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逐漸,酒釀小鋪的名聲也打了出去,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人多的時候,小店門外還會排起長隊。
前不久馨兒到了年紀要配人。
她不願意,我就找了武安侯夫人求情,為她贖了身。
她對我感恩戴德,每天在店裏忙得歡天喜地。
三個月後,隔壁賣豆腐的寇大娘要跟著兒子回老家了,我咬咬牙又將她的鋪子盤了下來,又另外請了兩個人,開了第一家分店。
這段時日,我過得前所未有的充足。
跟以前圍著謝止衡時,截然不同。
後來,我又接下了醉仙樓的酒釀生意,開始為醉仙樓提供酒釀。
這時我才知道,醉仙樓的掌櫃,竟然也是一名女子,叫貞娘。
她性格颯爽,與我很是合得來。
通過與貞娘的接觸,我又陸續與其他酒樓飯館有了接觸。
逐漸,我承包了他們的酒釀供應,生意越做越大,漸漸彌補了開分店的支出,還餘下大筆我意想不到的收入。
我心裏充滿感激,私下認為這是老天爺給我開的一扇窗。
門被堵死了,但窗戶還透氣。
但也有些房裏的窗戶,是不透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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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時候,我懷著一絲希望,買了些禮物,回了一趟家。
剛走到屋外,就聽大哥的聲音傳了出來:「娘,小妹會回家過年嗎?」
娘說:「提那個賠錢貨幹什麼,你爹已經打聽清楚了,武安侯世子根本沒有要娶她的想法,如今她在武安侯府就是個伺候人的丫鬟,真是不爭氣,去了這麼些年,連個男人都搞不定。」
大哥說:「那正好,小妹的那間屋子正好翠靈看上了,想用來放衣裳呢。」
娘說:「翠靈想用就用,她如今懷著孩子呢,你可得事事依著她,莫讓她動了胎氣,知道嗎?」
這時二弟道:「可是姐姐回來了住哪裡呢?不如讓她住柴房吧,反正她隻是個伺候人的丫鬟。」
娘道:「這可提醒了我,不能讓她回來,住柴房都不行!當初她被武安侯府接去做童養媳的事,滿村都知道的,如今武安侯府不認賬了,她要是回來了,豈不是丟盡咱們家的臉?
「況且你爹已經說了,要跟她斷絕父女關系的,不行,眼見過年了,那丫頭別真的回來找晦氣,我得去催你爹盡快把這事兒給解決了才行。」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將禮物丟進了路邊的田坎裏。
中途下起大雪,我未帶傘出來,隻能頂著風雪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好似軍隊行軍的聲音。
隻見一片雪霧中,一支軍隊擁簇著一名玄衣鶴氅男子,踏馬而來。
我霎時驚醒,急向一側退開讓路。
卻因退得太急,自己腳絆腳摔了一跤。
我正掙扎著起身,隊伍卻在路過我時停了下來。
我不免抬頭看去,落入眼簾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是那日在藏書閣中的王爺。
我怎麼每次遇見他都要摔跤?
他的目光依舊深沉難測,單手勒馬,側頭看來,語氣也是不耐:「這種天氣,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裏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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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武安侯府時,我撞見了謝止衡。
他站在我屋子門口,似乎等了許久。
見我身上披著一件鶴氅,他問:「這是?」
我低頭瞧了一眼,將鶴氅脫下,進屋仔細收了起來。
那位王爺當時問我那話,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便支支吾吾了半晌。
他似乎有要緊的事要辦,便隨手解開身上的鶴氅,往我身上一丟,隨即打馬離開。
我摸著尚帶著他體溫的鶴氅愣了須臾,才展開裹在身上。
一路上,依舊頂風冒雪,卻暖和了許多,心也似乎沒那麼冷了。
謝止衡還站在門口,背光而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隻感覺到,他似乎心情不大好。
我問他怎麼了。
他往那鶴氅上瞧了一眼,問我身上怎會有男子的衣物,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到回家聽到的那些話,勉強道了一聲「無事」。
他卻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不善,轉身離開。
不久後,我果然收到了爹要跟我斷絕父女關系的文書。
看這字跡,還是村裏唯一的教書先生寫的。
我抹掉眼角的淚珠,將書信扔在一邊,若無其事地繼續忙碌。
那日之後,我便一直沒看見謝止衡。
直到開春後,他叩響了我的房門。
那時正值深夜,我還在房中看著賬本,開門見著他,問:「世子深夜到訪,可有要事?」
他看著我道:「沒有要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我覺得他有些奇怪,便道:「世子今日是怎麼了,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他臉上仿佛閃過一絲落寞,道:「阿阮忘了,春闈在即,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我暗道自己眼花了吧,以他之大才,金榜題名是早晚的事,如此就能以此為聘娶他的心上人過門,有什麼好落寞的呢?
他既是為了他心愛的姑娘,我又有什麼可說的?
我想了想,還是笑道:「那就祝世子金榜題名,早日得償所願,向趙姑娘提親。」
而我,要在他們大婚前,搬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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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今夜月色不大明亮,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我不由問道:「世子可是身體不適?可不要為了科考傷了身子,夫人會擔心的。」
他抬眼看來:「就隻有母親會擔心嗎,阿阮你呢?」
「我?」我笑道,「我自然也是希望世子一切順遂的。」
二月初九那日,謝止衡離家參加科考。
我本來是打算放下店中事務,送送他的。
結果前夜店裏出了事故,我一夜未歸,自然也錯過了給他送行。
不過,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想必他也不會注意到。
不出所料,謝止衡中了會員。
金殿傳臚時,又被聖上欽點為狀元。
消息傳回府中時,舉府歡慶。
夫人重賞了信差後,握緊我的手說:「阿阮,這些年你辛苦了。」
我笑道:「夫人,這都是世子自己努力的成果,我……」
我低頭笑了笑,繼續道,「我不過做了些端茶倒水的微末小事。」
夫人無聲地拍了拍我的手。
我趁機向夫人提出,要搬出武安侯府的事情。
她甚感意外,道:「你要搬出去?你要搬去哪裡?」
前段日子,我賃下了店鋪後面的小院。
那小院鬧中取靜,我住在那裏正合適。
她也知道我這段日子在做什麼,一直是默許的態度。
我說:「夫人,我感覺現在的我才是我自己,我很感念您的恩德,可如今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她也知道,謝止衡對趙晚清的情意,強留我無益,隻得放我去。
我將這件事告訴謝止衡的時候,他臉色煞白,道:「非要做到如此地步嗎?」
我說:「世子,你即將有你的如花美眷,我也要開始我的新生活,而且,相信趙姑娘嫁進來的時候,也不想看見我還在這裏。」
「你……」他心知留不住我,語塞了半晌,道,「罷了,你既要走,我也不強留,隻是阿阮,你需記住,這裏永遠是你的家,你隨時可以回來。」
我莞爾一笑。
他還是那麼好,我都要走了,他還想著為我留一條後路。
可是他怎麼就不明白,這裏不是我的家,也永遠不會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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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中狀元之後,應酬不斷。
我特地挑了個他不在的日子離開。
此後兩年時間,我甚少再見到他。
隻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我會挑選些禮物去看望武安侯和夫人。
有時候他也在,便也打個招呼。
我與他之間,終究生疏了許多。
這期間,一直沒有聽說他與趙晚清定親的消息。
我覺得奇怪,有心想問,卻又覺得多餘。
這本不是我該關心的事情。
這兩年,我將生意做了出去。
不僅開了很多家分店,還涉足了絲綢和糧食產業。
生意版圖也從北擴展到了西南方向。
生意越做越大,其間也不是沒有攔阻。
隻是我心志堅定,再加上期間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醉仙樓的貞娘算一個,歌舞坊的周媽媽也算一個。
難得的是,我們同為女子,相互幫扶,即便有了利益沖突,也可以坐下來有商有量。
從她們身上,我學到良多。
年前我收了一批糧,要運到西疆去。
如今西疆戰事吃緊,這批糧食至關重要,所以我準備親自運送。
我將京中生意交給馨兒打理,踏上了去西疆的路。
一路上山高水險,但有驚無險。
待到了西疆城外二十裏地時,已經能遇見巡邏的軍隊。
有一小將帶隊迎了上來,自稱白虎營副將張乾,特地奉命來此迎我。
我感到奇怪。
他拱手笑道:「如今戰事吃緊,缺衣短糧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主帥聽聞京中如意糧鋪的老闆願意以半價出售十萬石糧食,心中十分感激,特命小將出城恭迎。」
原來如此。
若沒有這突如其來的戰事,這批糧食,我原本是打算用來投入今年的米糧市場的。
後來聽聞戰事吃緊,糧食購買困難,我便託貞娘聯系上了西疆城布政使府下的一個認識的文吏,告訴他我可供應糧草十萬石。
與西疆互通消息後,我深知這批糧草的重要性,才決定親自運送。
可我沒想到,那張姓小將口中的主帥,竟然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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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沒想到的是,當初對我有「一氅之恩」的王爺,竟然就是這次的主帥,慎王殿下。
主帥帳內,他身形巍峨,身覆銀色鎧甲,玉簪束發,從一張碩大的輿圖面前轉過身來。
見了我,他劍眉一挑,道:「是你?」
想到那件黑色的鶴氅,我不由笑道:「王爺當初贈衣之恩,民女一直未曾有機會報答,不承想今日竟在此處見到王爺。」
他沉眸打量著我不語。
一股渾然的威壓向我襲來。
這時,我側耳聽聞帳外傳來清點糧草的聲響,開口道:「民女唯恐軍中糧草缺乏,耽誤戰事,是以親自運送了四萬石先行,另有六萬石,會另外分兩批隨後送達。」
說罷,我雙手奉上了手中賬冊。
他抬手接過,隨意翻閱,眉目沉冷。
讓我回想起當初在藏書閣的那一幕,他隨手抽出一本《西疆遊記》翻看時,也是這般姿態。
他合上賬冊,道:「想不到當初一個稚嫩小童,如今已經成長到這般模樣,當真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