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但救下她以後,他這輩子又算什麼呢?
他的使命,他的志向,他竭盡全力維護的公正和純潔都將在頃刻間變成一個笑話;他十幾年的禁欲生活,視女子為洪水猛獸的禮教觀念,也將變成一個笑話;他體內那一絲神性,更將變成笑話中的笑話。
他吞了兩顆助眠的藥,試圖入睡。
這兩顆藥卻沒能使他入睡,反而讓他頭腦裡緊繃的理智松弛了下來。
理智一退讓,情感和欲望就佔據了上風。
它們是洶湧的潮水,衝垮了他竭力維持的理智。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從平靜無波躺到大汗淋漓,熾熱的鮮血流遍了他的血管。
現在的他不再是平時的他,而是被黑暗霧氣填滿的他。
那黑霧四處彌漫,化為一條條隱形的、纖細的、長無邊際的蛛絲,從他的軀殼連接到她的身體。他的耳旁漸漸變得嘈雜起來,響起她胸腔內搏動的心跳聲、血液的流動聲、喝水時的吞咽聲……蛛絲越來越多,到最後,他幾乎能看見她模糊的背影,她美麗動人的側影。
隨著她的模樣越來越清晰,他的理智也越發接近垮臺,原則也快要崩塌了。
也許藥的效力過去,他就會趕到她的身邊,出手救下她。
然後,她從寢殿裡逃走了。
連綿不斷的蛛絲也斷開了,他不禁汗淋淋地松了一口氣。
更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是,或許是神聽見了他無望的禱告,自從艾絲黛拉逃離王都後,那些黑霧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沒來困擾他。
她應該不會再回王都了。
這樣也好,隻要她不在王都,他就能一直保持理性。
至於這個艾絲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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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摩司神色十分冷淡地看著手上的信紙。
至高神殿從前沒有神女,以後也不需要神女。他並不會因為她和艾絲黛拉一個名字,就高看她一眼。
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邊境主教的請求。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①:改編自歷史上真實的毒藥女巫拉瓦森的經歷
第30章 他的眼睛,居然……
主教怎麼都沒想到,阿摩司至高神使會拒絕他的請求。
這可是被神眷顧的女人啊!
他心裡不免犯起了嘀咕,雖然所有人都說,阿摩司至高神使是神在人間的化身,卻從未聽說過阿摩司至高神使被神眷顧的傳聞。
他想來想去,隻想出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阿摩司至高神使拒絕艾絲黛拉成為至高神殿第一位神女,是怕艾絲黛拉分走神對他的寵愛。
主教忍不住嘖嘖稱奇,想不到阿摩司至高神使也有嫉妒心啊。
不過,主教並沒有死心,他是不可能讓艾絲黛拉留在教區神殿的。
在他看來,艾絲黛拉就像是一條在他的枕邊酣睡的毒蛇,花紋斑斓豔麗,美則美矣,兩枚毒牙流出來的毒,卻能毒死成百上千像他這樣的弱者。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艾絲黛拉推進至高神殿裡,再把神殿的大門狠狠地鎖上,脖子一伸,嘴巴一張吞掉鑰匙,讓她永遠都沒辦法出來。
但這種好事,他隻敢在腦子裡想想,不管是至高神使還是艾絲黛拉,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主教下定決心,要讓艾絲黛拉進至高神殿的大門,一口氣給阿摩司寫了十幾封信,每一封都是十萬火急的加急信。
阿摩司的耐心和脾氣極好,每一封信都客客氣氣地回復了隻字片語,在艾絲黛拉的事情上卻一直沒有松口。
主教意識到,阿摩司至高神使隻是看上去溫和,實際上態度比另外六位至高神使還要強硬。
他決定的事情,無論底下的人如何懇求,如何哀訴,都不會有半分改變,有一種類似於神的無情。
就是因為他在精神和氣勢上跟神太像了,又有一種神沒有的溫柔和人情味,才會成為至高神使之首。
但與神相像的人,再有人情味,也有得十分有限。
主教轉了轉眼珠,改變了對策,開始給另外六位至高神使寫信。
六位至高神使中,有的看也沒看他的加急信,更別說給他回信;這在主教的意料之中,不然他也不會一開始就給阿摩司至高神使寫信,盡管阿摩司至高神使骨子裡冷漠又強勢,卻會維持表面上的溫文爾雅;有的則勸他不要把加急信用在這種地方,毫無意義,浪費大家的時間。
好消息是,神赦部和公教部的至高神使,對艾絲黛拉很感興趣;壞消息是,這兩位至高神使並沒有什麼實權。
他們聽說主教在阿摩司至高神使那裡碰了十幾次壁,都有些犯怵;但他們太好奇艾絲黛拉為什麼會得到“神眷”了。
要知道,這可是有記載以來,神第一次對一個人表現出特殊的青睞。
阿摩司至高神使的體內雖然有一絲神性,但他遇到危險時,卻從未被神這樣庇護過。
這讓他們怎麼不好奇?
兩位至高神使琢磨半天,決定先斬後奏,讓主教把艾絲黛拉送到至高神殿來考察一番。
假如她真的被神眷顧,在神學方面又有極高的天賦,破例收她一個神女也不是不行。
主教收到這個消息後,簡直欣喜若狂,連夜收拾出一個包袱,恨不得長出一對翅膀,把艾絲黛拉丟到至高神殿去。遺憾的是,他沒能長出翅膀,也不能替艾絲黛拉做決定。他得先徵求艾絲黛拉的意見,看她什麼時候願意出發。
艾絲黛拉聽見“阿摩司”的名字時,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誰。
她對這個人沒有特別深刻的印象,隻記得他非常嚴肅,非常正直,幾乎到了教士模板的地步,小小年紀就將教士的迂腐和自我克制表現得淋漓盡致。
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是一個統治者,一個獨裁專制的領袖,跟舊教的教皇沒什麼區別。
唯一的區別是,神殿比舊教更加虛偽,不願稱最高統治者為“父”,也不願稱他為“皇”,認為這樣有損神的榮美,實際上至高神使和教皇的職能相差無幾,都是終身任職,沒有任何人能罷免他。
當時,盡管他注定是至高神使之首,整個神殿的領袖,卻始終過得十分清貧,渾身上下隻有一副玫瑰念珠較為稀有。
她不信他沒有世俗的欲望,經常在他的面前鋪張浪費,展示奢靡的作風。
一個昂貴的六層塔式蛋糕送上來,每一層都是塗滿蜂蜜奶油的海綿蛋糕,以及五顏六色的碎砂糖和堅果碎末,周圍還有一圈栩栩如生的奶油花蕾,最上層是一個縮小版的神殿,甜點師耗時四個白天,用紙箱子、巧克力和金箔紙制作而成。
她卻隻是掃了一眼,用手指頭挖走了最底層的奶油花蕾,放進嘴裡嘗了一口,就讓侍女撤了下去。
他顯然十分不贊同她浪費的行為,冷冷地盯著她的手指頭看了很久。
她之所以對這件事印象深刻,是因為盡管他看上去一臉冷淡,卻有些饞那個蛋糕,頸間的線條繃得極緊,對著她的手指頭做了好幾下吞咽的動作。
她不由有些可憐他——女孩對吃不飽的小狗小貓的那種可憐,有點兒想讓侍女切一塊蛋糕送上來,給他嘗嘗。但想到他又不是她的狗,沒必要喂飽他,這種情緒很快就消散了。
艾絲黛拉漫不經心地想,也不知道這位高高在上的至高神使,還記不記得自己曾對一塊蛋糕饞成那樣。
這就是艾絲黛拉對阿摩司的全部印象。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曾在葬禮上挑釁地看過他。
她的性情變化無常,有著非同一般的勃然興致,在那種的情況下,任何一個人望過來,她都會露出那樣的眼神,惡劣地嚇他們一跳。
跟主教敲定出發時間後,艾絲黛拉回到自己的房間,像往常一樣,把手伸進被子裡。
洛伊爾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吐著蛇信子,自然而親近地爬到她的手臂上。
艾絲黛拉不由眉頭微皺。
洛伊爾這幾天外出得也太頻繁了。
之前就算她半夜醒來,也能看見他安靜地盤繞在她的枕邊,沉沉地熟睡著,蛇瞳被白色的薄膜包裹著,隱隱還能看見紫藍色的虹膜。
現在醒來,她多半隻能看見一團空氣。
難道他真的……進入發情期了?
他最近頻繁地外出,是在外面尋覓合適的雌蛇?
艾絲黛拉蹙著眉頭,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
她以前沒養過寵物,隻養過一堆能化蝶或不能化蝶的幼蟲,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假如洛伊爾是一條真的蛇,而沒有與人類相似的智慧的話,它在外面如何繁衍生息,她都不會管它。
可他有智慧,有頭腦,有判斷,還有無與倫比的忠誠,會精準地服從她的每一個命令。
她不知道兩條蛇會如何交尾,但她看過昆蟲的交合,甚至幫過兩隻蝴蝶繁衍後代——抓住它們的翅膀,讓它們的腹部尖梢相接觸①,交合就完成了;也看過兩隻甲蟲如何制造後代,一隻甲蟲笨重地疊在另一隻甲蟲上。
想到這樣忠誠的洛伊爾,會與另一條毫無靈性的蛇糾纏在一起,腹部緊貼……艾絲黛拉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感到了無法形容的反感和厭惡。
她不願意洛伊爾的注意力被分走。
另一邊,洛伊爾化為一團黑霧,找到了骷髏會邊境分會的頭目,德蒙。
自從上次召喚出黑暗神以後,德蒙又試了幾次,均是失敗。
他不由懷疑,那天在郊外親眼看見黑暗神降臨,是一個恐怖又美好的幻覺。
難道真的是他的幻覺嗎?可是,那麼多教徒都親眼看見了啊!
再過一個月,骷髏會就要舉行內部的例行會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