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因為他想到自己好像也是這樣:)
……
站在廣場的後門口,音樂噴泉旁穿梭過熱鬧的行人與寵物,蘇禮有一瞬間的遊離,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直到賀博簡再次出聲打斷她的思路:“禮禮,你說我沒有誠意,那恐高的我為你坐了幾小時飛機到這裡,是不是能證明我的認真?”
“我上次真的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可能我太緊張了沒有、沒有說清,我和單笛沒有任何關系,也不存在放不放棄她。我是說如果你介意,我以後可以不和任何女生聯絡。”
說著,賀博簡捧上自己的手機:“手機裡所有的微信任你刪。”
他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說起來比誰都厲害,但內心卻是幾乎純白的柔軟。其實小姑娘天真爛漫,有一塊未被開墾過的烏託邦。
所以他更知道,也許盡管這個錯誤有些離譜,但隻要他努力挽留,結果總不至於太差。
賀博簡話音落下的那瞬,蘇禮想,長久的相處也不是毫無作用,起碼她透過他的眼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想法。
靜默地對峙良久,她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心軟,但有沒有想過,我也是有底線的?”
“我之前到底為什麼消失一個月,你真的想聽嗎?”
她久違的認真,倒讓賀博簡踟蹰半晌,某些情感後知後覺地襲來,掩蓋了他從C市追來的一時的頭昏腦熱。
“等……我不……”
蘇禮看他轉身要走,一把上前抓住,嘴角的弧度愈發嘲諷。
“不想聽,害怕了嗎?”
“可我今天非要說。”她聲音漸寒,“我消失那一個月,不是因為心情不好關了手機所以接不到你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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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沒有任何變故,是因為我根本不想見你。”
程懿手中兩杯星巴克,正想借著送咖啡的名義將她帶走,卻忽然聽見她裹在簌簌寒風中的質問:
“賀博簡,你為什麼接近我,你心裡沒數嗎?”
程懿步伐驀地一滯,手指不受控制地抬了抬,落在杯壁上。
水汽滑落。
很冰。
第18章 賣慘
天幕不知何時又開始落起小雨, 砸在水池中濺起漣漪。
空氣凝結了許久許久,久到賀博簡可以壓下心中的慌亂和震驚,以及那一點點的預料之中。
蘇禮在他身上簡直能看到全部的人性:
高中在離學校有一陣的低廉飯館做小時工, 恰逢那日是她轉學第一天,蘇見景很低調地走人最少的小路送她, 車停在校門外很遠, 卻偶然被丟垃圾的賀博簡撞見。
很多東西是藏不住的, 譬如車牌上的連號、舉手投足的修養、貼身衣物的剪裁、甚至微小到沒有品牌名卻買不到相同款式的書包。
自小在貧民區見過人生百態的賀博簡,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是一個飛上枝頭變作鳳凰的絕妙的機會, 甚至不用付出太多。
唯一要做的是和她打好關系,而剛到新環境的她,是他施以援手的最佳機會。
於是關注了一整天的他終於坐不住,旁敲側擊讓朋友走她那邊的走廊,上天也幫了他一把, 她的水被鬧騰的男生們打翻, 有了他出場的機會。
再然後就全部按照他希望的劇情走了, 二人成為朋友,他變成她關系最好的異性, 就連告白都選在皓蘇上市那天,如果不走岔的話,下一步就是結婚。
他會成為皓蘇的女婿,連名字的拼音都像是鑲了金。
蘇禮沒法忘記,那天她提前從家裡回來,給他帶了糕點,恰逢宿管睡得不省人事, 她沒什麼阻礙地進入了男生宿舍的樓中。
她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他的寢室,正要敲門, 聽到裡面傳來的笑聲,將人赤 裸 裸的劣根性全部鋪給她看:
“兄弟跟你說,穩了,妥妥的。”
“女孩子能繼承什麼,就算到時候她哥分走了絕大多數,總不可能一口都不留給她吧?那既然留給她,就肯定大部分是歸我啊!”
“況且我了解過了,全家都很寵她,我拿的隻會多不會少。”
“真是絕了,當時還以為就是個有點錢的富家小姐,沒想到居然是皓蘇的千金!你能想到嗎,蘇氏瞞了這麼久的、當成寶貝一樣藏起來的女兒,居然是我賀博簡的女朋友?之前那老李頭說過什麼?說我家一輩子就配給他打工?呸!”
“等我在皓蘇拿到實權,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們跪下管我叫爹!”
“取笑我家房子小?別說別墅了,到時候把整個小區包下來,讓那群狗眼不識人的孫子三跪九叩地爬進來!”
……
不是親耳聽到他那麼偏激的語氣和歇斯底裡的陰暗,她很難相信,平日裡看起來溫柔貼心的賀博簡,竟然有這樣的一面。
原來那些遷就和示好,都並非情感上的本能,而是仰賴她做自己與上流社會之間的跳板。
原來他始終披著虛偽的面具,在她所有全身心傾付信任的時刻,張牙舞爪地露出獠牙,貪婪地如同深淵般注視她,猜測從哪裡吸食的血液更加甜美。
原來她所以為的真實的他,根本不是他。
現實總是比幻想讓人難以接受千萬倍,她手中的糕點盒砰通一聲砸落在地,雞皮疙瘩如同螞蟻般爬遍全身,講到激動處的賀博簡卻沒有絲毫察覺。
一牆之隔,天堂與地獄,魔鬼和羔羊。
那一刻太過荒謬,以至於每個細節都深深镌刻進了她的腦海,身體提醒她:如此透徹的一場背叛,不能忘。
至今想起仍覺可怕又可笑,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她可是用自己的真心對待他的啊。
雨勢轉為連綿不斷的小雨,賀博簡像是終於有些急了,開始喊她的小名,反復幾次後痛苦地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不重要了。”
他的眼眶慢慢紅了,蘇禮終於相信,此刻的他應當是真實的。
但是太遲了,不是嗎?
她覺得可悲。
“對不起……”賀博簡抓住頭發,用力地低下頭,“有傷到你,真的對不起……”
不止是愛情,付出過真心的友情同樣可貴,那一個月她獨自旅遊散心,去了很多景點,也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才讓別人隻能看到家世的吸引力,最後卻慢慢釋然。
左右而言不過一個渣男而已,早點看清也好,那不是她的錯。
“之前為什麼沒說,是因為這六年來你對我好歹也算照顧,我不想把臉面撕破。”
“既然需要利用我,那應該很了解我吧,應該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
蘇禮抬眼:“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不可能原諒你的,對嗎?”
雨幕隔絕雜音,悶熱的靜謐從地面蒸騰湧起。
她的語氣比之前的每一次都平靜,卻比哪一次都更絕情。
賀博簡像是終於意識到什麼,很長時間都沒有開口。
雨越下越大,他下意識伸手過來想幫她遮,蘇禮卻也瞬間退後兩步,同樣是潛意識。
賀博簡無措地舔了舔唇,最後說:“我剛剛看你身後有……”
蘇禮回過頭,匆匆躲雨的行人們聚向車站與地下通道,她身後空無一人,隻有潑灑在地的咖啡,被雨水稀釋過後流進排水系統,很快無蹤無跡。
暴雨傾盆。
她最終獨自乘坐地鐵回了酒店,賀博簡沒有跟隨。
幸好買了雨衣,從地鐵口到酒店的那段路程她穿上擋雨,但還是有眩暈感一陣一陣地襲來。
凌晨睡得半夢半醒,她隱約摸到自己額頭好像有些發燙,從醫療箱裡翻出溫度計,果然在低燒。
像是有千萬斤重的鐵塊壓著她下沉,她再度昏睡過去,腦中反復播放不知是回憶還是夢魘的畫面——
回到她發現賀博簡有企圖的那一天,某些疑點終於後知後覺地拼湊起來,她靠著賀博簡的備用手機號找到了他的微博小號。
許是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他其實很謹慎,細節都藏得很好,小號ID是一排亂碼,如果不是蘇禮堅持翻到了最底下,不會發現他藏在冷靜表象下的洶湧。
他有寫日記的習慣,但本子不能時刻帶在身邊,所以微博上會有些即時的記錄,譬如發現她愛吃脆骨、討厭姜、發繩都是淺黃色,喜歡用0 38的針管筆。
這些東西幫了他很多,但也讓蘇禮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見到自己並瞬間起了邪念,每件事情發生後他的情感變化,以及謙謙君子的表象下,是想著如何將她騙上床。
【認識六年了,戀愛都一個星期了,手還沒牽,什麼時候才能開房。】
夢中浮現這條微博,她仍覺得反胃想吐,畫面忽然一轉,主角的臉變作了程懿。
她本以為賀博簡不過是一步錯導致的步步錯,直到分手後三番兩次的糾纏與躲閃,才讓她明白他本質的懦弱與惡劣。
就連賀博簡她尚且都不能完全看清,那比他危險一萬倍的程懿呢?
她與程懿之間好像總是被一根無形的線拉著走,節奏中充滿了刻意為之的巧合。
賀博簡的出現是否也在冥冥中提醒她,往後任何一段信任的交付都需慎之又慎?
這是對的時機嗎?程懿他……真的值得嗎?
中途因為流汗過多她又醒了一次,打開手機看了眼,除了陌生號碼的道歉轟炸,什麼消息都沒有。
現在是14:00點整,似乎是遊樂場下午開園的時間。
好像來得及,又像來不及了。
她混混沌沌地思考,再度被拉進夢裡。
徹底醒來天色已經黑了,幸而低燒全退,但身體還是有點癱軟,她好一會兒才找回力氣。
喝了些清粥養胃,蘇禮這才打開燈坐到桌前,開始保持手感畫設計圖。
明天就要比賽了。
隻是心裡總沒法安定似的,畫幾筆就忍不住看向手機,那邊的人像是遙遙有感應,沒過幾分鍾,程懿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你今天沒來遊樂場?】
她抿唇,竟然像是有些解脫般敲著鍵盤:【嗯。】
男人再沒說話。
聰明的人,話隻用聽一半就能明白意思了。
盡管蘇禮從未答應過他會出席,買雨衣也隻是他無意中撞見,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明知道她不會出現,但他還是等到了十一點閉園。
何秘書看他已經維持某個動作定格了十幾分鍾,忍不住提醒道:“蘇小姐不會來了。”
男人面無表情地轉過臉,陰翳地咬住後槽牙:“還用你說?”
何秘書抖了抖:“那您怎麼一直不走?”
程懿:“方便以後賣慘。”
何棟:?
最後一批遊客被放入,男人的聲音很沉,如同警告:“就隻差一點。”
隻差一點就能撼動她的內心,就能拿到至關重要的鑰匙,讓自己成為那個具有特別意味的人。
但一頭會坐飛機的豬摧毀了這一切。
他他媽現在有種好不容易副本要打通關,結果不知從哪兒冒出個遊戲bug,導致刷好感的任務全線潰敗的感覺。
但很奇怪的是,以往發生這種事,他擔憂的總是進度,擔心發展太慢關鍵環節跟不上,但此刻,心裡的煩躁竟也有一點點……在考慮她。
不知道她的情況怎麼樣,會不會太糟。
這不是他該思索的東西,男人迅速摒除了這不應當出現的想法,在門口買了一袋熒光手環,驅車回了公館。
車速很快,他全神貫注目視前方,不再會被雜念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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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禮的燒雖然已經退了,但是頭暈的後遺症還需要幾天才能消散,不過好在比賽這天的天氣不錯,身體也有精力不少。
上午是三小時的電腦繪圖,中途可以休息吃個午飯,緊接著便是五小時二十分鍾的立體裁剪成衣制作。
一旦工作起來她就是個很專注的人,但午休的時候陌生號碼又發了很多短信來,看語氣就是賀博簡沒差,他簡直想到哪發到哪,好像把她當郵件中轉站。
鬧得她後來做衣服的時候都有點心不在焉,一旦某個環節做完,腦中就會浮現賀博簡以前跟自己一起去考試的畫面,最後收尾的時候,珠針更是不慎扎到指尖,滲出一小團殷紅的血來。
她含住指尖,垂下眼,漆黑長睫遮住眼底情緒。
出了考場她就去買了部新手機,設置了暫時不收取任何的來電和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