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我就更不能上了。」
「必須你上!因為針對這種病患的手術方案，隻有你和當年的沈雨桐知道。現在沈雨桐不在了，世上隻有你能做這臺手術!」
我還在猶豫。
可那邊院長已經急了。
「餘小桃!你半個小時內不到，病人就死了!」
25
掛斷電話，我看向沈雨桐。
他立刻明白了一切。
「餘小桃，你得去救人。」
「可如果我去救人..」
「對，你要做手術，就必須退燒，而退燒，就可能再也看不到我。」
他的眼神，此時變得無比認真。
「但餘小桃，你得救人!」
26
我們倆出門，打車。
可車子剛開出50米，就堵在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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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城市的晚高峰，許多條路都在癱瘓，而醫院距離我家三十公裡，這樣下去，那病人死定了。
此時，沈雨桐拿著我的手機，撥了那老紮紙匠的電話。
「老頭，那摩託車你還是得借我，我們現在得去...」
「不用說了，我算到了。」那老人說，「我現在就點火。」
掛斷電話，沈雨桐將我拽出車子。
我說那摩託車怎麼取啊?
他說不用取，我是鬼，他燒給我就行。
然後，他的身邊，就出現了一輛全新的摩託車。
他一步跨上去，轉頭問我：「你還穿著婚紗呢，能上來麼?」
我說：「瞧不起誰啊?」
說完我也跳著，一步跨了上去，伏在他的後背上。
他說：「坐穩了!」
我說：「別開太慢!」
27
晚上七點，華燈初上。
他穿著西裝，我穿著婚紗，在車流裏穿梭。
世上的紅色、黃色、彩色的霓虹，都被速度，拉成了絢麗的長線。
宛如填滿視野的流星。
風聲呼嘯裏，我一直在想，如果這時候我許願的話，是不是真的能實現。
他是不是，真的能陪我走下去呢。
「其實我不介意的。」
我在他身後喊。
「什麼?」
他聽不清。
可是不重要。
「我不介意和你完成真正的婚禮誓詞的。」
「你說什麼啊?大聲點!」
「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死亡，我餘小桃，都想要和你在一起!」
29
阜內醫院。
胸外科，手術準備室。
我手裏，拿著兩片退燒藥。
他憨笑著：「吃啊，怕苦啊?」
我不再浪費時間，一口吞下。
接著，我以最快的速度換下婚紗，穿手術衣帽，口罩，淨手，戴手套，再次淨手，全身消毒。
沈雨桐則在一旁，幫我重複著當年我們一起商討出來的手術方案。
我說：「行了沈雨桐，我就是用這套方案贏你的，我會記不清?」
沈雨桐說：「是啊，但你今天，好像得贏你自己。」
30
那是幾年前發明的一種動脈置換手術。
截取雙臂的一段動脈，替換心臟缺損壞死的血管。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手臂部分完成，開胸時，輔助我的醫師在放止血鉗的時候，劃傷了一條血管。
血猛地噴出，染了我半個身子。
「病人大出血了!」他猛地哭喊。
「慌什麼!」我吼他，「小張，輸血!你，把胸腔裏的血吸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連頭也沒抬。
因為我右手的鑷子尖上，夾著魚鉤似的針，正插在病人的兩條血管接合處。
隨便一抖，近十分鐘的縫合就功虧一簣了。
而這病人，沒有幾個十分鐘可以堅持了。
可就在這時，我眼前的場景忽然變了。
那病人的胸腔，傷口似乎在緩緩擴大。
那不像是手術開胸之後的創傷，而像是..…車禍!
我猛地看向那病人沉睡的臉。
而那張臉，變成了毫無血色的沈雨桐。
又是這樣!
我又陷入了兩年前那場手術的回憶裏。
那場失敗的搶救，斷送了我一生最愛的男人。
我的手開始抖。
儘管那幅度不大，可對於那條纖細的血管，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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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抖啊!
餘小桃，別抖啊!
32
「餘小桃?怎麼停了?」
熟悉的聲音。
清澈，帶著點啞。
回憶裏可怕的場景，一瞬間，全部消散了。
病人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而我抬起頭，看見，真正的沈雨桐，穿著手術衣站在我前面。
他正用手指比了個心，在我眼前晃。
「手術呢，怎麼還愣神了?」
我強忍著委屈，不敢回答他。
怕自己一開口，就哭出來。
他於是又說。
「又想起那件事了，是嗎?」
「餘小桃，你怎麼還沒想通啊?」
「兩年前那場手術，不是你的錯啊。」
33
我問他：「你不怪我嗎?」
「為什麼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啊。」
他繞到我身後，雙手從我腰間探出來，扶住了我的兩隻手腕。
「餘小桃，你仍是我見過的，最天才的醫生，比我都天才的那種。」
「好了，天才，我們繼續救人吧。」
33
「醫生，我丈夫怎麼樣?」
「他不能沒啊，他沒了，我也不想活了。」
「醫生…..」
7個小時之後，我們出了手術室。
我腰酸背痛，費盡力氣摘了口罩，喘了一口新鮮空氣。
「他沒事了。我們，救了他。」
那一家子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他們哭著，想給我磕頭。
我有點慌。
沈雨桐卻很冷靜，拉著我的手，沖出重圍。
可是，穿越了走廊，轉過轉角，上了一層樓梯，他還在跑。
他的手攥得很緊。
似乎不準備停下來。
直到我們推開最後一扇門。
是醫院的天臺。
遠處，是又一場日出。
34
「沈雨桐你大爺，我得病了，還做了場7小時的手術，你拽著我這麼跑?等等，沈雨桐，我怎麼還能看見你?」
「不是我一退燒，就看不見鬼了嗎?」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
「你看見我，和發燒沒關係，我又騙到你了。」
我稍一反應，立刻驚喜不已。
「所以，以後我一直都能看見你對不對!」
他搖了搖頭。
「也不對。因為你退燒之後，我就可以走了。」
35
「餘小桃，你能看見我，不是因為你發燒，而是因為我求紮紙匠，讓你能看見我。」
「不過我留在人間，確實是因為遺願未了。」
我忙問他，你的遺願，不是讓我快樂嗎?
沈雨桐搖頭，一臉狡猾。
「其實，真正的遺願是，讓你放下。」
我說放下?我放下什麼啊?
「放下對我的回憶，放下對我的愧疚，放下對我的思念，放下對我能陪你一生的幻想，總之就是……放下我。」
我的心口越來越痛。
那是悲傷，很大，很沉的悲傷。
我說，憑什麼啊沈雨桐，我不想放下，我不放下行不行?
可他還是和煦地笑。
「其實你已經放下了。你服下退燒藥，決定救人的那一刻，已經放下了。」
36
這是我陪他看的第二場日出。
他說，其實山頂上的日出，隻能排第二。
最美的日出，應該是醫院天臺上的。
因為這裏，充滿了悲傷、病痛、永別，是人間慘劇最集中的地方。
「可無論病人還是醫生，來這裏，卻都是為了尋求希望。」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整個身軀，開始慢慢變淡。
逐漸透明。
我知道，他這次，是真的要走了吧。
「哎，日出這麼漂亮，要是跟你分享一段火影忍者的劇情就好了。」
「不過你應該不想聽。」
我忽然說，想聽。
其實我一直都想聽的。
一直都知道，他的所有二貨般的行為，不過是想讓我開心。
他愣了一下：「想聽?」
「嗯，想聽。」
37
他往前走了幾步。
迎著旭日紅色的光暈。
「男孩叫小鳴，他是忍者學校裏，最差的學生。」
「他喜歡一個女孩，叫小櫻，可是小櫻不喜歡他，隻喜歡班裏的學霸小助。」
「所以呢，小鳴和小助互相看不上對方。有一次，兩人在天臺打架。」
「小鳴使了一招螺旋丸，小助使了一招千鳥……」
沈雨拉開架勢，再次Cos兩個動漫人物打架...
又認真又搞笑。
「哢嚓，兩人眼看就要撞在一起，突然!他們倆的班主任老師強勢插入，兩拳把他倆打飛了。」
「小鳴說，啊，好痛。」
「小助說，啊，老師你，好強!」
太陽染遍了天邊的雲。
光華萬丈。
他站在那，身形修長，半透明的身子，快要被鍍成金色。
炫極了!
我喊他：「沈雨桐!」
我想誇他，好帥啊。
即使一直這麼二逼，還是很帥!
可他半晌之後才回頭。
帶著，滿臉的淚水。
這次重逢，他一直都帶著笑容。
犯傻的，溫柔的，無論在我開心的時候，還是哭的時候。
而我現在才明白。
他一直在忍耐吧。
「沈雨桐…...」
38
「小桃，我好想娶你。」
「好想娶你啊。」
「還好，和你辦了場婚禮。」
「這樣，也算沒有遺憾了吧....」
39
他消散了。
霧一樣，散在漸暖的陽光裏。
而我，忽然覺得自己的頭很痛。
一陣天昏地暗，視野忽然變得純黑。
40
恍惚間，我看見許多回憶裏的場景。
我看見我們一起在雨裏騎車，在海裏遊泳。
早起跑步，我因為沒睡夠一邊跑一邊埋怨他，卻被他一根霜淇淋就堵住了嘴。
吃四川火鍋，撐得必須要躺坐在椅子上，肚子才不痛。
我看見我依偎在他懷裏，看動漫電影，說原來這東西，這麼精彩啊!
所有的回憶彙聚。
最終，又回到初識的那個地方。
他用手比愛心，在我眼前晃。
「我喜歡你。」
我趕忙攔住他。
「沈雨桐，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們的結局，很差的。」
可他說：「我不管的哦，我就是要追你。」
41
那天，我去了沈雨桐從小到大一直去的漫畫書店。
因為《火影忍者》完結了，最後幾本，我想幫他補齊。
可剛進店，那老闆看見我一怔。
「你是餘小桃?」
我說是啊，你見過我?
中年老闆推了推眼鏡。
「沈雨桐跟我提過你，說你眼角有淚痣，長得像晴子。」
我問，晴子是誰?
「不重要，」老闆說，「你們結婚了吧?」
我支支吾吾，說，你怎麼知道?
「當然知道。」
「他在這個店裏翻了所有漫畫書，找和你表白的方法，後來又找怎麼求婚……」
「他不娶你，這一屋子漫畫白看了。」
老闆笑著。
「對了，沈雨桐呢?好久沒見他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