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聶音之拆了手指上包裹的荷葉,指甲上的蔻丹染得很成功,殷紅清透,伸手摸上顧絳的喉結。
顧絳渾身猛地一顫,鼻息驟然加重,一把捉住她手腕。
聶音之吃痛,掙脫開他的手,既然不能摸他的人,她轉而伸手摸上手腕金色葉片。
顧絳撐在軟榻上,整個人都有些細細地顫抖,袖擺垂下擋在身前,隱忍地吞咽了一聲,話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說道:“聶音之,可以了。”
魔氣從她手腕上纏上去,將那片小葉子緊緊裹住,藏了起來。
【草草草,摸葉子魔頭也會有感覺?他看上去好像很爽的樣子】
【這個共生咒也太澀了吧!還有什麼衍生術,快快使出來!】
【我能把這片葉子摸爛,摸到魔頭爽到滿地爬。】
【天啊,好澀好澀好澀,把封寒纓也綁定了吧,讓他們師徒一起爬】
【如果把共情和五感控制同時打開,還不得爽爆了?】
【講道理,這個咒術我覺得有點那個,真的不是房中術嗎?】
【臥槽!我懂了!這下子就算顧絳懶得行,聶音之也能硬生生把他摸行。】
【那麼問題來了,魔頭都行了,聶音之你到底行不行?】
她不行,就算行,她也不敢行。
聶音之被纏繞在身周的魔氣威脅著,瘆人的寒意從她的皮膚滲透進去,往骨子裡鑽,她被極致的恐懼淹沒,仿佛下一瞬就會被挫骨揚灰。
在兩人猶如雲泥的境界差異下,聶音之整個人都被他的威壓控在原地,連氣都喘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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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封魔銘文大盛,密密茬茬地亮起來,覆蓋住整片天空,符光從頭頂灑下來和魔氣糾纏在一起。
聶音之從來沒在顧絳身上感覺到這麼重的殺意,就像兜頭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冷到腳。
她好像玩得有點太過了。
聶音之收回手,解開顧絳被封的感官。
光亮重新湧入眼中,顧絳閉了閉眼,適應後再次睜開。
聶音之坐在他對面,臉上血色褪盡,有些蒼白,咬咬唇說道:“是你讓我試的。”
顧絳感官被剝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魔氣方才失控過,看到封魔印的亮光,他下意識伸手去拉她。
聶音之慌張地縮回手,退後兩步,還沒從剛剛的死亡威脅中回過神來,看他的眼神中殘留著驚懼。
顧絳一時間有些錯亂,塵封的某段記憶被觸動。
他曾經被很多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歲月裡,不論他走到哪裡,投向他的都是這樣恐懼的眼神。
他不容於天地,也不容於人前。
顧絳縮回手,“抱歉。”
聶音之看他一眼,壓下心中餘悸,想要伸手去握他垂下的手。頭頂的結界猛地一震,天空中霎時布滿蛛網似的裂痕,整個折丹峰都跟著震蕩起來。
封印結界破了。
16、第 16 章
折丹峰上大震時,蕭靈正跟隨一名弟子的引領往荊重山所在的醫堂裡走,小白鳥蹲在她肩頭,被結界龜裂卷起的罡風吹得炸了毛。
蕭靈將它捧在手心裡,差點因晃動的地面跌到地上,幸而身旁有人扶了她一把。
“蕭師姐,你沒事吧?”清靈如黃鸝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蕭靈通過小白鳥的眼,看向攙扶著她的小弟子。
弟子名叫白英,是荊重山座下最小的一名弟子,自從荊重山找到治療她的辦法後,每日裡都是白英去明霄峰接她來醫堂。
小丫頭十四五的年歲,像春日裡新發出的花蕾,渾身都洋溢著勃勃生機,笑起來眼彎成月牙兒,聲音比她手心裡的小白鳥還要清脆。
與之相比,蕭靈覺得自己就如一株枯敗的殘花,從內到外都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白英扶住她的手臂,藏在袖子裡的手鏈便硌痛了蕭靈的手腕。
這個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
小白鳥歪歪頭,從袖口看進去,看到一串珍珠環在那纖細嫩白的腕子上。
蕭靈想到聶音之的手腕,圓鏡裡,泛金的紅繩串著一顆斑斓的白珠,被輕柔地系到她手上,很漂亮。
她以前每日都要練劍,是不能戴這些首飾的。她的資質並不差,在修煉進境上,已然算是佼佼者,隻不過身為掌門座下大弟子,蕭靈還必須做到更好,做到最好。
她的前半生,都在為了成為所有人心中最好的大師姐,為了成為桑無眠心中最好的弟子,而活著。
聶音之的存在讓蕭靈明白了,她過去的努力就是個笑話。聶音之肆無忌憚,任性妄為,卻得到了她都沒有過的優待。原來這樣的人,在他們眼中,也是可以代替她的。
如果她沒有回來,蕭靈這個名字在雲笈宗內依然是不能提的存在。
何其可笑啊。
“蕭師姐,好像是折丹峰上的動靜,天啊,聶師姐不會是要和那魔頭一起出來了吧?”白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走神,蕭靈被心中滋生的陰暗驚到,眉心微微蹙起,將起伏的心緒深深壓回心底。
她忍不住往左側偏了一下頭,自己的心境是不是也被影響了?
身後那個如影隨形的氣息像是得到了某種示意,突然湊上來,貼到她身上。
血腥躁烈的氣息湧入鼻息,蕭靈的頸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厭惡地抬手揮去,低吼道:“滾開!”
白英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問道:“蕭、蕭師姐,怎麼了?”她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話了,提到了不該提的人,忙抬手捂住嘴,“對不起蕭師姐。”
蕭靈轉向她,嘴角含了一點淡淡的笑意,聲音卻無波無瀾,“聶音之喚醒魔頭,害得掌門師尊隕落,多位長老死傷,為雲笈宗、乃至整個修真界引來一大禍端,令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日,門中弟子大多談起她時都是一副深惡痛絕的口氣,隻有你還叫著她聶師姐。”
白英睜大眼睛,眼睫顫得像蝴蝶,面上血色飛快退去,松開她的手臂,俯身認錯,“對不起,蕭師姐,我隻是叫習慣了,一時疏忽沒能改口。”
“叫習慣了啊。”蕭靈低喃著重復,輕輕拍了下白英的肩膀,“起來吧,不怪你。”
結界動蕩使得所有人都很緊張,雲笈宗上的護山大陣降下一波波靈潮,震動的地面終於平息,無數白光朝著明霄峰上飛去,如白日流螢。
荊重山匆匆跑出來,看到蕭靈的身影時,松了一口氣,“靈靈,今日的藥池已經備好了,你快隨我進來。”
他看一眼動蕩的護山陣,“折丹峰上有重重結界,又有各派高階修士守著,不用擔心,你的療傷在緊要關頭,不能中斷。”
蕭靈點點頭,往藥殿內走。
白英低垂著腦袋,默默吐了下舌頭,打算行禮告退。
荊重山喚住她道:“阿英,你跟著一起進來。”
走在前面的蕭靈渾身一僵,回過身,小白鳥窩在她肩上,歪著腦袋看向那師徒二人。
白英驚訝地抬起頭來,“師尊,我也要進去嗎?”往常她都是把人送到就去忙自己的,估摸著時辰,再來把蕭師姐送回明霄峰。
“你也跟在為師身邊學習近兩年了,可以來為我搭把手。”
白英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脆生生地應道:“是,師尊!”
這一段時日以來,荊重山幾乎翻遍醫書藥典,向修真界中的其他聖手醫修請教,終是讓他找到了根除瘴毒,又能恢復蕭靈體內靈脈根基的法子。
隻是這個法子萬不能泄露出去。
藥池裡灑滿了仙草靈藥,氤氲的水汽使得室內盈滿藥香,蕭靈在入水前服了一枚丹藥,踏入水中盤膝坐下,很快就軟綿地靠上藥池溫潤的石壁,像以往一樣陷入昏沉。
等到蕭靈醒來,已是落日時分。
她躺在前殿的軟榻上,經過數次藥浴,她經脈裡的瘴毒十去八丨九,那滲透在骨骼裡的醜陋斑紋淡了很多,皮膚上也沒有了隱隱透出的紋路。
初愈的內府扎進了一絲靈力。
蕭靈感受到這縷靈力,幾乎喜極而泣,坐起身來,失聲喊道:“荊師叔,我的靈樞恢復了?”
荊重山的笑聲從旁傳來,“對,再藥浴一次,你體內的瘴毒就清幹淨了,靈樞和經脈受這麼多仙草滋養,恢復得很快,隻是你的修為卻隻能從頭開始了,苦了你了。”
蕭靈眼中含著淚,露出了從回到雲笈宗後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顏,“我還有什麼苦沒吃過呢?我不怕吃苦。”
荊重山嘆了口氣,很是心疼:“那就好。”
“折丹峰結界動蕩,明霄峰上必然不能平靜,靈靈,最後幾次的治療很關鍵,絕不容有失,你暫時別回明霄峰了,就住在醫堂吧。”荊重山說道。
蕭靈猶豫片刻,雖然她很想看看折丹峰情況如何,但自己的治療更為重要,便頷首答應了。
“你叫人送你去桃苑暫住,那裡清靜。”荊重山立即喚來一名弟子送她休息,他還要處理藥池裡用過的靈藥,不方便久留她,唯恐被蕭靈發現異狀。
若是知道為治療她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她怕是會自愧不已,不會繼續配合療傷,若是半途而廢,那之前的犧牲都沒有了意義。
小白鳥被從暗籠裡放出來,落到蕭靈肩頭,她被蒙蔽的視覺也終於恢復,看了眼那名弟子,疑惑問道:“師叔,白英小師妹呢?”
“那丫頭,”荊重山呵呵笑兩聲,無奈地搖頭,“她今日協助我為你療傷,有了些許感悟,來不及等你醒來,就迫不及待去閉關了。”
蕭靈抿抿唇,荊重山擺手,催促她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準備好下一次治療再譴人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