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這是殷宿。
十多個元嬰期面具人一擁而上,裴渡面色沉靜,拔劍出鞘。
面具人雖有元嬰修為,但顯然本身修煉不夠,無法熟稔將其操控。裴渡劍光一出,自空中凝出道道鋒利無匹的冰刃,對峙之間,氣勢竟穩穩壓了一頭。
但是以一敵多畢竟吃虧,更何況還是以弱戰強。
莫霄陽與孟小汀一並上前迎敵,謝鏡辭眉心一跳。
殷宿的刀刃變幻莫測,與另外兩人的攻勢來回夾擊,刀尖一挑,堪堪掠過裴渡左臂,惹出一道飛濺的猩紅。
少年早已習慣疼痛,對此不甚在意,手中長劍揮下冰痕陣陣,將一窩蜂的進攻全盤擋下。
那把刀觸到了他。
在昨天夜裡,也正因為他們,裴渡才會被邪氣所傷。
鬼哭刀嗡嗡一晃,謝鏡辭不明緣由地心跳加速,耳邊傳來熟悉的叮咚聲響。
[相應場景觸發,人設激活。]
[請稍候,臺詞載入中……]
四周明明是鱗次栉比的房屋,她卻嗅到一股極其微妙的木香。
屬於裴渡信息素的木香。
那道香氣上,絕不能沾染除她以外的任何氣息,尤其是……他人的刀。
――那是她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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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要劃破他的皮膚,也隻能用她的鬼哭。
這幾人定然逃不了了。
高大瘦削的男子飛快後退幾步,純白面具下,雙唇咧開猙獰弧度。
此地是精心布置的幻境,他們即便用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找到逃脫方法,唯一能夠迎來的結局,是被一擁而上的元嬰修士無情剿殺。
天之驕子又如何。
他在夢裡無數次見到這兩人的隕落,也無數次親自把他們踩在腳下,如今眼睜睜看著幻夢變成現實,忍不住笑得雙肩發抖。
這可怪不得他。
要怪隻能怪謝鏡辭與裴渡牽扯太多,他的身份也是,孟小汀的身世也是,知道的東西過了頭,理所當然會得到制裁。
殷宿眼底笑意未退,倏而一凝。
於幽邃幻境裡,毫無徵兆地,陡然響起長刀嗚咽般的嘯鳴。
血一樣的暗紅刀光,頃刻間把夜幕撕裂得一幹二淨。
太快了。
那抹血紅靠近之際,伴隨著狂舞的疾風與一道道尚未凝結的腥氣,殘月降下飄渺如紗的幽光,透過變幻交織的光與影,殷宿見到那抹不斷逼近的身影。
謝鏡辭身著白衣,卻被飛濺的鮮血染成緋紅,所過之處刀鳴锃然,恍若勢如破竹的疾風,劃破途中所有人的喉嚨。
鮮血映著月色狂飆,如同倏然綻開又頹靡敗落的花,不過瞬息之間,連空氣都暈開殺氣橫生的幽異。
在層層破開的風聲裡,刀光已然咫尺之距。
視線所及,是一張瑰姿豔逸的臉。
她姿色天成,佔盡風流,此刻一雙柳葉眼被刀光照亮,漆黑瞳仁裡幽影暗生,嬌嫵之餘,更多卻是野獸般狂亂的冷意。
在那雙眼中,分明盛滿了令人膽寒的血光。
“喂。”
謝鏡辭周身籠罩著血氣,嗓音微微發啞,隻需第一個字出口,便讓殷宿遍體生寒:“誰允許……你動他的?”
第三十三章 (摸摸就不疼了。)
月色與血光皆是肅殺。
鬼哭通體漆黑, 此刻卻纏繞著絲絲縷縷的暗紅微光,觸及薄薄一層皮膚時,自刀尖溢出微不可查、狀若興奮的嗚鳴。
殷宿情不自禁地瑟瑟發抖。
謝鏡辭的動作快到不留給他絲毫喘息時間, 欺身襲來時, 刀口猶在靜靜淌血。
那全是與他同行之人的血跡, 他們空有一身元嬰修為, 竟在亂戰中被她瞬間抹了脖子。
……怎麼可能會是這樣。
心底的怒火轟然匯聚,殷宿止不住地戰慄, 緊緊握住雙拳。
這女人橫豎不過金丹, 甚至在一年前的意外中身受重傷、修為大損,他已向神明借來力量,明明已經有了足以超越她的實力,為何還會――
為何還會僅僅憑借一招,就把他壓制到動彈不得。
青年周身顫抖著咬牙, 指間力道匯集。
他不甘心。
他付出了自己的整段前半生,沒日沒夜苦練修習, 每天都在起早貪黑, 未曾有過懈怠的時候。
憑什麼這群世家子弟能坐享其成,隻不過投了個好胎,就足以繼承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天賦機遇,恬不知恥, 任意揮霍。
而他一次又一次突破,一遍又一遍挑戰,窮盡所能,還是一輩子都追上不上他們的腳步。
何其不公平。
叢生的怒火終究戰勝了心底恐懼, 殷宿狂呵一聲,拔刀暴起, 元嬰級別的邪氣隨刀風嗡然蕩開,於半空劃出弦月般圓滑的弧度。
謝鏡辭早有防備,迅速後退幾步,擋下雷雨一樣密集兇猛的刀光。
“覺得我之所以贏你,是靠天賦和修為嗎?”
她眼底仍蔓延著冷意,極為不悅地盯向殷宿刀口上的一抹紅。
那是裴渡的血。
一想到這一點,就讓她心煩意亂。
謝鏡辭不願同他多說廢話,拇指不露聲色稍稍一動,按緊正輕微震顫著的刀柄。
當最後一個字定定落下,女修纖細的身形宛如利箭,再度向他襲來。
殷宿還是控制不住脊背的顫抖。
――怎麼會這樣?
他已經擁有了遠遠超出她的修為,理應終於能把謝鏡辭踩在腳下,可為什麼……他還是會感受到與幾年前無異的、被她死死壓制的戰慄與無措?
謝鏡辭的刀光有如銀河傾落,伴隨著雷霆萬鈞之勢轟然而下,殷宿狼狽去接,奈何被靈力震得骨髓發麻,一時竟全然跟不上她的動作,被劃出道道血痕。
即便已至元嬰的門檻,他卻依舊被毫無懸念地碾壓。
直到這一剎那,他才終於能脫離修為的桎梏,頭一回真真正正地審視謝鏡辭。
殷宿從未見過,有誰能將刀法用得這般出神入化。
仿佛長刀已然同她融為一體,一招一式皆出自本心,被牢牢印刻於心底,拔刀而起,隻不過轉瞬之間,就已根據他的動作轉換了三種截然不同的招式。
快刀如雨,不留給他一絲一毫躲避的空隙。
……他贏不過她。
無關乎修為,謝鏡辭就是比他更強。
這個念頭恍如猛錘,狠狠壓在青年胸膛之上。當謝鏡辭刀刃逼近時,除卻恐懼,充盈在他心口的,更多竟是不敢置信的茫然。
既然這樣……那他持續了這麼多年的怨恨,又應該發泄在何人身上?
“自己技不如人受了挫,便紅著眼埋怨旁人,也不看看自己究竟幾斤幾兩。”
謝鏡辭語氣很淡,臨近末尾,忽地輕聲一笑,發出嘲弄般冷然的氣音:“看見了嗎?我就是比你強。”
話音落地,刀口一蕩。
在嗅到血腥氣的瞬間,謝鏡辭眼前倏然闖進一道光。
籠罩在四周的夜色頃刻散去,整個世界如同褪去了一層烏黑沉鬱的幕布,伴隨著太陽光線一並湧來的,還有街頭久違的叫賣聲。
――那群人眼看力不能敵,即刻撤去了幻境。
至於他們的身影,自然也隨著幻境消失不見。
謝鏡辭頗為不悅地皺眉,她本來還打算活捉一兩個活口,從其口中問出主導這一切怪事的罪魁禍首,如若他們不願說,用些特殊的法子便是。
“謝小姐,你沒事吧!”
莫霄陽被她的突然暴起嚇了一跳:“那人有沒有傷到你?”
謝鏡辭搖頭,沉默須臾,開口卻是答非所問:“是他們戴的那種面具嗎?”
她並未指名道姓地詢問,莫霄陽與裴渡聞言心知肚明,把視線凝向一旁的孟小汀身上。
自打那群戴著純白面具的神秘人露面,她的臉色就變得格外白。
街坊間嘈雜的吆喝叫賣聲連綿不絕,他們身側卻是詭異的一片寂靜。
孟小汀下意識攥緊袖口,眼眶兀地蒙了層緋紅:“……嗯。”
*
關於孟小汀娘親,無論謝鏡辭還是孟小汀本人,都對其所知甚少。
和她娘一起生活的時候,孟小汀還隻是個半大小孩,懵懂的稚童對絕大多事情渾然無知,更何況過了這麼多年,許多記憶都已變得模糊不清,隻記得那女人名叫“江清意”。
對此莫霄陽哼哼一笑:“要想知道有關她娘的事兒,雲京城裡不正好有個絕佳人選嗎?”
謝鏡辭:“雖然但是……算了,走吧。”
若說除卻孟小汀,整個雲京還有誰與那女人有過正面接觸,必然隻剩下她爹孟良澤。
說老實話,謝鏡辭並不是很想見他。
孟良澤稱得上修真界裡最有名的軟飯男,把一幹家業盡數交給夫人林蘊柔打理,自個兒則在城裡各種詩情畫意,美名其曰陶冶情操。
這兩人乍一看來不像夫妻,更像在雞媽媽庇護下茁壯成長的巨嬰小雞。
最讓她看不慣的一點是,孟良澤怕老婆怕得人盡皆知,擔憂林蘊柔看不順眼,幾乎把孟小汀當成了個透明人,與她講過的話,一年下來恐怕不超過十句。
“……啊?小汀她娘親?”
茶樓裡,面目俊朗的男子將眾人打量一番,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你們打聽這個做什麼?”
不得不說,孟良澤生了一張好看的臉。
修士們駐顏有術,往往看不出真實年齡,他仍保持著神採奕奕的青年模樣,乍一看去劍眉星眸、風華月貌,妥妥一個漂亮的富家公子哥。
“其實關於江清意,我知道的事兒也不多。”大概是平日裡隨意慣了,孟良澤沒太多身為長輩的架子,一邊說,一邊慢悠悠抿了口茶:“其中絕大部分,我都告訴過小汀――你們想問什麼?”
謝鏡辭開門見山:“孟叔與她是怎麼認識的?知道她出生於何地、是何種身份麼?”
“這事兒吧,說來有點奇怪。”
孟良澤笑笑,時隔多年再提及此事,似乎生出了些許尷尬:“當年我去孤雲山裡做藥材生意,意外見到了她。怎麼說呢,當時她的模樣很是狼狽,像在躲避什麼東西,見到我與商隊後,哀求我們帶她離開孤雲山。”
他說到這裡,又從喉嚨中擠出兩聲幹澀的笑:“我一時心軟,便帶了她與商隊同行。”
謝鏡辭心口一動:“在那之後,二位便互生了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