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神明的野玫瑰 4414 2024-11-12 16:26:32

她迅速移開了目光。


他們現在算什麼關系?造物主和受造物?主人和奴僕?情人?


她眉頭微蹙,不自覺纏繞起自己的鬈發。出門之前,她又洗了一次澡,仍是他為她梳理鬈發,塗抹可可果油。隻要她用手指勾纏起鬈發,就能聞到那濃烈的、刀鋒般危險的香氣,以及想到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濃密的頭發,按壓在她頭皮上的感覺。


那個愚蠢的教士想給西西娜定罪,正在贊頌神的容光,反復強調神是不容玷汙,不容褻瀆的。


但他們不容褻瀆的神,卻在耐心地引導她認識七情六欲,甚至半跪在她的面前,以絕對臣服的姿態取悅她,隻為了讓她意識到,她學會了共情。


也許是火刑法庭的氛圍過於陰冷,讓她想到了一個新的詞語,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


——共犯。


她想要褻瀆他,他自願被她褻瀆。


他們共同玷汙了這些人心中聖潔禁欲的神像。


是當之無愧的共犯。


與此同時,那個愚蠢的教士突然把矛頭轉向了她:“尊敬的阿摩司殿下,這個案子本不該汙染您的視聽,但事關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我必須要誠實地告訴您我的推斷。我懷疑,艾絲黛拉和西西娜都是女巫。那天我們看見的神力,其實是女巫的障眼法。不然為什麼贖罪券的弊端之前沒有顯現出來,她們一說就顯現了出來,這必然是女巫在做法!請阿摩司殿下明斷,別讓這些女巫汙損了贖罪券的聲譽!”


話音落下,反應最大的不是艾絲黛拉,也不是臺上的“阿摩司”,而是助手。


他正在陪審席上默默喝茶,假裝看不懂神和艾絲黛拉的暗流湧動,聽見這番話以後,直接把茶噴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⑴:“這種狂暴的快樂將會產生狂暴的結局,正像火和火藥的親吻,就在最得意的一剎那煙消雲散”和“愛是溫柔的嗎?它是太粗暴、太專橫、太野蠻了;它像荊棘一樣刺人”均出自莎士比亞《羅密歐與朱麗葉》。


第69章 他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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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覺得,那個教士瘋了。


緊接著,他也覺得自己離瘋也不遠了,居然在這麼嚴肅的場合做出了如此不合時宜的舉動。


裁判官皺眉看了他一眼:“閣下,我還以為以你的身份,不會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


“抱歉,裁判官閣下。”助手有些尷尬地答道,“……這壺茶實在是太燙了,我要是再吐慢點兒,舌頭上恐怕就被燙出了一個水泡。你們請繼續,請不要因為我而中斷審判。”


裁判官無奈搖了搖頭,轉頭對那個教士說道:“不是你說神女是女巫,她就是女巫。凡事要講證據。你必須拿出具有說服力的證據,證明神女和西西娜是共犯,再說,你們也沒有證據,證明西西娜是女巫。”


為首教士也知道自己沒有證據。


但他必須給西西娜和艾絲黛拉定罪。


汩汩而下的冷汗已經把他的黑法衣打湿了。


這是背水一戰。


沒有證據又怎樣?上法庭前,他看了不少與女巫有關的檔案。四萬多名女巫,大多數被定罪時都沒有確切的證據,隻有鄰裡的幾句指證。有的指證甚至找不到證人,隻有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在鄉間流傳,就能以“女巫”的罪名,把那個女子送上火刑架。


為首的教士知道這種行為是邪惡的。他作為教士,不該為了金錢,而把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監牢裡。可艾絲黛拉要是不下地獄,下地獄的人就會變成他——神赦部的至高神使,是不會放過他的。


“我當然有證據,”為首教士深吸一口氣,努力平穩地說道,“不知道諸位是否還記得,艾絲黛拉神女進入至高神殿的原因——法庭上,克裡斯託弗神使試圖刺殺她,卻被一道神力直接賜死,艾絲黛拉也因此成名,得以進入至高神殿,成為唯一的神女……但問題是,誰能證明那道‘神力’,的確是神賜予的呢?”


說到這裡,為首教士似乎也覺得這個推論有道理,表情愈發堅定:“我查閱了當時的檔案,發現克裡斯託弗神使在刺殺艾絲黛拉神女前,曾一直默念‘她是女巫,她是女巫’,還承認曾派出三撥人馬去刺殺她,但都被她古怪地化險為夷了。這三撥人馬的姓名,不知為什麼,檔案上沒有記錄,不過,我傳信問了當時在場的教士,他們雖然已記不清那三撥人的姓名,卻記得有兩名女子被傳上法庭,其中一個女子金色頭發,容貌出色,像極了西西娜。”


“所以,我推測艾絲黛拉是女巫,”為首教士越說越自信,幹脆省略了“神女”的稱呼,“當時的真相很有可能是這樣的:殺害七百名少女的人,其實是她。弗萊徹司鐸發現了她的惡行,剛要上報給教區神使,卻被她攔截了下來——”


“慢著,”埃德溫騎士打斷道,“當時的審判我也在,知道一些檔案上沒有記載的細節,比如,艾絲黛拉小姐是被司鐸推薦到教區神殿當神女的。既然她才是真兇,那司鐸為什麼要推薦她?”


“也許是弗萊徹司鐸為了讓她自投羅網,故意寫了一封推薦信,想把她引到教區神殿去。但他沒想到艾絲黛拉是如此詭計多端,一下子就識破了他的計謀,並把他變成了自己的替罪羊。”


“我還有幾個問題,”埃德溫騎士眉頭微皺,“弗萊徹司鐸殺死那些少女,是因為垂涎她們年輕美好的肉體。艾絲黛拉小姐和那些少女差不多年紀,我想不出她殺死那些少女的理由。”


“這可能正是問題的症結所在,”為首教士信誓旦旦地說道,“誰知道她的年紀是真是假?她看著像十七八歲的少女,實際上很可能已經五六十歲,甚至上百歲。她殺死那些少女,大概率是為了留住這副青春美麗的相貌,就像史書上記載的那些血腥女爵,為了挽回消逝的美貌,甚至不惜飲下嬰兒的血液一樣。”


“艾絲黛拉小姐能背完整本頌光經,隻有少數幾個極為虔誠的教士才能做到這點,這又怎麼解釋呢?”


“女巫通常都擅長煉金術,也許是她煉制出了一種能增強記憶力的溶液,又也許是,她用障眼法給你制造出了一種她能夠背完的錯覺。”


“最後一個問題,”埃德溫坐正了身子,面色嚴肅地說道,“我非常清楚地記得,我當時成功借到了神力,回溯了證物上的畫面,的確是弗萊徹司鐸殘忍地殺害了那些無辜的少女。我以騎士的榮譽發誓,我借到的是真正的神力,回溯出來的畫面也是真實的,絕非巫術制造出來的幻象。”


為首的教士噎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想好了理由:“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隻能證明艾絲黛拉的確是一個實力強大的女巫,不然也不可能在阿摩司殿下身邊潛伏那麼久。正是因為她詭計多端、實力強大,才會一下子害死兩位神職人員。請問諸位,同一個教區,神使和司鐸都是殺人犯的概率是多少?——幾乎是零!但就是這樣罕見的情形,卻都被艾絲黛拉碰見了,真的是她的運氣太差,還是這一切都是她設好的陰謀?”


最後一個字落下,已有不少人開始點頭,覺得為首教士說得有道理。


每一個教士都是神學院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精通神殿史和神學理論,碰上競爭激烈的一年,甚至會要求他們苦修課的成績也是優秀。


如此苛刻的條件下選拔出來的教士,怎麼可能一下子出現兩個殺人犯,還在同一個教區?


要是教士這麼容易出壞人,那大街上早就都是壞人了!


這麼想著,人們不由對艾絲黛拉的身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頻頻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打量她。


眼睛蒙上偏見後,無論看見什麼,都不會再顯得潔淨。


他們忽然發現艾絲黛拉有一張女巫般豔麗的面龐,雙唇也像女巫般泛著不正派的紅色,頭發更是像女巫一樣漆黑,因為過於漆黑,在燈光下甚至流溢出神秘而妖異的藍棕色。再看她的膚色,如此蒼白,仿佛流盡了最後一滴鮮血的女妖,幾乎讓人感到不祥。


假如這種面相的女子都不是女巫,那什麼樣的女子才是女巫?


人們竊竊私語起來,一邊低聲議論,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艾絲黛拉。對於一個貞潔的神女來說,這樣肆無忌憚的目光幾乎有了侮辱的意味。


為首的教士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他猜得沒錯,“女巫”是絕境翻身的關鍵。這個罪名,不需要實質性的證據,就能給女子定罪。


他不是天生的壞人,看見艾絲黛拉就這樣被烙上了“女巫”的字樣,也有些難受。


但他在心裡告訴自己,艾絲黛拉不獲罪,獲罪的就會是他,還有他身後的教士,甚至其他教區兜售贖罪券的教士,都會因為這場審判而受到牽連。


犧牲艾絲黛拉和西西娜兩個人,換來神殿的和平與穩定,他覺得非常值得。


這場審判不能怪任何人,要怪就怪艾絲黛拉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女人。


女人是命運的弱者,命中注定的犧牲者,如同佔卜牌中被倒吊的勇士——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繩子綁了起來,血液逆流衝向頭頂,再過一會兒,就會因為腦部充血而死去,然而他卻在感激神明,讓他以一個全新的角度看見了周圍的景色。


在為首的教士看來,女人就是那個倒吊人,犧牲與逆來順受是她們必須習慣的命運。


為首教士看著艾絲黛拉,在心中默念道,認罪吧,認罪吧,就當是為了神,為了神殿,為了那些前途無量的年輕教士。


裁判官看向艾絲黛拉:“艾絲黛拉小姐,你對這樣的指控是否有異議?”


話音落下,四面八方的目光更加直白地射向了艾絲黛拉,侮辱的意味比之前更加明顯。


為首的教士誠懇地勸說道:“承認吧,艾絲黛拉小姐。假如你坦然承認女巫的罪名,我們可以為你的身份保密,讓你體面地死去……”


話音未落,觀眾席就爆發出一片不贊同的聲音:


“我不同意!女巫就該被送上火刑架!”


“那七百名少女何其無辜!假如她真的殺害了將近七百名少女,隻是對她處以火刑簡直便宜了她!”


“對付這樣的人,可以恢復鋸刑,讓她坐在行刑的椅子上,被活活鋸死——”


說話的都是一些看熱鬧的工人,他們的神經早就被填不飽的肚子、無止境的黑夜、遲遲不發的工錢折磨得瀕臨崩潰。他們發黃的面色充滿了戾氣,卻不敢對拖欠工錢的老板發火,也不敢對曲折的命運發火,隻敢對素昧相識的艾絲黛拉發火。


他們雖然和為首的教士不在同一個階層,思想卻和為首的教士奇跡般重合了:女人是命中注定的犧牲者,當他們感到不快時,女人就是他們的發泄怒氣的工具。唯一的神女又怎樣,隻要是女人,就要當他們的牛馬,就要為他們受苦,就要幫他們火中取慄。


坐在最前方的王公貴族,盡管沒有像工人們一樣大吼大叫,看向艾絲黛拉的眼神,卻已經顯出輕蔑的神態。


就在這時,一個如銀鈴般甜美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說完了嗎?”


裁判官看了旁邊的阿摩司一眼,見他無任何表示,也拿起秩序之槌,敲了敲審判席的桌子:“安靜,都給我安靜,闲雜人等都閉嘴。艾絲黛拉小姐,你說吧。”


喧鬧的法庭漸漸安靜了下來。


無數雙眼睛帶著嘲諷、輕蔑、侮辱望向了她,甚至連那些眼睛前的煙鬥和煙灰缸也在看著她,甚至有人直勾勾地朝她的領口看去,儼然已將她當成最低賤的街頭女郎。


不過,那個看向艾絲黛拉領口的人,隻是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進行汙穢的想象,眼睛就傳來了強烈的刺痛。


他不由痛呼一聲,捂住眼睛,蹲了下去,過了一會兒,竟看見手指間流滿了鮮血。


他不禁慌了,腿軟了,顯出恐慌的神色,想要大聲呼救,喉嚨卻像被砂石堵住一般,隻能發出一些含糊的聲調。沒辦法呼救,也站不起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血越流越多,幾乎打湿了他的外衣。


奇怪的是,他的周圍全是人,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雙目流血倒在了地上。


艾絲黛拉走上被告席,與西西娜並肩站在了一起。


她站在這裡,並不是因為她想要認罪,而是她剛學會的共情告訴她:這麼做,可能會讓西西娜感到寬慰,繼而對她更加忠誠。


果然,西西娜立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艾絲黛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回握了過去,發現西西娜的手上全是冷汗。


即使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到了群起而攻之的關頭,西西娜仍然選擇相信她。


雖然她還是無法理解這種忠誠,卻在慢慢懂得要為這種忠誠負責。


既然要為部下負責,那他們就不再是棋子,這一切也不再是單純的棋局,每一顆棋子都有了各自的意義,每一步都有了她想要達成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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