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曾是驚鴻照影來 3573 2024-11-13 10:01:50

我是京城第一美人,也是萬民唾棄的禍國妖妃。


皇後趁皇帝出徵,將我毒殺。


自認為隻要我死了。


皇帝就會重新變成她英明神武的丈夫。


可她不知道,我才是束縛皇帝嗜血好殺的最後枷鎖。


我死了。


他,也徹底瘋了。


1


我死於楚厲止出徵的第二日。


趁著夜深,皇後派人圍了我的棲霞宮,幾個有力的嬤嬤束住我的手腳,將我拉扯到了她面前。


她一身華貴長袍,居高臨下地瞥著我,先是欣賞了一番我的狼狽,再極盡惡毒地咒罵了我一番:


「你個賤婢怎麼配為貴妃,壓在我頭上!」


「去死吧,你個妖妃死了,陛下就會重新想起我,重新變成我的丈夫!」


她尖厲的笑聲環繞耳側,面目猙獰可怖。


我冷冷地看著她。


她知道她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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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沒想到她敢殺我。


毒酒火辣辣地穿過喉嚨,痛不欲生,我無力側頭,卻看到繡床上擺著一件剛縫制好的中衣。


楚厲止不喜宮中太軟的料子,我便每月用棉布摻著麻線給他縫幾件中衣。


這是本月的第一件。


原想著他出徵前給他的。


但那日,我們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我便忘記了。


本想明日差人給他送到邊關,如今——


隻怕,再也送不到了。


意識消泯前最後一秒,我突然想起了楚厲止俊美英武的臉,亮如星子的眸,以及那句:


「幺幺,等朕回來。」


唉。


我就要死了。


楚厲止。


我等不到你了。


2


大抵是死得冤,我的靈魂並未消散。


而是穿過層層深宮,來到了邊關處,楚厲止身旁。


他副將先來帳簾,他大步走進,銀色鎧甲閃爍著冷光,褐色下擺染著血,一步一步滴在地上。


不用想,他肯定是剛從戰場上回來。


大抵是大勝,他登基已久,喜怒不形於色,可他副將臉上眼裡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陛下,您初次上陣便大捷,宋家那個老匹夫我看今後還敢不敢對您有不滿。」


宋家。


皇後的本家。


宋將軍是鎮國大將軍,兵權在握,手裡有八萬雄兵。


當初宋將軍靠此輔佐楚厲止登基為帝,後來他登基後,卻未收回兵權,以示對老臣的信任。


可如今,這卻成了一種君臣之間的權衡。


副將憤憤不平地說道:「之前您不在,南蠻處處挑釁,他也不願出兵徵討,說是為了防南蠻有詐,實際上是怪您罰了皇後禁足於入鳳宮,逼您服軟將她放出來。可他也不想想,皇後害四皇子殿下落水生命垂危,如此歹毒,難道不該罰嗎——」


我心口一震,徹底愣住。


而楚厲止眉心輕皺,冷冷地瞥了副將一眼,副將猛地住了口,可很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楚厲止,小聲問道:「陛下,您來時,貴妃娘娘沒生氣吧……」


楚厲止下意識摸脖後劃痕,然後看到副將疑惑的眼神,他轉過身去,語氣冷硬:「她性子溫善,並不喜與人生氣。」


副將以為他是不悅。


可我知道,他是心虛了。


第一,我性格從不溫善。


第二,我時常與他生氣。


第三,離宮前,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就為此事。


3


皇後妒恨我受寵,時常刁難我,上月更是挑唆劉美人,讓她害我兒落入冰窟,險些沒救回來。


劉美人被處死。


皇後也被禁足。


協理六宮的權力也被太後奪了去。


可不過三日,皇帝突然寬赦了皇後,將六宮權還給了她。


宮中嘲諷嗤笑聲不知凡幾。


當夜,我與楚厲止大吵一架,口不擇言,罵他有眼無珠,不識真相,罵他枉為人父,更恨我自己身為母親,卻護不住自己的孩子。


他怒不可遏,扭頭就走。


再相見時,便是我有孕昏倒,他出徵的前夕。


我不想理他。


他亦無言。


隻說讓我等他回來。


我本以為,楚厲止是真的信了皇後的喊冤叫屈,才放出了皇後,卻沒想到他是受了宋將軍的威逼,是為了邊關戰事。


而他御駕親徵。


隻怕也是想借機收回兵權,再不受權將逼迫。


是我,想左了。


「出去吧。」


副將俯身告退,楚厲止的貼身太監明德才走了進來,手上拿著筆硯。


等他收拾好筆墨紙硯,楚厲止坐到了桌前,顯然是要寫信。


我飄到了他的身後。


見他先是給太後寫了一封信,交代了一番宮中事宜,然後另起一張紙,抬手寫道:


【幺幺,宮中一切可安好?】


停筆。


他聽著營帳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嘆了一口氣,繼續寫道:【那日朕不該與你爭吵,你有孕在身,小四又受驚落水,危在旦夕,朕該體恤你心有憋悶,更不該如此輕易放了皇後。但此次事出有因,待朕回宮後,定與你解釋清楚,狠狠責罰皇後,讓你出氣。】


【為夫甚念幺幺,隻願二月後新春佳節能與幺幺團聚。】


4


我看著看著,隻覺得像吃了整顆酸果子。


剛開始是甜的。


但餘味隻剩酸苦。


我看到楚厲止寫信時嘴角勾的笑,看到他小心地將信封好交給了明德,可不等明德接到手上,他又微微擰眉,揣揣問道:「明德,朕出徵不過半月,便服軟哄她,會不會——太嬌縱了她?」


明德怎敢回答,隻能不知所措。


楚厲止想了想,又惱怒地將信拍在了桌上。


「算了,她最近恃寵而驕,胡言亂語,如若再哄她,她隻會更捏著朕這顆心胡作非為。」


說到最後,他冷哼了一聲。


我猜他定是想起了我與他的爭吵時,口不擇言所說的錐心之語。


瞬間,心狠狠揪在一起。


酸極了。


疼極了。


如若知道,那是最後一次相見。


我怎會舍得與他爭吵?


我輕輕地將手放在他的肩頭,想要再次觸碰他的溫度。


我想,定然是火熱的。


往常冬日,我總縮在他的懷裡,他笑我沒有半點貴妃的端莊,竟像一隻惰懶的貓咪。


我便佯裝惱怒地用指尖撓他的胸膛。


撓得他癢癢的,猛地將我抱緊,扔到了床上。


便是一夜春宵。


可如今。


卻是指尖冰涼,再也無人暖了。


我本以為,楚厲止不會給我信了。


但他終究還是將信給了明德,隻不過吩咐了一句:「再冷貴妃一日,明日你再派人送回京。」


「等收到信,指不定該如何笑話我嘴硬心軟,又在心疼她呢。」


說著,他無奈地笑了笑。


我看著,望著。


隻覺痛苦如冰冷寒風,刺穿我的骨髓,肆意地撕扯著我的靈魂。


楚厲止滿心盼著與我團聚。


新春佳節,花燈月下。


夫妻攜手,幼子在旁。


多美好啊。


可楚厲止不知道,我已死了。


所念皆為妄想。


念此,我的心仿佛被人活生生掏了去,隻餘下一個空洞。


血淋淋地往外流著血。


鮮血淋漓。


痛不欲生。


5


信被送出後。


我便一直跟在楚厲止身邊。


他出徵沙場,我便在營帳等他回來。


有時等得晚了,我很是無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等醒來時,就看到楚厲止回來了。


昏暗燈光下,他鋒利的側臉被鍍上了一層暖光,陰鷙深邃讓人不敢直視的雙眸也染上了柔光,似是十分柔軟溫柔。


他是從戰場上廝殺才得來的皇位。


無人能真的將他當作他父皇那般溫善到毫無脾氣的皇帝。


但,很多人都期盼他能成為他父皇,成為仁君。


他為此,收斂了性子。


不再御駕親徵,下令廢除了嚴酷的刑罰。


他順應民意,變了很多。


甚至變得不再像我曾視若神明的丈夫。


我生前,時常恍惚他是否真的愛我。


還是如後妃所議論一般隻是將我高高豎起,為皇後當擋箭牌。


我曾是不信這話的。


但我兒險些慘死。


他卻輕易放過了皇後。


讓我真的害怕了。


所以我發了瘋。


發了狂。


以至於最後一次相見。


那般狼狽,那般不堪。


我飄到楚厲止身旁,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低喃道:


「冤枉你了,真的對不起。」


楚厲止突然停下了筆,我以為他是發現了我。


抬頭看他,眼神不自覺地帶著一絲期盼。


這無人能說話的日子。


太難熬了。


可這時一個人隨著風走進了營帳,卷起了一地黃葉。


不碰即碎。


很是不祥。


楚厲止微微皺眉,明德上前,輕聲說道:


「陛下,宮裡回信了。」


6


上次寫信,已是七日前了。


楚厲止臉上一喜,連忙讓他走近。


明德拿出兩封信,解釋道:「這封是太後娘娘的。」


「這封是貴妃娘娘的。」


楚厲止想了想,先看了太後娘娘的,看到宮中事宜一切皆好,皇後攜眾妃時常給他請安,四皇子也已經安好無恙,安置在她的壽德宮,一切安穩。


隻貴妃臉上過敏生瘡,請安時臉戴輕紗,但也已大好,不必過分憂心。


楚厲止看到最後一句,眉心狠狠皺了起來。


他思索了片刻,又拿了另一封。


上面並未寫很多字,隻寫了一行字——


【幺幺亦念陛下,願陛下戰無不勝。】


字跡是我擅用的秀雋體。


看來,皇後殺我之前的確做了很多功夫。


也不知謀劃了多久。


明明隻有一句話。


可楚厲止卻看了很久很久。


指尖在字上摩挲片刻,臉色越發陰沉,隨即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明德。


冷聲道:


「你即刻回宮,務必親眼看到貴妃安好無恙!」


皇後出錯了。


她猜不到。


我私下給楚厲止寫信,從不喚他陛下。


隻稱他的小字。


「柏聿。」


7


柏聿。


貞松勁柏,歲聿雲暮。


先皇希望自己的小兒子成為一個才學不凡、手不染血的君子。


但他沒想到。


楚厲止成了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戰神殺神。


他從偏僻封地的小王爺,一步步走到至尊帝位,走一步殺一步,殺了弒父的逆兄,殺了把控朝野的先後,殺了諂媚惑主的黨羽,殺了不服不敬的將士。


步步走,寸寸血。


事與願違。


他早已沾了血。


但,他是君子。


他不拘於身份,可以和邊關將士們同吃同睡,他不需將士們喊他陛下,隻稱將軍。


在此處,他不是居坐高堂的皇帝,而是手持利劍、身先士卒的將軍。


邊關大捷,南蠻退縮百裡之外,慶功宴上,將士們喜悅地大笑著,喝得酣暢淋漓。


楚厲止卻時不時有些恍惚地眺望遠方。


那是皇宮的方向。


他在擔心我。


這時,一個小將士湊上前來,笑嘻嘻地問道:「將軍,我看您時常看著您腰間的玉佩,難不成有什麼淵源嗎?」


楚厲止一愣,目光落在了玉佩上,玉澤溫潤,一看便知是常在手心中把玩摸索。


他勾起一抹笑,帶著一絲柔軟:


「無甚淵源,隻是妻子臨行前所贈罷了。」


妻子?


我心口一怔,大腦竟有一瞬息的空白。


這玉佩分明——


將士們聞言,紛紛感嘆道:「帝後情深,讓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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