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陸為修拉了拉她的手,怕氣到她。
沈明詩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自己沒事,自己能處理好。
沈明詩向周德梅走近,冷笑道:“首先我就是比你會投胎,哪怕我隻贏在了投胎,那我也是贏了。”
這話……
直接把周德梅氣了個倒仰。
最近網上不是流行說什麼…“凡爾賽”?應該就是這個賤人這樣的吧!
“其次,我被我父母嬌養長大,我們家有錢,我婆家也有錢,做飯洗衣那是佣人的活,我有錢請佣人幫我做,我何必非要自己做呢?自己為難自己,有意思?
“還有,我不會賺錢,又是誰告訴你的?我名下的基金、股份,隨便露個指頭都是你這輩子都見不到的財富!我平時的聚會,是交際,這種級別和這種層次的交際,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懂。交際的重要性……算了,跟你說了,你還是不會懂。
“至於我逛街,我插花,我想不想被人誇,關你什麼事?!我自己的興趣愛好,你不懂,不代表我就不可以有。我的家人們愛我,樂於誇我,與你何幹?你沒有這樣的家人,我有,不行嗎?
“有本事仇富,就別隻仇我一個人,大大方方地把這些話放到網上去,自會有人替我罵你,還省了我功夫!
“但我看你這樣子,應該也不隻是仇富吧?”
最後一句話,沈明詩已是站在周德梅面前,與她近距離說的了。沈明詩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德梅臉上任何的細微的變化。眸光厲厲,直叫人心驚。
今天的沈明詩,和素日裡的沈明詩都不一樣。今天的她,像是一個柔弱的女人,披上了鎧甲,拿起了武器,劍指敵人。褪去柔弱之色,露出女人的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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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為修和沈明詩一起著手處置周老太太和周德梅,其實不用等結果也知道她們母女倆肯定是沒有好下場。
陸家不會放過她們,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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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如此一來,許離和許媛再次沒了去處。
陸老也不知陸星搖有沒有想到這一方面,再三思索,還是去找她,與她說了。他是想跟她商量商量,問問她的意見。
說好辦也好辦,畢竟許媛快滿十八歲了。
說不好辦也不好辦,畢竟還有個許離。
第71章 不好哄
陸星搖自是有想到這件事。
之前陸家肯定是仔細甄選過適合撫養孩子的人的,若非實在找不到,他們也不會找到周老太太。畢竟她已經七十多歲了,身體不好,還得費老大的勁把她弄來沂市。——但凡有個更好的選擇,他們都不會選擇周老太太的。
所以這次周老太太和周德梅一起受了處罰,也就意味著再沒有合適的人可以撫養許媛和許離了。
許家人不多,周家人也不多,還都是為生活奔波的底層人民,陸星搖大多是清楚的。平白無故多養兩個十幾歲的孩子,換了誰誰也不願意。
許媛如何,陸星搖顧不上理,但許離,卻是實實在在讓她操了心。
她年歲不大,自己尚且是個未成年,就要決定另一個孩子的歸處了。
責任重大,她不敢輕易斷言。
陸老來與她說起的時候,她猶豫半晌,還是選擇求教陸老:“那爺爺覺得……這件事該怎麼處理?怎麼安頓許離才是正確的?”
她習慣了自己做決定,但那是沒辦法的情況下。從前無依無靠,除了自己做決定,她沒有旁的辦法。但現在不同了,眼前這就有一個或許能給她一個更好的主意的老人。向他求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陸老沒想到她會問自己,有些愣住。畢竟這孩子向來都是個獨立的,獨立得讓人心疼,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從未尋求過幫助的那種。這還是她第一次與自己開口。
他突然嚴肅起來,比起剛才更加重視起了這件事,就連思考對策都無比嚴謹,恨不能給出一個十全十美的回答。
陸星搖求救的眸光讓陸老感覺壓力山大,他從未覺得做個決定這樣艱難過。
半晌後,他才謹慎開口:“我覺得,要不把許離送去住宿學校,平時在學校住宿,節假日就來陸家陪你。一直到他成年為止。他成年前的學費生活費陸家可以給出,成年後,陸家可以給借,但是得打借條。搖搖,你覺得這樣如何?”
按理來說,陸家跟這幾個姓許的都應該有仇。畢竟這一家子,著實把他們害得太苦了。可是許離對陸星搖是真的好,之於陸星搖又是那樣的重要,而且……也不得不說,這一家子真是歹竹出好筍。看在陸星搖的份上,陸家可以饒過他。但陸家那口氣還在堵著,真的讓他們毫無芥蒂又心甘情願地這樣把許離養下去,也不太可能。索性陸老就折了個中,想出了這樣的主意。
陸星搖不得不說,這的確是比較穩妥的處理辦法了。
至於許媛……
陸星搖問陸老:“那你們有想過把許媛接回來嗎?”
陸老斷然否認,“從未。既然下了決定,就不會有把決定收回的一天。她不是陸家的孩子,陸家卻優待了她那麼多年,再接回來她,我們怎麼對得起你?再說了,陸家也不是什麼慈善機構,以德報怨……恕我們做不到。”
還有一點他沒說,陸家樹立於世家中,行走於江湖中,總有自己的威信在。隨隨意意這樣以德報怨,若是傳了出去,抱著陸家會放過仇人的僥幸心理惹上門的人怕是要多得數不清。該賞就賞,該罰就罰,賞罰分明是為上上之策。
陸星搖心中的忐忑,徹底被老爺子給撫平了。之前的那些顧慮,在這時候看起來未免都有些多慮了。
“她快成年了,許家還有些許積蓄,夠她這段時間花的了。之後如何,與陸家無關,我們沒有義務去管她那麼多。——我肯為許離想那些,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爺子掌權陸氏多年,手段氣魄均非常人能比。他能做出很多理智壓倒情感的決定,這一點,陸星搖是真的佩服。
既如此,陸星搖便打算就依老爺子說的這樣做就好。老爺子比她多活了幾十年,他做的決定,肯定是比她做的要考慮得更加周到。
而且她還有些歡喜,這樣……小離放假的時候她就能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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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將這個決定通知下去的時候,陸家無人有異議。
倒是陸嘉實有種預感,許媛找了他很多次,每次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推掉了,這回隻怕是推不掉了。
如他所想,許媛在周老太太和周德梅被抓走的第二天就出現了。他在學校裡忙著事情,她也知道他不見她,索性二話不說,直接來學校裡堵住他。
許媛離開陸家的時候,帶走了很多她平時用的東西,包括衣物服飾,全都帶走了。
許久不見,她仍穿著以前買的一件毛衣裙,皮鞋也是從前的小皮鞋,站在那裡乖乖地叫著“哥哥”,看上去,一切依稀還是從前的樣子。
可是從她憔悴的面容和發舊的皮鞋上,仍可以看出今昔之對比。
陸嘉實嘆了口氣,和室友說讓他們先回去,自己走了過去。
許媛看到他朝自己走來的那一刻,眼淚瞬間就繃不住的往下掉。
她不知道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夜之間整個世界都天翻地覆?先是被爆出自己不是陸家親生的孩子,在她都沒有來得及消化掉這個消息的時候,很快她就不得不回到了所謂的親生父母家,在她都沒有來得及適應新家的時候,親生父母就相繼進了監獄,再後來,來了個所謂的外婆,但也是在她還沒有適應又一次全新的生活的時候,那個外婆也進了監獄……
還有從小照顧自己長大的周姨,竟然是自己的親姨媽,而且連她也進了監獄。
她幾乎所有的親人無一例外都進了監獄……隻剩下一個弟弟了。
而這個弟弟跟她一點都不親,平時見到他都是冷著個臉,話都沒能說上幾句,更別提姐弟倆互為依靠了。也就隻是起到了一個聊勝於無的作用罷了。
許媛說白了也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罷了,這幾個月以來發生的這些天翻地覆的事情,她直到現在都覺得恍惚,都覺得這些事不是真實發生的,或許隻是幻夢一場。
從天上到地上,真的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接受。
更遑論,如今她是真的無依無靠了。
不來找陸嘉實,她也不知該去找誰了。其他人做得很絕,她竟是一個都聯系不上。
“許媛——”
許媛低下頭,藏住紅通通的眼眶,“哥哥,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是,我隻有你了……”
從前她有多感激命運對她的厚待,有多感激命運給了她這樣好的出身,這幾個月她就有多怨恨命運對她的殘忍。
許家所有的家底不過是在安鎮鄉下的那個破房子,還有之前周淑蘭賣了陸星搖的玉佩的那些錢——那些錢還拿出了一部分給許志國治了腿,加上這幾個月他們的開銷,根本所剩無幾。她還是個學生,無論如何也賺不到錢。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許媛不知道為什麼陸家可以這樣殘忍,對她這個養了十七年的有血有肉的人都能這樣沒有感情嗎?!在得知她和許離沒有監護人的情況下,連許離都被他們安頓去了學校住,他們卻對她不聞不問,仿佛眼裡根本沒有她這個人的存在一般。她叫了那麼多年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就好像全都不存在了!
她現在就像是抓住了一隻救命稻草一樣,死死不肯放手:“哥哥,你別不管我,我隻有你了,真的隻有你了。你也不管我的話……我除了去死,再沒有路了嗚嗚嗚……”
陸嘉實著實是不忍甩開她的手。
兄妹倆在這裡糾纏吸引了不少過路人的目光,許媛微有些躲避,她對陸嘉實哀求道:“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跟你說會話好不好?就一會兒,那裡有家奶茶店,我們去那裡坐一會兒吧……”
說起奶茶店,從前她都不屑於喝太多這種便宜的東西,可是這幾個月裡,她有一次想喝了,卻連一杯奶茶的錢都拿不出來……
兩兩對比,她除了落淚,還是落淚。
陸嘉實心生不忍,也就點了頭。
“走吧。”
點完單,他付了錢。
許媛有些悄悄的竊喜,不知道陸嘉實有沒有看出來,她剛剛……故意點了一杯這家店裡最貴的喝的。
從前最不屑的東西,如今,她真的是渴求到了這份上……
找了個位置坐下,陸嘉實道:“有什麼話你說就是,我……我待會還有點事,沒有太多時間。”
他撒謊了。
剛剛他和室友已經完成了今天的實驗任務,接下來的所有時間他都可以自由分配。隻是他和許媛坐在這裡面對面的說話,總給他一種很強烈的負罪感,仿佛外面有雙眼睛在盯著他,而那雙眼睛,是搖搖的。這種感覺讓他坐立難安,恨不得即刻起身就走。
許媛看不出來是信了還是沒信,一雙眼仍是紅得像兔子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哥哥,你知道這幾個月我是怎麼過的嗎?”她輕聲說。
……大抵,是可以猜到的。
陸嘉實虛虛握了握拳。但猜到又怎樣?知道又如何?他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有資格去做什麼。
“許媛,我——”
“哥哥,你以前都叫我‘媛媛’的,都叫我‘寶寶’,叫我‘妹妹’,從來沒有連名帶姓的叫過我,即使我犯了很大很大的錯誤,真的惹了你生氣,你也都是寵溺又無奈地喊我‘媛媛’。”許媛有些受傷地打斷他,像是將他的不一樣也都剖析了個明明白白。或許她已經看出來,所有人都變了,包括……哥哥。
第72章 一更
“許媛,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是事實擺在這裡——你我本非兄妹。再叫你‘妹妹’,於理不合,於情…不該。”陸嘉實摩挲著手表,在許媛受傷至極的目光中淡聲道,“我也知道你現在情況艱難,隻是,世上艱難的人多了,許媛,陸家做慈善,但不是慈善機構。”
他這話,已是將話都給攤開說明了。
許媛愣愣地看著他:“哥哥,可是,十七年的感情,說沒有就能全都清空嗎?你們真的可以把我們之間的親情全都當作不存在嗎?”
陸嘉實到底年紀不大,情緒控制的能力無法到達像爺爺父親那樣的高度,他的拳握了又緊,緊了又松,如此往復。
怎麼可能沒有感情?無論如何,感情都在那裡。從前有多疼愛她,現在割舍起來就有多難受。
無非是理智當頭,對搖搖的憐惜戰勝了這一切罷了。
面對她幾乎是帶著淚的質問,陸嘉實隻覺喉間苦澀難言。
他的眸光深邃又晦暗,一字一句道:“可是,你從前過著優渥的生活的時候,陸家的親生女兒流落在外,在這座城市最底層的地方過著最艱難的生活。那十七年,是你的母親為你偷來的。她也為自己的‘偷’和搖搖受的苦付出了代價。至於這件事唯一的得益者,你……該學會感恩的,不該再奢求本就不屬於你的東西。搖搖好不容易回來,她之於我們,如珍寶,如易碎的水晶,我們小心翼翼地寵著她,根本舍不得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傷心,而與你來往,無異於是在她的心上插上一刀,所以——”
“媛媛,好自為之,望自珍重。從前的錯誤,既已糾正,就別再去回憶了。”
陸嘉實把話說到這份上,自覺已是仁至義盡。
還能再說什麼呢?
還能……再做什麼呢?
多說多做,都隻是枉然。
許媛遲早要適應她原早該適應的生活的。她原一出生就是這樣的生活的。偷了別人的十七年,她享了十七年的福,受了十七年的寵,還什麼都不用付出,已經夠了。再多,是沒有了。
許媛瘋了似的搖頭:“不,不是這樣的,雖然糾正了,可是我所有的親人都鋃鐺入獄,我爸媽,外婆,姨媽,全進了監獄,我連個監護人都沒有了啊哥哥!但凡我有一點辦法,我都不會來找你的……這麼久了,我生活得一點都不快樂,可我還是忍住了呀。可現在呢?都沒有人養我,沒有人給我做飯吃,給我洗衣服了呀。哥哥,你……你就當是做好事,哪怕隻是讓我去你外面的房子住,請個阿姨照顧我也好呀……”
她自認為她的要求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換作從前,無論是什麼時候的陸星媛,讓她提要求,都能提出一籮筐。現在這麼點的要求,可以說是樸素到不能再樸素。
陸嘉實自是心知肚明,這樣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可是……
他隻要答應了,就是對搖搖的殘忍。
因為……
她就是這樣過來的啊。
他拼命告訴自己,這是許家人,這是將他們陸家害得好苦的許家人,無論許媛過得如何,他都不該心軟,也沒有資格心軟。父親要是知道了他心軟,不知會有多麼失望。終於,他起身,將錢包裡僅有的一點現金給了她,“恕我不能做到。這些……你將就拿著,以後不用再找我了,再找我也沒用了。我先走了,你隨意。”
他不再看她一眼,抬步離開。
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慟哭聲。
陸嘉實的腳步有一瞬間的遲疑,但最終還是沒有轉身,抬手開了門。
待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響起,哭聲也戛然而止。
許媛看著眼前的三百六十多塊錢,雙目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