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但望月眼神掃過她幾回,看不慣她這幅置身事外的悠然樣子,冷不丁開了口:“三妹妹,你成親的日子可比我久得多了,怎麼至今還沒有消息呢?”
瑩月:“——也沒有早很多啊。”
就幾個月麼。
“總之是不少時候了。”望月原就有些上挑的眉眼更往上揚了揚,表情似笑非笑,“你也該上心些,別一天隻知道傻吃傻玩,做了人家的媳婦,這肚皮爭不爭氣,可是第一等要緊的事。三妹夫年紀又比你大,便是你不著急,他可不一定。”
她的話不好聽,但瑩月想了想,可能——方寒霄是真的有點著急的吧?都問過她幾回了。
不過,也不是她的錯嘛。他不會,她有什麼辦法呢。
她就很坦然,慮及方寒霄的面子,他應該不想別人知道他不會,還把這點替他隱瞞了,隻道:“大姐姐,我知道了。”
瑩月態度不算不好,但沒造成她想達成的打擊力度,望月可不滿意——她從前對瑩月沒有這麼多心思,這個老實得不得了的庶妹在她眼裡幾乎是透明的,她就是鬥,一般也是去跟惜月鬥,但打從瑩月代替她出嫁以後,每見她一回,這個當初不起眼的小庶妹都顯得更鮮亮一點,好像一顆寶珠一樣,一點點被人拂去塵埃,露出底下流轉的光華。
看在望月眼裡,就是越來越扎眼。
一個女人過得怎麼樣,操不操心,累不累,有沒有煩心事,真的從外貌上就看得出來。
“自家姐妹面前,你何必佯裝,就老實說了罷。我是做姐姐的,才提醒你兩句,你不抓緊些,底下那些小賤人們動了心思,搶在你前面養出來,佔了你長子的位置,到時你哭都晚了。我告訴你,別以為他現在新鮮勁兒沒過去,還對你好,你就大意,這天底下的男人,都差不多,擺在心頭第一等的,都是子嗣,你院裡要是有誰現養出來一個,妹夫的心立刻就被勾過去了。至於你,”望月挑起嘴角笑了笑,“現在不論對你多好,那都是做不得數的。”
於氏聽得微微皺眉,望月這番話似乎沒錯,但聽著怎麼有那麼點不對勁呢,跟盼著人家夫妻失和似的。
她在婆家時候少,跟姑子們都不甚熟,但大致脾性是知道的,望月這麼不饒人,各自婚嫁了還要給來看望她的妹妹排頭吃,她有點看不過眼,想說話,瑩月已先道:“哦。”
於氏:“……”
她無奈了,這也太好性兒了吧?都出嫁的人了,怎麼還好似泥捏的一樣。
正想著,瑩月補了一句:“不過,我家裡和大姐姐家不太一樣,現在沒有大姐姐說的那些人,所以應該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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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句補得很脆亮,眼裡閃著的光乃至有點調皮,顯然,是故意的。
立她身後的石楠腰板都跟著直了直。
於氏咽下了到嘴邊的話,舉起茶盅來,掩住了將泄露的笑意。
望月就很堵心了,沉下臉道:“——你這是什麼話,別的還罷了,嫉妒這一條,是犯了七出的,我們徐家的姑娘出門子,可不能帶著這股小家子氣,沒得把門風都敗壞了。”
公侯之家,爺們屋裡擺兩個人多正常,望月對這條規則還真是接受的,至於心裡好不好受,就是另一回事了,不好受,也不敢宣之於口。
讓岑永春把他的房裡人都打發走?不可能的,恐怕岑夫人知道了,得先把她打發回娘家去。
瑩月慢吞吞地:“——哦。”
她其實想說點什麼,想一想,又算了,她跟望月就是沒有話講的,思想也差得遠。
打個比方說,方寒霄要是納別人,她不會鬧騰,也不會阻止,可是肯定不會再喜歡他了,更不會給他的這種讓她很不舒服的行為說話。
……
瑩月忽然走了一個大大的神。
喜歡?
她怎麼會想到把這個詞用到方寒霄身上?從前她好像一直都沒有這樣想過——當然喜歡這個詞本身沒有什麼稀罕,她喜歡玉簪石楠,到方家以後,也喜歡小姑子方慧,但不知為什麼,一旦把這個詞用到方寒霄身上,好像它就不再像原來一樣是個單純的詞了。
不是變得不好,相反,是太好了。它所體現的不但有親近溫暖,還多了光芒閃閃。
這一層光,從她的心裡生出來,讓她整顆心都變得無比快活。
這實在是個很尋常的時刻,甚至還是個不怎麼愉快的時刻,因為對面坐著的是坑害過她並且現在還在拿話針對她的長姐,但她一點都不再放在心上,連反唇相譏的力氣都懶得跟她廢了。
因為她隻是很開心。
這份開心佔據了瑩月全部的心思,以至於她分不出來一點來去跟望月生氣。
還有什麼好生氣的啊,她開心都要開心不過來了。
瑩月努力地咬著唇——她現在要是笑出來,一定顯得很傻,說不定還要把望月跟於氏都嚇一跳。
她因此忍得很辛苦,學著於氏,也把茶盅擋到唇邊。但心頭的情緒擋不下去。
她喜歡方寒霄。
想到這一句,她的臉剎那間又似火燒,十分開心裡,有五分都變作了羞澀。
不過,也沒什麼吧。
瑩月努力說服著自己,他那麼好,她喜歡他一點有什麼呢。
他是她的夫婿,她是可以喜歡他的。
第87章
前院。
相比後院有些不尷不尬的氣氛,前院也沒好到哪裡去。
基本上是岑永春一個人在高談闊論。
“大舅兄,聽說你這回又落榜了?”
徐尚宣的臉黑了一層——哪壺不開提哪壺,而且都過去好幾個月的事了,這妹婿好沒眼色,現在還提!
他很不痛快地簡短應道:“是啊。”
岑永春一笑:“大舅兄,別喪氣嘛,狀元哪是那麼容易得的,我聽說尊嶽於世叔當年還落過一回榜呢。”
這話倒還中聽,徐尚宣心裡舒服了點,不過道:“我嶽父和我不一樣,他老人家那回是天上落雨,不慎汙了卷子,才遭黜落的。”
簡而言之,運氣不好。他自己則是跟運氣無關,就是實力不夠。
“那也是沒中。”岑永春手一揮,就把一概而論了,又道,“大舅兄,你這回沒中,也不能全賴你,你跟著於世叔讀書,但是於世叔公務太繁忙了,三不五時要出個外差,這回又才往揚州去了一回——寒霄,你還跟著了對不對?有陣子不見,下雪前原想叫你出來玩一遭,一打聽,才知道你竟不在家。”
方寒霄對著他轉過來的目光,慢慢點了下頭,心裡留上了神。
岑永春這話音有點微妙。
“這就對了!”岑永春一拍掌,又轉向徐尚宣,“於世叔那麼忙,哪有多少工夫專門教你,依我說,你該想法去找個書院,或是湊點銀子,捐進國子監去,那才是你們讀書的正途呢。”
徐尚宣一聽,想也不想地拒絕了:“那不用,我跟著嶽父很好。嶽父雖忙,我把問題攢下來,候到他闲的時候去請教便是了。”
書院或是國子監的教授再厲害,一個人要面對許多個學生,他跟著於星誠可是一對一的,而且於星誠還是在職官員,他不但學讀書,也提前學做官,這麼好的機會,哪怕徐尚宣是看見書本就頭痛的一個人,他也是知道好歹的。
“這倒也是。”岑永春沒有堅持,跟著點頭贊同,看上去倒不高傲,一副闲聊的樣子道,“大舅兄,那你先前跟著於世叔下江南,可有什麼趣事?說來叫我聽聽——那可是個好地方,我久想去,隻是母親不許,怕我缺人管束,在外面胡鬧,我都這麼大的人了,母親還像三歲般地管著我,唉,哪像你們,自在得多了!”
徐尚宣沒什麼城府,聊開了他也願意多說兩句,但這個他還真說不出什麼來,道:“哪有什麼趣事,我們不是玩去的,一路正經事都忙不過來,能打儀仗的時候還好,有時候要微服,隻能憑兩條腿走,我兩隻腳底走得全是泡,大夏天的太陽還毒,我皮都曬脫了一層!”
他說著連連搖頭,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
岑永春伸手點他,大笑:“大舅兄不實誠,難道還怕我去告你的狀不成?別處不說,那十裡秦淮,香豔脂粉,大舅兄難道能過而不入,不去領教領教?”
“噓!”徐尚宣嚇一跳,連忙擺手,“我們可是查人去的,豈敢幹這樣帶頭犯禁的事!”
“我不信。”岑永春撇嘴搖頭,又去問方寒霄,“寒霄,你是個痛快人,不像他們那樣人家有的沒的忌諱一堆,你快說,你這回出去,有什麼有意思的沒有?”他說著擠眼,“揚州,也是個好地方啊,有一樣聞名天下的特產,你沒去嘗嘗?”
方寒霄眼睛眯起,似乎含笑,然而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真實神色,然後搖頭。
他雖然搖頭,但他相貌與徐尚宣差別得遠,正經時是清朗,做出這副表情時,便透出幾分矜貴風流意味,是他們這類貴介子弟自養尊處優的環境裡天生而來的。
岑永春一見就來了勁,加重了語氣:“真沒有?我不信!於世叔忙便罷了,他是個正經人,想來確實也不會動這些心眼,你去忙的什麼?難道就白跑一趟?——你要一定說沒有,那你說說,你去這麼久,到底幹什麼去了?前後加起來可有一個月呢,你不說細了,我就不信!”
方寒霄至此了然。
原來是問他打探來了。
隻不知他想打探的是哪一方面,畢竟,他們在揚州停留時間不長,忙的事情可著實不少。
延平郡王?兇徒?蔣知府?應巡撫?
方寒霄腦子裡轉悠著,下筆寫:你去刑部看看那一串人犯,便知我們忙的是什麼了。
岑永春眼底光芒一閃,但是搖著頭,似乎很嫌棄地道:“馬上快過年了,我去看犯人幹什麼,不嫌晦氣。再說,都是欽命案犯,哪是想見就見得著的,你隻是敷衍我。”
頓了頓,又不經意般問,“我聽說,這回揪出來的蛀蟲十分厲害,居然包括了一個巡撫?”
這不是什麼秘密,方寒霄隨意點頭。
“於世叔可真是厲害,立這麼大功勞,這回官職又能往上動了動吧?”岑永春先誇了一句,才又道,“說到這個,我倒真是想問問,這個巡撫真是被下屬咬出來的?沒有別的什麼?”
方寒霄一筆一劃寫:別的什麼?
“就是——”岑永春卡了一下,“就是別的過錯什麼的,他自己沒泄露點什麼,純是被下屬連累出來的?那他可真是夠背的。”
徐尚宣插嘴:“哪裡背,他跟鹽梟合作販私鹽啊,這還不夠嚴重?我看他是罪有應得。”
岑永春道:“這不一定吧,我聽說他本人還沒認罪呢,隻是揚州那個知府咬住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