蕪。因為酒店是超五星的,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多數都有車,他們都進入了地下停車庫,門前並沒有太多被大雨堵住的人。洛薇在手機上使用出租車App,但加了三十元的小費都沒有師傅接單。她等了近二十分鍾,正考慮要不要再加十元,屏幕上卻出現了來電提示“小櫻”。等它響了大約十秒,賀英澤果然準時地掛斷了電話,並且沒有再打過來。這十秒是多麼漫長,讓她的內心經歷了一次大海嘯到死寂的過程。她把未接電話裡的名字編輯了一下,換成了 “King”,然後繼續叫出租車。
“洛薇,你怎麼一個人跑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洛薇驚訝地回頭,看見蘇嘉年迎面走來,趕緊找了借口:“我還有工作要做,所以趕了點,本來想給你們發消息……對了,小辣椒呢?”
“她自己開車走了,說是還要送快遞。你還是第一次聽說開SUV送快遞的吧?”蘇嘉年笑了笑,把傘撐開,擋在她頭上,“我送你回去吧。我的車停在外面。”
想到現在已經天黑,蘇嘉年又不是單身,這樣不太方便,洛薇擺擺手說:“不用不用,我已經叫了車,車馬上到。”
“把訂單取消吧,我送你。”
“真的不用了,我不喜歡放司機鴿子。”
“如果不方便說,我幫你說。你把司機的手機號給我,我給他小費讓他不用來了。”
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堅持,洛薇更加窘迫了,正思索怎麼繼續推拒,他忽然伸出胳膊來,攬肩抱住她。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想推開他,他卻抱得更緊了。剎那間,萬籟俱寂,她隻能聽見雨聲與他紊亂的心跳。知道情況已經完全失控,她隻能笑著說:“嘉年哥,雖然我們哥倆兒感情好,但這樣被你女朋友看到,也會很難解釋的。快松開啦,有話好好說。”
劉海兒蓋住了蘇嘉年的眼睛,他的聲音也變得更加低沉:“他喜歡你多久,我就喜歡了你多久。”
“……什麼?你在說什麼?”
“賀英澤。”他語速慢了一些,也更加堅定了,“他喜歡你多久,我就喜歡了你多久。我的喜歡不會比他少一點,你為什麼從來不考慮我?”
他都在胡說什麼,這都是多麼沒有邏輯的話啊!賀英澤喜歡她?就算有喜歡,也隻是程度很低的喜歡吧。她理清混亂的思路,嘆了一口氣,拍拍蘇嘉年的背:“你先松手,有話好好說。”
他警惕起來,把她箍得骨頭都疼了,嗓音帶著鼻音,有些沙啞:“不,我不會再放你走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確實和欣琪還在一起,但我是言不由衷的。你隻要再等我一段……”
他話沒說完,一隻大手抓住洛薇的手腕,隨即強大的力量把她從蘇嘉年的臂彎中拽出來!她還沒來得及驚訝,已經被人藏在了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男人掃了一眼蘇嘉年,就大步轉身走去,強硬地拖著她往前走了一段路。她跌跌撞撞地跟著,兩次差點絆倒在地,終於意識到這個人是誰,情緒鐵石落水般被打亂。她拼命掙扎著想擺脫他,一邊推他的手腕,一邊使盡全力後退,比面對蘇嘉年時防備心重了許多:“放手!你放開我!”
蘇嘉年也衝過來,擋在他們面前,一臉慍怒:“賀英澤你放開她!沒看到她不願意跟你走嗎?”
“她願不願意跟我走,還輪不到你來管。”在她前方響起的聲音情緒並無起伏,卻充滿威懾力。
“那也輪不到你管!”洛薇急得臉都紅了,卻還是沒法動彈半分。
蘇嘉年走近兩步,面色陰森,徐徐地說:“聽到了嗎?她討厭你。”
“她再討厭我,也依然是我太太。我們夫妻之間的事,外人沒資格插嘴。讓開。”賀英澤推開一臉驚詫的蘇嘉年,不顧洛薇的痛苦心情,繼續往大廳另一道門走去。
“洛薇,他說的是真的嗎?你和他結婚了?!”
不管蘇嘉年在後面詢問多少次,洛薇都無法回答,隻是裝聾作啞地逃避現實,同時不忘使了吃奶的力氣與賀英澤對抗。可女人和男人鬥力氣實在不明智,她像隻小雞被拎走一樣被他拽到樓梯口暗處,一點反抗餘地也沒有。他單手插在褲兜裡,面無表情地訓斥:“你是不是哪根神經壞了。蘇嘉年有女友,你不知道?”
她側過頭去,不願直視他,也不願解釋:“我有點事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他態度依舊高傲至極。對他這樣的態度,她原應感到習慣,但是,這一刻她隻覺得他離自己異常遙遠。一時間她有些害怕,但還是繼續說:“我們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吧。”
“現在你還沒有安全。”
她把之前就想好的理由說出來:“我不介意。再這樣耽擱下去,以後真想結婚就難了。你看,有這個結婚證,今天我都不能上去接捧花。”
“這是你不上去接捧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