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趙夢告訴我。
「也挺般配是吧!我這回可要嗑個真 CP 了。」
強拆 CP 遭天譴,我的 CP 粉變林星山毒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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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婚禮定在了 11 月 11 號。
趙夢和我說是林星山家的公司做網上貿易,不願意放過這個商機。
真荒唐啊。
但丟的不是我的臉。
我要丟的……是命。
醫生一早又來與我交流病情,治不了了,最多也就再活半個月。
差不多也就在他們婚禮前後。
林星山那廝該不會以為我是為情所困自殺吧,那我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我問醫生在醫院待著還有沒有什麼必要。
醫生沉默了,讓我想去哪就去哪吧。
我又折騰起來,一宿不睡,蹲在天安門看升國旗。
不如早點死,死得離他們的婚禮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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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到時候結婚紀念日,不知道是要慶祝和妻子相濡以沫,還是要去祭奠前男友。
趙夢又給我發消息。
她好像把我當成和她一個粉籍了,我也是林星山和他未婚妻的 CP 粉。
「今天他倆領證去。」
哦,領證啊。
我和他也領過。
去胡同口裡藏得很深的一家晨光書店。
裡面賣結婚證、姐妹證、精神病證、智障證、閨蜜證……
我倆一人給對方買了個腦殘證。
興致勃勃地填著彼此的信息。
最後一亮相,好嘛!四張紅艷艷的結婚證。
還是腦殘證適合我倆。
不過沒什麼法律效力,判不了他重婚罪,算他撿個便宜。
至於道德效力,作為當事人,我懶得追究,這事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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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腳沒跟著腦袋走,跟著心走錯了路子。
我又在那條胡同口,見到了林星山。
「今天不是去領證嗎?」
「我結過婚了。」
我一時無言。
他走到我身前拉住我。
「我剛才到了民政局,戶口本都掏出去了。可是那人說我戶口本有損傷蓋不了戳。」
「我還疑惑呢,拿回來一看才發現,戶口本上本來是林興山,我拿小刀給刮下去了,重新填的林星山。」
是啊,林星山。
他向我求愛的投名狀。
「劉哥,無論前路如何,咱倆一起走吧。」
我拂開他的手。
「我走不動了,想歇一歇。」
「要歇多久?」
他用小指勾住我的,又輕又緩地蕩著。
我一時半會沒想出好的回答。
他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勾著我的手也不斷打著顫。
「劉哥,你怪我,我沒話講。但你別騙我……怎麼會?怎麼會得胃癌?」
「明明身體不好的人是我,明明活不久的人也是我……」
「你今天來找我,就是因為知道我要死了?」
「我跟你走,劉哥,我給你陪葬。」
「打住。」
我不想說話。
「你為了功名利祿就能扔下我,反倒要陪我一起死?沒有這樣的道理,死了可比活著難多了。」
「你不原諒我,是嗎?」
「嗯,不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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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紅著眼睛,哽咽著對我說:
「不原諒沒事,哥,我欠你的,我不能給你養老,我給你送終。」
他真是算的一手好賬,我滿打滿算不剩半個月活頭。
他伺候我半個月,了了十年孽債。
比五百萬劃算得多。
但也不一定,畢竟人家是個少爺,護工費要翻無數個番。
我又把他帶到那家麻辣燙店,把桌子上滿滿一瓶辣椒油都加了進去推到他面前。
他一聲不吭埋首就吃。
我問他:「胃疼不疼?我也疼,從你離開那時候,就一直疼到現在。」
他趴在碗裡泣不成聲,我不好意思地走到老板娘那,給她拿了一沓錢致歉。
真是抱歉,浪費了您的調料,還讓您看了出鬧劇。
胡同口的咖啡店,我把他拉進去。
他帽子、口罩、圍巾一個不落。
那倆要我微信的女學生瞟著我竊竊私語,我毫不顧忌地和她們打了招呼。
她們見狀和我打趣:「大叔,您上回說您男朋友要結婚了,是不是他呀?」
林星山被嚇得要跑,我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對,是他。你說我要怎麼罵他?」
倆小姑娘估計以為我在開玩笑,嘻嘻哈哈地鬧著:
「罵他有什麼用?不如撈他一筆錢。」
我被逗得開懷大笑。
「你這想法老練,我早想明白就好了。」
林星山不自在地坐在我身邊,一動不動。
他敢放出豪言給我陪葬,但就是不敢告訴別人我們相愛。
因為我不能真的殺了他,那樣我會犯法。
但我可以昭告天下他林星山和我談了十年戀愛,因為這是真的,我們真的相愛。
我又把一沓錢推給她們,當作陪我聊天的謝禮。
出門的時候我對林星山說:
「有錢真好啊。」
我問他:「你跟著我,去哪?」
他沉默半晌。
「你來定。」
「我管不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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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是什麼人?」
他一愣,問我:「哪個?」
「你的……未婚妻?算是嗎?」
他垂下頭:「不認識,說是姓什麼張,漢海集團的張。」
「我媽說,她姓張就夠了。我知道她姓張也夠了。」
「有錢人家嘛!跟咱之前看的那些電影還真像。」
他不說話了。
「林子,你娶妻生子,我命喪黃泉。
誰也別耽誤誰,走自己的路吧。十年,咱倆緣分不算淺,但也就到這了。」
「我給你治,我找最好的醫生給你治,全中國,不是,全世界……我都給你找過來。」
「晚了。」
我還想再冷嘲熱諷幾句,可是胃也想為我出氣,一陣陣擰著絞痛起來。
醫生見了我這個老熟人,也沒再多囑咐什麼。
沉默地擺擺手,反倒找林星山說了些話。
多嘴的醫生,竟然偷偷給林星山打電話。
耽誤了我安靜死去。
我窩在床上看那部沒看完的爛片,林星山坐在我床頭削蘋果。
我一個不注意,他眼睛裡又下了雨。
暴雨。
特大暴雨。
我閉上眼睛。
「夠了林星山,你要是想練哭戲你自己報個班去學,別在這惡心我。醫生都說了,心情好興許還能多活一陣子,你想讓我早點死?」
林星山把削好的蘋果又切成小塊,塞到我手裡。
「我知道,我不哭了,沒用。」
我捧著果盤,林星山的手也落在我掌心。
細細密密地發抖。
最後他還是倒在我胳膊上,痛哭流涕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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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賤,劉哥。」
我不說話。
「我想要錢,想要地位。」
他抓著我的手放在他臉側。
「我想著你就在那,我給你錢,你先去瘋去耍,像暴發戶那樣發泄。」
「我頂著壓力,娶妻生子,揚名立萬。然後等我那便宜爸媽都死了,我再去找你。」
「不好……劉哥,有爸媽一點也不好。」
我的手裡拘著一汪小湖,永遠下雨,陰雲密布的小湖。
「他們要我認祖歸宗,是為了炒作。什麼獨生子啊?我上面有兩個哥哥三個姐姐,下邊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他們連名字都懶得給我改。我媽甩了我一張卡,讓我趁早給她生個長孫,好能繼承家產。我把錢花了,買了你前兩年那部劇的版權。拍得真難看,沒有人會看。但是咱倆在一個屏幕裡,面對面……」
「他們都不知道,我們真心相愛。」
我被風暴襲擊了,我也下暴雨。
我摟著他的脖子,用頭抵著他。
「我也沒父母,你也沒有,咱倆相依為命。」
其實我想說這句話,可那太自私了。
難不成我要他和我一起去死嗎?
我說:「林子,你說過的,無論你父母啥樣你都能接受,可不許反悔。林子,你想得沒錯,人活著圖啥呢?要錢,要名聲,這都對。」
「不對、不對……」
他抓著我的肩胛骨,頭埋在我肩窩。
「我不想要了,我啥都不想要了。咱倆離開北京,找個地方安家,不當演員了,咱倆打零工……」
有些話說太多也沒意義。
我情緒波動太大,又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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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林子還坐在我身旁。
他一臉胡茬,還想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劉哥,要是一覺醒來,咱倆還在那地下室,啥都沒變就好了。」
我嘆口氣。
「這都啥時候了,還在這浪費時間?走吧,我不想死在這。」
臨走前我往床墊下放了兩摞錢給醫生,一來表示歉意,我這個病人太不讓他省心。
二來……我不怪他多嘴,我很感謝他。
我說我想看海。
可是北京沒有海。
他一腳油門,死命地往秦皇島開。
「北京對我有咒,我離不開這地方。」
「林子,你說會不會,到了邊界線我就死了?」
「哥,我求求你別這麼說,我求求你了。」
我打哈哈地一笑。
「騙你的,哥才不信這個,你使勁往前開吧。」
「林子,咱倆的故事太沒勁了,缺點反轉。」
「要是讓我是誤診就好了,要是你父母實際上是我父母就好了,要是你早知道我生病,又刻意讓我早點死就好了。」
「那樣才有看頭,對不對?」
「你硬要說有什麼讓觀眾沒猜到,也有,我不想死。也不對,誰會想死呢?我騙不過觀眾。」
「林子啊……」
我不知道我走沒走出北京。
隻記得我沒看見大海。
我明明與林星山還說著話,我還沒告訴他我的遺願。
我不是毫無牽掛的,林子。
我沒能告訴你。
我的感官越飄越遠,有聲音在拉著我的身體往回走, 可靈魂還是越飄越遠。
「哥!哥!」
我不能理解那幾個重復的音詞是什麼意思, 讀不懂裡面的情緒。
我不知道,我的愛人在喊我回家。
車裡是不能放屍體的, 林星山要打電話給殯儀館,讓他們派車來送我回家。
這一來一回得要個小幾萬。
真不值得。
我哪裡有家?
把我曝屍荒野也好, 我在哪裡都好。
哦, 林星山有錢。
他不在乎這點。
第二年的春天,我墳頭的草都長了老高。
趙夢來祭奠我。
原來是清明節到了。
她盤腿坐在我墳前,燙著時髦的大波浪。
這樣的美女來給我送花,孤魂野鬼們看了不知道該多嫉妒我。
「劉哥啊。」
我點點頭, 我聽著呢。
趙夢, 我的 CP 粉頭子, 我的同擔,你說吧。
「林星山出櫃了。多奇怪?你活著的時候, 他跟你十年,相親相愛也好,拋棄你求富貴也好, 再是求你原諒。你的遺願也就那個, 他揣著明白裝糊塗, 來來回回地惹你失望。」
我呆愣著想, 哦,原來他們都知道啊。
「那部爛片,現在是你倆的定情之作。」
「老多人得知了你倆的故事,沖到豆瓣給那片子打分。笑死我了, 那麼爛,硬生生被打到了 9.8 分。你倆可有了一部膾炙人口、備受好評的代表作。」
「唉,分是高了, 但也被發現了。片子下了架,林星山自己盜版復刻了,天天窩在你倆之前那個地下室裡看。有什麼用呢?」
「哦, 對了。他沒結婚,什麼親生父母啊,怕他找媒體曝光他家那些醜事, 不讓他拍戲了。把他露臉的那些電視劇啊……電影啊採訪啊都給封了。美其名曰要他回家接手生意,實際哪有啊?他餓死了也沒人管。」
「你說他兜兜轉轉的圖啥呢?走這億萬富豪一遭, 是不是老天爺可憐你, 想給你治病啊?他會錯了意?是不是?」
「如果他拿錢給你治病,你倆做對不愁吃喝的快活愛人, 是不是就能破局?」
「劉玄秋。你在天有靈,看著他的下場吧。」
真奇怪,趙夢怎麼什麼都知道了?
我死之後, 她變聰明不少。
她趴在我墳前抱著我的墓碑哭啊哭。
為什麼時候和她是這樣好的關系了?
我揉幹凈眼睛,定睛一看。
哦,原來不是趙夢。
是林星山在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