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德萊端詳座椅，隨後挑眉看我，語氣中帶著嫌棄。
「比起之前住的地方，還算好的。」我聳聳肩，「裴安找到了幢保存完好的房子，我們就住了進來。」
「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
阿德萊陷入沙發裏，黑發便散落在復古的沙發布上，像是遊動的水蛇。
窗戶外風很大，他瞥了一眼窗戶，敲了敲自己的手腕，轉頭看向我。
「所以找我究竟是什麼事情。」
我瞇起眼睛。
「在故事裏，我是早死的配角。」他手中又出現了那本書。
我點點頭：「我知道，我也是早死的惡毒女配。」
他笑得神秘莫測：「那是因為你隻看了上半部。」
說完，他手中又多出來一本封面花裏胡哨的書，抬手遞來。
「這是下半部？」我接過，「不會吧，這還能狗血到哪裡去。」
青年瞇起眼睛，噙著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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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完之後，心情十分復雜。
狗血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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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能說，作者是當今世界難得一見的人才。」
我發自真心地贊嘆。
「也就是說，在故事裏我流放的地點並不是這裏，而『地球』則作為故事大結局最重要的一環，即將憑空躍升 A 級的星球。即便是在已經發展三萬年的世界中，仍舊是十分厲害的存在。」
「而那把鑰匙……」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入肺冰涼，思緒清明，「在大結局的時候是在『原身』手裏，但女主使用手段搶走了，因此，她也搶走了地球。」
「你為什麼這麼做？」
「我可不想死。」他側頭，「而我嘗試過無數遍，地球，隻把鑰匙給你。」
「無數遍？活了幾次了？」
阿德萊靠著椅背，慵懶地回答：「四五次，病死的感覺不太好，隻有這顆地球的資源能救我一命，你不能死，我們綁定在一起。」
「所以，你打算讓我提前去開啟地底秘境，啟動這顆星球的生機。」我抿起唇，「這樣我會成為這顆星球的所有者，獨屬於這顆星球才能產出的你需要的東西，你才可以活下來。」
阿德萊瞇起琥珀色的瞳孔，裝模作樣地拍了幾下手：「我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是的，你也有好處，不是嗎？需要裴安陪著你嗎？」
我神色一頓，緊緊地捏著那本書，一想到故事裏，女主在地底遇到的復雜危險的埋伏，咬牙說：「我早就煩裴安了，他太盡責了，可能是所有星系裏最無聊的人了，正好，如果你和我合作的話，先把他調回部隊吧。」
大皇子滿意地點頭：「很好，你要求的我自然會滿足，明天走的時候，我會帶走他。他母親腦袋有些毛病，我不希望他和她母親一樣。」
「嘶，什麼意思？」
「偏執、癡情、自我感動。」大皇子站起身來，目光並沒有落在我身上，聲音帶著冷意，「即便是被父王欺騙，仍舊癡傻，她將裴安交到了我的手上，我便得對他負一些責任，裴安不像他媽媽，也永遠不會像。」
「……他媽媽託付……等等，他那道傷疤，是為了救你？」
我想起了那道駭人的傷疤，這人算不上什麼有情有義的人物，能承擔起對裴安的責任，必定是裴安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是的。」他眉眼彎彎，屈指摸索自己的下巴，「他本來隻是想獨自地來地球，找找他母親存在的痕跡，是我少算一步，圖方便讓他順便監管你，沒想到差點步入歧途。」
「愛啊，可是穿腸毒藥。」
尊貴的皇子轉身，慢悠悠地撇下一句感嘆，推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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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德萊走後，我不知怎麼和裴安說，便自己去了已經綠意盎然的田地裏，一邊擼豹，一邊發愁。
等我回來的時候，天際線燒著紅霞，就發現他坐在門邊。
我猶豫片刻還是喊了他的名字。
他反映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移開捂著臉的手，淚眼半垂看我。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是不是阿德萊！」
我頓時有些心慌，連忙去安撫他。
「我可以學著有趣，」他羽睫黏著細碎的光，丹鳳眼尾染上晚霞的濕紅，「我能吃苦，我會不無聊的。」
「你怎麼知道——？」
我抿了抿唇，更加慌亂。
「談話，他共用給我了。」黑發青年說話斷斷續續，鼻音很重，指指自己的胸膛，「心，難受。」
我咬牙，決定快刀斬亂麻：「對不起，我覺得你還是離開吧，這裏我一個人也可以，地球會照顧好我的。」
他瑩瑩目光逐漸地破碎，像是黑夜清潭下碎的月亮。他垂下眼瞼，再次抬眸的時候，隻剩下壯士斷腕的決絕。
他低聲地說：「我的……母親曾經教過我跳舞，在很久之前，我還在貧民窟的時候。」
「媽媽說這是在地球學的，因為這支舞，她得到了……國王的青睞。」
這麼說著，他站起身來。
清冷的面容、妖艷的舞姿，虔誠又帶著媚意。
像是高貴的祭祀，向神明獻祭自己。
最後，他垂眸，說話帶著沙啞，來到我身邊，悶聲悶氣。
「舞，媽媽說，是求偶。你不要我，我就沒人要，就去、去把自己報銷了。」
連威脅，拿的把柄也是自己的生命。
我看了看垂頭喪氣的他，無奈地，牽上他的手。
「很危險的。」
我說。
但他的淚眼中迸發出璀璨的光，輕輕地合上手，見我沒反應，才歡欣地用力攥住：「我，我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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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的笑僵在嘴角，神色不清，目光鑿在我身上，惡狠狠地。
「怎麼回事啊，不是說讓他走嗎？」他聲音平緩，但我覺得他的後槽牙都要咬碎了，「裴安，你這是準備幹什麼？」
「……哥哥。」
他沉默片刻，將我拉在身後，低聲地喊。
大皇子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嘆了口氣。
「倔驢。」這麼說著，他用冷冰冰的眼神掃我一眼，十分勉強地說，「行吧，就沖你喊我，我總得給你們個交代。」
他丟給我一塊數據晶體。
「這裏面有坐標。」他似笑非笑，「用你的鑰匙打開『門』，給我我想要的，我自然會給你提供庇佑。」
我沒說話，垂頭看著坐標。
「別讓我失望，我不想再死一次重開。」
他轉身離開，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我同裴安一道，來到了坐標標注的地點。
那裏有一扇通往地底的門。
我凝望很長一段時間，咬了咬牙，打開了它。
「正在啟動。」
熟悉的、冰冷的機械女音響起。
「身份認證成功，血緣認證成功。」
「歡迎回家，人類。」
在女音落下的剎那，周遭枯敗新生、碧綠舒展，荒涼化為漫山遍野的綠色。
我眨眨眼睛，眷戀地看著景色，隨後牽起裴安的手：「走吧。」
電梯上有六國語言標注的注意事項，而語言的結尾是隸書刻下的四個字——鳴蟬計劃。
下降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停下來。
電梯門打開，視野廣闊。
這裏，是地下城市。
但並沒有幻想中，會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裏沒有一個人，隻有機器人們在辛勤地工作。
廣闊的隔板上，寫著一行字。
【距離主人上一次到來，已經過去了 32561 年。】
機器人自行迭代，在這裏已經生活了三萬年，而他們的核心源代碼，一直等待著人類的到來。
「歡迎主人回家。」
機械聲音響起在這個空曠的城市裏。
有運載機器人前來，帶領我們進入那座寂靜的城市。
我懷著縹緲的希望，興許在這龐大的機械城市裏面，有我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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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來到操縱臺，我才死了心，同時，也松下一口氣。
至少沒有小說中那麼兇險的埋伏。
「真的沒有人類了嗎？」
「您是第一個回來的人類。」小機器人飛在我身邊，這麼說，「黑豹 A157 號隻找到了您。」
我看著密密麻麻的按鈕：「『鳴蟬計劃』是什麼？」
小機器人飛了一圈，腦袋頂回來一本筆記。
上面娟秀的筆記，告訴我，我未曾經歷的未來、他們已經過去的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
人類發現了外星文明，但是力量懸殊太差。
本來人類就有兩個計劃，要麼科技大爆發，在外星艦隊到來時取得勝利；要麼崩潰逃跑。
如果十分不幸是第二種情況的話，他們留下了這麼一個名為「鳴蟬」
的計劃，以犧牲大多數人為前提，將提前火種送出地球，同時建立地下堡壘與機械城，依靠 AI 迭代在無人問津的歲月中繼續科技的探索與建設。
等待千萬年後蟬爬出死亡的地底，重新發出嘹亮的叫聲，呼喚人類回到家園。
「你是想讓我，按下鳴蟬計劃的按鈕？」
我重重地閉上眼睛，又睜開。
「萬一這裏被再次入侵呢？」我有些憂愁，「地球，我不想讓它再經受一次劫難。」
「隻有極少星球能夠存在意識，它蘊含著足以對抗中等文明的力量。而且，文明在這一段時間內呈指數級地上漲，我們已足夠強大。」
機器人這麼回應。
「既然如此……」我注視著這個按鈕，片刻之後，按了下去。
隱約間，我聽到了一首熟悉的樂曲，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經響徹在宇宙之中。
在三萬年後的今天，再一次，成為呼喚遊子回家的號角。
我抬頭，看著天花板。
內心已經望向那片廣袤的宇宙。
這顆乾涸的淚滴在深黑色海洋之中化為即將推去褐色種皮的種子，在它曾經繁茂的生靈的陪伴下，等待它的春日到來，生機抽芽，從黑暗森林中綻放出另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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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現的 A 級星球得到了很多人的矚目。
又因為有大皇子曖昧不清的表態，避免了很多麻煩。
短短三天內，我便收到了許多訪問申請。
其中甚至有我的便宜爸媽的資訊。
我暫時沒有讓其他人來星球的打算，但是有一條短信吸引了我。
「這應該是我的屬地。」
來自一位貴族男性。
「當初如果不是我的先祖用定向打擊武器清空這顆星球的所有生命，估計你們誰也得不到這顆星球。」
我冷冷地注視著這句話，舌尖抵著腮幫子，猛地坐起身來，在操作臺搜索這位貴族男性所處的星球坐標。
「你這是……？」
正在悠閑地把玩花的阿德萊眉峰揚起：「想幹嘛？」
那位貴族男性正在一個獨屬於自己的星球上居住。
我陰惻惻地說：「之前還在苦惱究竟是誰搞的，這下好，自己撞上門來。」
「好歹是個貴族。」阿德萊品了口茶，不緊不慢地繼續說。
我斜睨他一眼。
「我陪你。」裴安站起來，立在我身邊。
「裴安！」阿德萊皺起眉，「你要聽你哥的話。」
「不回，不聽。」
裴安悶聲悶氣，專心致志地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戀愛腦！一家都是戀愛腦！！」
阿德萊茶也不喝了，端著的尊貴一掃而光，隻留下罵街式的氣急敗壞。
才走幾步，又怒氣沖沖地轉頭，將治療他的植物提取物帶走，給我撇下一句話：「皇族會背書，但別把那顆 D 級星球炸得太難看。這都過去幾萬年了，真是的。」
我十分嚴肅地點頭保證。
黑豹慢悠悠地出現在我身邊，沖裴安齜了齜牙。
它還記得裴安打傷它的事。
「畢竟，我們古地球人報仇，三萬年不晚。」
我搭腔，按下按鈕，開啟新的徵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