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親衛慘兮兮道:“是那位姑娘打暈的我們。”
謝徵不由一怔,好看的眉頭皺起,神色怪異道:“她為何要打暈你們?”
親衛道:“屬下也不知,那位姑娘醒來就說肚子疼,屬下看她虛弱,便讓那老妪攙她去茅房,誰知她回來時,突然就一拳打暈了安子,又搶過那老妪手中的竹棍敲暈了屬下。”
跟著謝徵外出的那名親衛察看完幾間屋子出來道:“那老妪也不見了。”
謝徵稍作思量,便明白過來樊長玉定是誤會了什麼,把他們當成了歹人,才會帶著老妪一起逃。
他問:“本侯離開期間,院子裡發生過什麼?”
被樊長玉一棍子敲暈的親衛想了想說:“山口處的斥侯前來報過信,說蓟州府兵又在試圖搜尋這座山,但侯爺您當時出去了,屬下便自作主張讓他們先繼續守著,不放蓟州府兵進山。”
謝徵垂眸低語一聲:“原來如此。”
她定是那時候就醒了,發現院子裡的人穿著兵服,卻同蓟州府官兵不是一派,誤以為他們是賊人。
恰在此時,又一名斥侯駕馬從小道上趕來,滾落馬背就地半跪抱拳道:“侯爺,您昨日救的那姑娘背著一老妪往山下去了,要不要攔?”
謝徵抬眸看向漫山的雪色不語。
為了剿滅逃去巖松山的那群山匪餘孽,他帶來的這一百輕騎大部分人馬都撥去了巖松山。
這趟趕回來,本也是以為她陷入險境,如今她已安全,前線戰事緊急,蓟州又多了李懷安這雙清流一派的眼睛,他也的確不該多留了。
他道:“撤走守在山口的人馬,回盧城。”
斥侯領了令翻上馬背去傳遞消息。
院內幾名親衛修整片刻,去不遠處的松林裡牽來了幾人的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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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徵翻上馬背時,看了一眼下山的方向,心口到底是縈繞著幾分不甘,他貼上此番領兵來源時便準備好的半張人.皮.面具,對幾名親衛道:“爾等先撤,我去去就回。”
言罷已一扯韁繩朝著下山的道奔去,留下幾名親衛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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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背著老妪走在道上,忽而聽得雜亂的馬蹄聲往山上來,也不知是山匪假扮的官兵還是真正的蓟州府兵,衡量一番後,暫且背著老妪躲進了道旁的松林裡。
為保周全,樊長玉對老妪道:“婆婆,您先躲在這林子不要出聲,我出去看看,如果當真是官府的人,我再回來接您。”
老妪抓著樊長玉的手連聲讓她小心。
樊長玉拿著樹枝一邊往林子外退,一邊拂去她留下的腳印,到了大道上正要去探前方山口還有沒有官兵時,身後卻又突然響起了馬蹄聲。
這次的馬蹄聲很單調,聽起來隻有一騎,來得卻奇快。
樊長玉剛想一頭往松林裡扎,那一人一騎便已出現在視線裡。
樊長玉怕引著這人進松林找自己後,會叫他誤打誤撞找到老妪,想著反正隻有一人,自己拼盡全力未必不能制服他,咬了咬牙便直接繼續往前跑。
盤山官道崎嶇,從這半山腰甚至能看到山腳。
樊長玉發現山腳的官道上果真有一隊打著蓟州旗的官兵往山上來時,幾乎是喜出望外,一邊跑一邊喊:“救命!”
山腳下的蓟州官兵聞聲往半山腰看來,很快有人回應她:“姑娘莫怕,我就這帶人來救你!”
樊長玉這才瞧見那烏泱泱一群官兵裡,還跟著個穿天青色儒袍的男子,竟是那天好心載自己的那青年。
這遙相對視的一幕落到駕馬而來的謝徵眼中,委實有些刺目。
他臉上貼著刀疤人.皮面.具,又罩住一隻眼,熟悉的人見了都難以認出他。
距樊長玉隻有幾丈之遙了,他卻還狠狠一夾馬腹,戰馬衝過去時,他伸手就要把人拎上馬背。
樊長玉反應極快,避開他抓來的手後,也不走大路了,直接朝著盤山官道一側的陡坡滑下去。
這陡坡下邊就是盤山官道的下一段路,無論如何比騎馬繞一圈跑下去快。
隻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追著她的那名假官兵竟然也會棄了馬,跟著她一起往下滑。
第63章
樊長玉聽到動靜的時候回頭一看,頭皮都險些要炸開。
倒霉的是她衣服還不甚被陡坡上的一段樹枝掛住,她用力一扯,總算撕碎了那塊布料,但身形受力跟著一顫,揣在懷裡的鹿皮護腕不慎掉落出去,往下滾出一段距離才叫一叢積著雪的樹杈給攔下。
樊長玉在護腕掉出去的時候,心口莫名跟著一緊。
那是言正送她的十六歲生辰禮物。
她想也沒想,直接奔過去撿護腕,豈料落雪和針葉覆蓋之下有一地洞,她踩過去時腳下瞬間落空,整個人都往下掉。
樊長玉左臂受傷,右手又抓著剛撿回的護腕,幾乎無力攀援,好在後領突然一緊,她像隻大貓似的被人拎著衣領拽住了。
洞口邊緣的枯枝碎石落盡地洞裡,半天聽不見回響,裡邊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樊長玉心中難免也一陣後怕,她扭頭看著追上來的那獨眼男人,他身形倒是挺拔,就是臉上有一道從左眼橫過鼻梁,延伸至右半張臉的猙獰刀疤,光是看著就怪可怕的。
她抿緊唇角同他對視著,像是一頭極力逃跑卻還是被人抓住了的豹子,滿眼不甘。
男人單手拎著她後領也不顯吃力,周身氣息冷沉,見她一隻手還緊緊抓著那對鹿皮護腕時,眸光微滯,突然冷嘲般開口:“為了這麼個東西,命都不要了?”
他嗓音壓得極低,聽起來沙啞得厲害,像是喉嚨受過傷。
樊長玉心說她事先也不知道這枯枝落雪下邊會有個地洞啊,嘴上隻狠聲道:“與你無關!”
她隻有右手能用,樊長玉也不管自個兒還被人拎著,把那護腕努力往衣襟裡塞,想著騰出右手方便應對。
對方發現了她的動作,眸色深了幾許,忽而沒頭沒尾地問了句:“這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
樊長玉暗忖這人怎麼還怪八卦的,她已空出了右手,道:“自然!”
說話分散他注意力的瞬間,她右手已伸到領後,反抓住了他拎著自己衣領的手,整個人也借力轉了個身,腳蹬著地洞的巖壁就要往上攀。
比起小命被拿捏在旁人手中,肯定是自己掌握主動權才更安全。
怎料對方發現她的意圖後,順勢往後一倒,這股力道直接將樊長玉整個人帶了出去。
樊長玉砸到他身上,被他身上堅硬的甲胄硌得頭昏眼花,還沒來得及爬起,便被對方一個翻身壓在了地上。
這樣完全壓制的姿勢讓樊長玉渾身汗毛直豎,怒急喝道:“滾開!”
對方一手摁著她右手手腕,一手避開她脫臼的左手壓著她肩膀,半支起身體看她,兩人中間隔著不過一尺的距離。
樊長玉恨恨同他對視著,胸口因為喘.息和怒意起伏得厲害,加上她方才塞進去的護腕隆起的弧度更甚,在此時倒多了幾分勾人心魄的別的意味。
但制住他的人似乎半點沒起旁的心思,他盯著樊長玉,完好的那隻眼睛出奇地好看,瞳仁漆黑望不見底色,本能地讓人覺著危險:“山下那小白臉是你什麼人?”
樊長玉怒火中燒壓根不回話,隻一味掙扎,卻讓自己被摁得更緊,一側頭發現他摁在自己腕上的那隻手,食指上有一圈很新的牙印。
之前在老妪家中,門外那兩個假官兵的談話浮上心頭,她心道難不成他們口中的主子是這人?並不是那個被她戳了好幾個血窟窿的癟犢子?
所以她是被這人救了的?
樊長玉掙扎的力道一弱,忍不住打量起眼前這人,隻覺他那隻黑漆漆的眸子莫名熟悉,忍不住喝問道:“你是誰?”
男人沙啞出聲:“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樊長玉在心底算著官兵趕來的時間,拖延時間把頭偏向一邊,不再同他對視,道:“我不認識他。”
男人嗤了聲:“不認識,你在江上還拿命護著他?”
樊長玉隻覺這人實在是奇怪,道:“我被山匪追殺,路上遇見他的馬車,他好心載我一程。後來山匪追上來,我便帶著他一起逃了。”
摁著她的人手上力道松了幾許,垂眸瞥過她衣襟裡露出一截的護腕,漫不經心問:“你這般珍視,誰送的?”
樊長玉隻恨自己身上有傷,又太久沒吃東西餓得快沒力氣,不然怎麼可能被眼前這癟犢子制住,隻能一邊盼著官兵快些來,一邊冷聲同他周旋:“一個很重要的人。”
想起言正,心口莫名有些發澀。
對方聽到這個回答似乎怔了一瞬,看著她隱隱有紅意的眼眶,問:“有多重要?”
樊長玉沒忍住罵道:“關你什麼事?”
松樹上的積雪受震,大片大片落下來,謝徵護著人就地一滾,一隻手按在她後背收緊,像是趁機用力抱了一下她。
樊長玉哪能放過這絕佳的逃跑機會,腦門在他下顎用力一撞,趁對方抽手去捂下顎時,爬起來抬腳就踹。
謝徵敏捷躲過,那狠勁兒十足的一腳踹在了一旁碗口粗的松樹上,樹上的積雪塌方一般往下墜。
樊長玉心知已失了再次下手的機會,沒再戀戰,借著這一刻的遮掩,拔腿就繼續往下方的官道跑。
幾番交手她已摸清對方武藝高強,她如今有傷在身又體力不支,隻憑一腔怒火衝過去,無疑送上門給人羞辱。
她還得活著回去找長寧,不能意氣用事把自己折在這裡!
謝徵從雪地裡坐起來,單手捂著被樊長玉用力撞過的下顎,松樹上抖落的積雪砸了他滿身,唇齒在被撞時磕到了,溢出了點淡淡的血跡。
他看了一眼樊長玉跑開的方向,聽著逼近的大片馬蹄聲,終究是沒再去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