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兩個人進了小餐廳, 相對而坐,梁思谌端著一杯咖啡, 慢吞吞抿了兩口, 順便問他:“要喝一杯嗎?我讓阿姨再去煮。”
季暘搖頭:“不了。”
梁思谌身上很有一種壓迫感。
比起昨晚,季暘也顯得疏冷很多。
大概是因為梁思憫不在場, 梁思谌忍不住笑了下, 問他:“公司很忙?”
“還行, 年底了。”
國人的習俗, 喜歡在一年的末尾, 盡量為這一年的事都畫個句號。
梁思谌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又問:“昨晚睡得還好嗎?自己家裡, 不用拘著。”
“挺好的。”季暘禮貌笑了下,得體地回了句, “謝謝哥。”
梁思谌比他和梁思憫也就大了兩三歲, 勉強可以算得上同齡人, 季暘談不上是個禮貌周到的人,以前見了他, 其實沒什麼話, 也隻直呼其名, 如今這哥叫得倒是熟練。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扯著廢話, 阿姨擺了餐,給梁思谌續了咖啡,又幫季暘倒了杯牛奶。
外面又下雪了,隔著玻璃窗,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其實我挺好奇,你真的以前就喜歡梁思憫?”梁思谌終於還是沒忍住,盤問。
梁思憫跟著爺爺長大,家裡有語言老師,可惜她性子不好,不服管教,換了幾個老師都管不住她,她也不愛學,眼看著七八九歲了,中文都說不利索,老爺子終於忍痛割愛把她送回國了。
那會兒爸媽忙,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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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那會兒從期待妹妹回國,到討厭妹妹,隻花了不到半個月。
剛回國那會兒,倆人誰也不服誰。
他從小在國內長大,骨子裡傳統且古板,很有一種長幼有序的觀念。
但梁思憫身上卻頗有一種不知天高地厚離經叛道什麼都敢嘗試一下的氣質。
所以那會兒他每天都處在一種大驚失色驚心動魄魂飛魄散的狀態裡。
所以他很能理解季暘跟她不對付。
但不是很能理解,他對她早就有圖謀這件事。
國內的時候倆人關系真的談不上好,後來去國外念書,她頭兩年時不時爺爺照看著,因為飆車瘋玩,還到處搞投資做一些眼見沒有回報的稱得上天馬行空的項目,身邊又圍繞著各種殷勤示好的異性,太胡鬧了爸媽不放心,他當時剛畢業,直接過去陪讀了兩年,她才安分一些。
季暘婚前沒和梁思谌單獨坐下來聊過,但不止一次聽過梁思谌的名字,知道對方是個聰明人,他也並不打算糊弄,笑說:“其實沒有什麼隱情,我倆婚前沒什麼瓜葛。上學那會兒她就不太喜歡我,我一開始也不太待見她,但一直也談不上討厭,後來心思變了,但相處模式固定了,有心改變,也變不了了。試探過幾次,沒得到回應,也就放棄了,大學時候聯系不多,回國遇見也純屬巧合,後來……雖然陰差陽錯,但意外合心意,閃婚確實有故意撮合的成分。但我不會傷害她,也不會辜負她,哥你可以放心。”
他表態。
梁思谌慢條斯理吃著飯,表情沒什麼變化,隻是微微扯動唇角,“嗯”了聲:“不用這麼緊張,隨便聊聊而已,梁思憫什麼樣我還是了解的,如果她真的對你半點感覺都沒有,激將法對她是沒有用的。”
所以婚前雖然存有疑慮,他和爸媽都沒說什麼。
“是嗎?”季暘若有所思。
“周凌琨的事我查過,其實憫憫確實誤解了一部分,還談不上不可饒恕,不過後來我也沒再告訴她。因為她想查,比我容易得多。但她沒有。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真相對她來說也沒有很重要,一丁點瑕疵和滿身的缺點,對她來說也沒有太大區別,她這個人一向幹脆,注定丟掉的東西,不會再多給眼神。”
季暘吃飯的動作緩了緩,在琢磨這是不是某種警告和威脅。
但梁思谌最後隻是笑了下:“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講,她還願意計較的時候,那東西對她來說就還算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嗎?”
季暘緩慢抬了頭,問:“如果我沒理解錯,你想告訴我,我對她還算重要?”
“你也可以當我為了粉飾她性格在安慰你。”梁思谌的表情始終淡淡的,看不出來什麼意圖。
季暘卻聽懂了,笑道:“全看我怎麼理解是嗎?謝了,哥,不過也不用試探我,我就吃她這一套,畢竟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聯姻也不是非聯不可,如果我不願意,婚前那點小事,我還是能解決的,不必非得搭上我自己。”
梁思谌點點頭,最後那點疑慮打消,他由衷帶了點笑意:“她脾氣不算好,但大體是個挺招人疼的小孩兒,我有時候煩得想把她掐死,但有人欺負她,我又恨不得掐死對方。”
季暘頷首:“我明白。”
“她喜歡各種恐怖屋,但又害怕,你要是有空,可以陪她一起玩。”梁思谌最後提醒了句,然後吃好擦了擦手,起了身。
季暘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旁敲側擊完,給的一點小福利。
林逸舟著急得在車旁走來走去,但又不好直接進去。
不由感嘆,老板結了婚之後,人生比他過去幾年都精彩,每天從不同地方醒過來,就為了追著老婆跑,這也不知道是什麼情趣。
終於,季暘出來了,林逸舟狠狠松了口氣。
“總裁,會議還剩十分鍾開始。”他蹙眉。
季暘板著一張冰塊兒臉,淡漠地“嗯”一聲:“讓他們等著,急什麼。”
剛還浮躁忐忑極度不安的心,因為老板一句話,瞬間又安穩落下來。
怪不得出了事都喜歡找老板,公司向來不缺乏人才精英,但好像季家年輕一輩裡,隻有老板身上有這種運籌帷幄讓人安心的氣質。
甚至老板還不緊不慢接了他老婆的電話。
梁思憫不悅地問他:“你跑哪兒去了?”
季暘因為她的不悅而生出幾分愉悅,他起來的時候她還在熟睡,他洗漱完過去親她的臉告別,她都隻是含糊哼了聲,不耐煩轉過身,仿佛厭憎別人打擾她睡覺。
所以他離開後,又跟家裡阿姨交待了一聲,跟梁思谌也提了。
梁思憫大概剛睡醒,還沒出臥室,先來質問他了。
也不是毫不在意他嘛!
“公司有事,我提前走了。”他回答。
聲音雖然溫和,但聽在梁思憫耳朵裡莫名疏冷。
本來今天上午沒安排的。
梁思憫這才聲音緩了緩,“哦”了聲,吐槽:“你們家公司沒人了嗎?要你一個老板比員工還忙。”
像梁思谌,每天闲得坐辦公室裡泡茶喝,養了一幫子職業經理人分掉他手裡大部分工作,他隻需要坐在後頭籤籤文件,偶爾看看手下人用心不用心就行了。
季暘聽出了嫌棄,也聽出了那麼一點關心,甚至品嘗出一點因忙碌而不能陪她一起睡到自然醒的埋怨,於是笑著應了句:“抱歉,怪我。”
梁思憫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那你好好反思一下。”
掛了電話,起床去洗漱,下樓去吃飯的時候,阿姨提醒她,姑爺一早有工作,去公司了。
梁思憫悶悶“哦”了聲,原來交待過。
也是,他不是不辭而別有事就把她撂一邊的人。
但她早上醒過來,就有一種沒來由的煩躁。
好像那會兒養奶茶的時候。
她本來就不喜歡養貓,也沒養寵物的打算,頭一回遇見它的時候,它渾身的毛都禿了,髒兮兮的,渾身都是皮膚病,但並不怕人,看見人就蹭,可惜太髒太佝偻了,大家都不敢碰它。
梁思憫也有點被嚇到,它追了她半條街,她喂它吃了點東西,它更是跟著她不走,為此她還兇了它一回,好不容易它不跟了,她又心軟,回頭看的時候,它正蹲在草叢裡眼巴巴瞅她,隔著綠化帶不遠處的路邊,就是一家寵物店,幾隻白白胖胖的貓咪被主人抱進懷裡,襯得它更可憐了。
於是梁思憫回去了,蹲在路邊問它:“我不想摸你,你跟著我,我帶你去醫院,你不跟,我就不管你了啊!”
然後它真的跟著她走了。
寵物醫生幫它檢查了身體,還好除了皮膚病和營養不良,沒什麼太大的問題,洗完澡打了疫苗驅了蟲,抱回家的時候,她本來打算給它找個好人家的。
但領養的人來了一個又一個,不是被它又咬又撓嚇到,就是被它瘋瘋癲癲神經質的狀態嚇到,最後又被送回來。
倆人倒是相處得不錯,因為家裡夠大,梁思憫不怕浪費人力物力和財力,所以足夠“包容”它。
養了挺久,它才願意親近她,但梁思憫其實並不大想親近,也不喜歡跟貓一塊兒睡。
但它有天大概是做噩夢裡,睡著睡著驚醒就開始嗷嗚嗷嗚叫,看起來太可憐了,委屈巴巴地直往她被子裡鑽,往她懷裡趴,她掙扎猶豫抗拒了一會兒,雖然嫌棄,也就那麼縱著它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它跑得影兒都沒了,她去叫它,它還愛答不理的。
她頓時有種被被愚弄被背叛的錯覺。
哦,原來你不是真的喜歡我。
她早上醒來,就很有那種感覺。
昨晚睡著了還非要抱她,搞得她很不舒服,掙扎幾次也沒掙扎開,害她都沒睡好,結果一早上醒來,他自己先跑沒影兒了。
給他打電話他倒是不鹹不淡的。
梁思憫坐在餐桌前發呆,梁思谌過來踢了她一下:“一大早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
梁思憫白了他一眼,悶聲說:“我在想,我是不是對季暘太好了。”
昨晚還一副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的樣子,
起了床又是個冰箱制冷機。
狗東西。
梁思谌狠狠沉默了一下,匪夷所思地問了句:“你是不是對好這個字有什麼誤解?”
“……”
“下次別咬人了,一大早還滲血,滲出襯衣,我讓吳媽給他處理一下,吳媽讓我去問問你倆是不是鬧矛盾了,血裡呼啦的,他還替你遮掩,說不小心磕到了。你屬狗的啊?”
吃完飯季暘要走的時候他才發現,梁思谌沒多問,隻是吩咐佣人去拿藥箱。不用問也知道怎麼回事,隻是感嘆年輕人玩得真是野,也不注意點兒分寸。
夜裡關上門鬧著玩,姑且當做夫妻情趣,但被老哥點出來怎麼這麼羞恥。
而且她記得自己沒有那麼用力吧?
昨晚就咬出血了?
他怎麼也不吭聲。
梁思憫“咳”了聲,不自在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但旋即又有了底氣,“他都沒說我。”
梁思谌撇撇嘴:“行,他就慣著你吧!挺好。”
真不愧是一對兒。
梁思憫兇巴巴地:“他樂意。”
“那你多少也有點節操,別真給人玩壞了,季家這輩兒裡,就這麼一個頂事的,到時候看你怎麼和季家交待,你好意思去見潘阿姨嗎?”
梁思谌也是服氣,這麼大人了,每次都勸自己冷靜點兒,去了公司大小也是個總,見了梁思憫就半點兒收不住脾氣,恨不得把她拎起來抽一頓。
這要不是他妹妹,他早揍她八百十來回了。
梁思憫:“……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惡霸。”
梁思谌誇張地“哦”了聲:“原來你不是啊!”
爸媽這會兒才是,隔著老遠就聽見這倆人鬧騰。
周邵紅按了按太陽穴:“你妹妹都結婚了,你倆還跟小學生似的。”
兩個人互相哼一聲,都很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