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要對付嚴家那一幫豺狼虎豹。
我盯上了嚴玉茹。
因為四十歲的她,面對嚴家人的狂吠,軟弱可欺。
一個長女,有這樣的下場,可見是一根壓到底的彈簧。
我試探她,靠近她,利用她母親的死刺激她。
沒人願意窩窩囊囊一輩子,最後她說隻要能讓她父親斷子絕孫,她做什麼都願意。
我沖她笑,“大姐,你會是唐儂最後的贏家。”
嚴鶴瑛死後,嚴序成為集團最大的股東。
他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股東大會審議,對唐儂的部分資產重組進行改制。
他多精明,成為集團的負責人,卻想讓所有股東共同擔責風險。
這場審議耗費了兩年時間,才最終通過。
接下來,是時間長達一年之久的資產清算。
我算起來,也該出事了。
嚴序高高在上,他再有本事,不可能盯得到底下的每一個人。
尤其是嚴家的長孫嚴育,一向對他言聽計從,他的好大哥。
Advertisement
這位好大哥很貪,在長達四年的時間裏,多次將資產轉入他唐儂佔股的私有企業。
如果都是集團營生也就罷了,偏偏其中有國家佔股的國有資產。
若非這次資產清算,還真查不出他的問題。
這些年,嚴玉茹討好著她的弟媳,嚴育的老婆。
她滋生她的欲望和貪念。
那同時也是嚴育的欲望和貪念。
積少成多,無人察覺。
沒人會知道的,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可誰能想到呢,突然就東窗事發了。
我和嚴玉茹的目的,是讓嚴育犯罪,然後拖嚴序下水。
侵吞國有資產,作為集團負責人,別想全身而退。
這場莊家與莊家的較量,一開始我和嚴玉茹險些輸了。
因為嚴序太有手段了,他竟然有本事將事情壓了下來。
我在醫院的病床上,接到了嚴玉茹的電話。
她長長地歎息一聲,說我們的計畫失敗了。
唐儂註定是屬於嚴序的。
他心機太深了,手段太狠。
我眉眼遙遙地望向病房窗口,聲音蠱惑,“這個時候,如果死個人就好了,讓事情發酵,捂也捂不住。”
嚴玉茹沒有說話。
我又道:“這是扳倒嚴序最後的機會,贏家,將收穫整個唐儂。”
隔幾天的電視上,我看到了嚴家長孫嚴育,因妨礙清算罪,畏罪自殺的新聞。
緊接著是調查組介入。
再接著,嚴育的老婆突然接受採訪,爆料說嚴育不是自殺,是被人害死的。
說話時,她身邊站著同樣悲痛欲絕的大姐嚴玉茹,她眼睛紅腫,演得可真像。
豪門恩怨,真是刀光劍影,殺人不見血。
嚴育老婆指控了嚴凱倫,說他勒死了自己的親哥哥。
警方調查之後,竟然真是他幹的。
嚴凱倫被當場逮捕。
我望著電視上召開的記者發佈會,嚴玉茹身為嚴家長女,無比痛心地致歉,聲稱接下來自己會代管集團一切事宜。
她嘴角勾起,含著不易察覺的笑。
這個女人,比我想像中厲害。
唐儂從此是她的了。
小火起了燎原之勢,撲不滅,嚴序也躲不掉。
他此刻應該在家中,等著被逮捕。
他會被判多少年呢?
我安靜的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勾起嘴角,輕輕哼一首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天外天。
……
我贏了。
沒了嚴序,我仍是那個風光的服裝設計師何菲兒。
好累。
我打算好好睡一覺。
那個晚上,我睡得很沉很香。
第二天醒來,我看到了辰冬。
他坐在病床邊,沖我笑,說姐姐早上好,我給你帶了早餐。
我問他:“他被抓了嗎?”
他看著我,搖了搖頭:“他死了。”
“死了?”
“嗯,昨天晚上,員警上門前他就不見了。”
辰冬道:“他親生父親在國外,據說他們安排好了一切,嚴序根本沒打算坐牢,他要去澳門,計畫從澳門離境。”
“然後呢?”
“他沒來得及上船,路上開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肇事司機酒駕,也已經被逮捕了。”
我沒想過嚴序會是這樣的結局。
心思有些遊離。
辰冬欲言又止,道:“姐,他出車禍的那條路,是來醫院的方向。”
醫院的方向。
所以呢?
他在計畫跑路的時候,是打算帶我一起走?還是來跟我做最後的告別?
不重要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垂下眼睫,輕笑了一聲。
電花火石之間,我又想到了什麼,拿起手機給嚴玉茹打了電話,我問她,是不是你?
她說:“重要嗎?
“妹妹,如果你是我,也會這麼做的吧?”
次日,我出了院。
公寓裏打掃得很乾淨,早已不見了那日的狼藉。
推開門時,陽光透過窗口照射進來,白色的簾布飄起又落下。
沙發邊的茶幾,煙灰缸裏有許多煙頭。
旁邊還有一束高心卷邊的白玫瑰,正無暇地綻放。
芳香淡淡,白得純潔,白得靜悄悄。
隻有嚴序才會送我這樣的花。
我跟了他十三年,他便送了十三年。
白玫瑰,多美啊。
可惜,不太新鮮了。
尾聲
三十五歲,國際時裝周上,接受採訪時有人問我最滿意的作品是什麼?
我想了想,依舊說了那四個字——原野糜爛。
雖然她們都說,那是我最爛的設計。
那年,工作告一段落後,我有天走在街上,突發奇想,想要回去一趟。
沒有任何人陪,也沒帶任何行李,我當即去了機場。
輾轉大巴,公交,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很遠很偏的小縣城。
我包了輛車,想要回村看看。
那開出租的老師傅一聽就樂了,說你好幾年沒回來了吧,壩子店早就沒了。
那附近幾個村子都沒了,早搬遷了。
他們運氣好哇,有個大城市的老闆,看中了那片地方,建了生態園和馬場。
六年前的事了。
哦對了,那裏還蓋了一處很大的遊樂場,免費的,不要錢。
大城市的老闆是好人,帶動了我們整個鎮子的經濟。
就是聽說他命不好,一直沒有孩子。
好不容易他太太懷上了,沒保住。
聽說大老闆讓人建生態園的時候,先蓋那座遊樂場。
他太太也是我們南方的姑娘,說等孩子生下來,會帶她們過來玩。
“壩子店沒了,你還去嗎?”
去,當然去。
我坐在車上的時候,忍不住想,嚴序真是可笑啊。
我不需要問老師傅那位大老闆姓什麼。
我知道是他。
因為從前他很愛問我,翠翠你想要什麼?
二十七時,我功成名就,什麼都有了。
我什麼都不缺。
我說要一座很大的遊樂場吧,有旋轉木馬和摩天輪。
他當時笑了:“想去遊樂場?等我這段時間忙完。”
此刻我站在很遠的坡上,生態農莊萬籟俱寂,芳草萋萋。
後來他也沒有帶我去。
當然,那隻是我隨口一說。
我看到了遠處的摩天輪。
那遊樂場一定是個很熱鬧的地方。
孩子多的地方,有無限的希望。
關於嚴序這個人,人死債消,我永遠都不想再提起他。
原野無邊無際。
算起來,自我離開這裏,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八年。
十八年,我和楊笑自幼長大的地方不見了。
小時候我們曾光著腳,跑過村頭田野。
如今我不知那是什麼方向。
我想找,所以尋著草叢,一直走。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我做過的那個夢。
一直走,往前走。
直到再也走不動。
四面原野仿佛隻剩我一人。
我看到了楊歡姐姐,她坐在那修車小夥的自行車後座上,隔著老遠朝我揮手,在小路上漸行漸遠。
她笑得那麼開心,說翠翠,再見!
我還看到了楊笑,他站在前方,雙手插兜,仿佛十七歲時的模樣。
有風漫過原野,他看著我,眉眼如初,聲音遙遠:
“翠翠,你累不累?”
累。
楊笑,我累。
那隻見過雪的蟬,歷經了嚴寒,千山萬水,又回到最初的地方。
萬籟俱寂,它躺在草叢之中。
一動不動,呼吸微弱,逐漸死去。
它在腐爛,被螞蟻爬滿,啃食乾淨。
它死了嗎?
沒有。
來年,還會有許許多多的夏蟬。
萬物終將如此,從腐爛的那刻起,重獲新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