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即將進入谷內時,蕭夕禾抬頭看向謝摘星,卻因為離得太近,隻能看到他的下颌與喉結。她默默抿了一下發幹的唇,正思考該怎麼開口時,謝摘星突然低頭:“有話想說?”
蕭夕禾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眼眸,恍惚間竟覺得比天上的星辰還溫柔。
一看就像個好說話的人呢。
“……我能不回去嗎?”在他溫柔的視線下,蕭夕禾鼓起勇氣問。
謝摘星:“不能。”
蕭夕禾:“?”
“除非你先答應我雙修。”謝摘星揚起唇角,語氣如春風般和煦,“不答應的話,就把花我的錢還上,然後在背陰谷關一輩子吧。”
蕭夕禾:“……”剛才怎麼會覺得他好說話的?
謝摘星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款步往前走去。
蕭夕禾看著他高大的背影,默默摸了一下被他摸過的地方,追上去了。
回到背陰谷,蕭夕禾瞄了眼帳篷,再瞄一眼謝摘星,又瞄一眼帳篷,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作為一個剛凝結出身體的人,她實在太容易困和餓了。
“去睡吧。”謝摘星溫聲道。
蕭夕禾如蒙大赦,趕緊跑進帳篷。
謝摘星無聲地笑了笑,隨意在帳篷門前坐下。
背陰谷多年如一日的潮湿昏暗,實在算不上什麼好地方,於謝摘星而言卻是最特別的存在。蕭夕禾剛死的那幾年,他連回憶起這裡都是疼的,後來漸漸好了些,卻始終沒有勇氣回來看看。
其實這一次他本也沒打算來的,隻是恰好經過昆侖,恰好掃了一眼昆侖後方的背陰谷,整個人突然如著魔了一般,再也難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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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她就在這裡呢?萬一她在等他呢?縱使知道自己的想法可笑,可他還是忍不住來了。然後沒等走到小溪旁,便已經嗅到了烤兔的香味。
那是他昔日在這裡吃過無數遍的美食,是世上最特別的手藝,他不可能認錯。幾乎是一瞬間,一股巨大的欣喜掠過心間,接著便是巨大的恐慌……萬一不是她怎麼辦,萬一空歡喜怎麼辦。
分別十三年,他自認將一切心事處理得極好,不論再發生什麼,都不會再讓他產生波動,可這一刻不得不承認,若她不在帳篷裡,他恐怕再難活下去。
死志幾乎在一剎那蔓延,帳篷簾還未掀開,他便已經萬念俱灰,好在下一瞬,便與她對視了。
不是幻覺,不是做夢,是活生生的她。
夜幕降臨,月光被遮天蔽日的樹冠擋得嚴嚴實實,上空沉悶而單調。謝摘星思索一瞬,輕輕打個響指,空中立刻布滿螢火一般的星星點點,一眼望去如同銀河匯集、美不勝收。
“真好看。”偷偷探頭的蕭夕禾沒忍住誇贊。
謝摘星淡定回頭,看著上方圓圓的腦袋:“怎麼還不睡?”
“我看看你還在不在。”蕭夕禾大方道。
謝摘星挑眉:“你在這裡,我能去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跟我有什麼關系?”蕭夕禾橫了他一眼,臉頰有些泛熱,“你能不能別總說這種曖1昧的話,別以為這樣我就會答應幫你,我可是正經人,怎麼可能隨便跟剛認識一天的人雙修。”
“正經人,”謝摘星認同地點了點頭,“那過幾天再雙修呢?”
“過幾個月都不行,你死了這條心吧!”蕭夕禾瞪眼。
謝摘星樂了,星光下笑得眉眼彎彎,露出潔白又整齊的牙齒,周身那種淡漠的氣場一掃而淨不說,還多了幾分鄰家哥哥的氣質。
蕭夕禾不得不承認,他這張臉是生得極好的,至少她有一瞬間被蠱到了。
“其實與我雙修,對你的修為也有好處,”謝摘星似乎沒看到她眼底的驚豔,“你剛修成人身,體力修為都十分匱乏,加上身為女子卻是全陽體質,再努力地修煉也收效甚微,但與我雙修的話,便可從我體內汲取修為,事半功倍,何樂不為?”
說罷,他又進一步道,“等你修為更進一步,不必我幫你,你也可以隨意進出背陰谷了。”
“真的?”蕭夕禾果然心動。
謝摘星一本正經:“真的。”
蕭夕禾盯著他看了片刻,冷笑:“你現在的樣子,很像那些想騙我做飯的小山精。”
謝摘星:“……”
“我是不會答應你的!”蕭夕禾多瞄一眼漫天星河,轉身便回屋睡覺去了。
今天玩了一整日,又說了許多話,她早已經累到極致,幾乎是沾床的瞬間便睡了過去。謝摘星獨自一人坐在帳篷外看星星,許久之後在她輕微的呼吸聲中緩緩閉上眼睛,睡了十三年來第一個好覺。
這一日起,謝摘星便在帳篷外住下了。
蕭夕禾的生活裡猛然間多出一個人,每天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一直到閉上眼睛時才會分開,如此形影不離,她卻沒有半點不習慣,反而比獨自一人時更充實更愉快。她仔細想了許久,覺得可能是先前太寂寞了,才會能這麼快地接受另一個人。
山中歲月緩慢,直到下了第一場雪,蕭夕禾才驚覺要過年了。
“你能借我點銀子嗎?馬上就到除夕了,我想買點煙花炮竹。”蕭夕禾湊到謝摘星面前。
謝摘星捏住她的臉:“我才來背陰谷半個月,你已經借多少次錢了?”
“我又不是不還你,”蕭夕禾掙脫他的魔爪,“等我以後賺錢了,就還給你。”
“等你賺錢,得等到什麼時候去?不借。”謝摘星幹脆利落。
蕭夕禾生氣:“你竟然看不起我?莫欺少年窮懂不懂?!”
謝摘星掃了她一眼,想了想道:“借你也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我不跟你雙修!”蕭夕禾瞬間警惕。
“我有那麼卑鄙?”謝摘星眼尾輕挑,“我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嗎?虧得你我認識這麼久了,你竟然如此瞧不起我。”
被他這麼一說,蕭夕禾有點愧疚了:“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那你說,什麼條件?”
“親我一下。”
蕭夕禾一頓:“啥?”
“親我一下。”謝摘星好心重復一遍。
蕭夕禾呆滯地與他對視許久,突然倒抽一口冷氣:“你不是說不趁人之危嗎?!”
“親一下算什麼趁人之危?”謝摘星一臉無辜。
蕭夕禾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正欲發作,便聽到他悠悠開口:“親一下,前面的賬也一筆勾銷,我再給你買十車煙花炮竹,讓你一次玩個夠。”
蕭夕禾沒出息地心動了。
謝摘星勾唇:“就親一下,眼一閉一睜便過去了,你確定不答應?”
蕭夕禾默默舔了一下發幹的唇,盯著他過於俊俏的臉看了許久,終於深吸一口氣傾身過去,飛快地啄了一下他的臉。親完正要離開,謝摘星突然扣住她的腰,略一用力她便腰間一酸,不受控地跌進他的懷抱。
謝摘星將人扣在身前,咬著她的唇吻了上去。
這個吻又兇又急,攜裹著十三年來思念的痛楚與濃烈的愛意,幾乎要將蕭夕禾溺斃。她隻奮力掙扎了幾下,便被他急急拖進情與欲的深潭,再也無力反抗。
大約是察覺到她安分了,謝摘星倏然又溫柔起來,唇齒廝磨糾纏,呼吸交錯勾連,仿佛四周的空氣也開始升溫。蕭夕禾眼眸染上一層水色,臉頰潮紅,整個人都呆呆的,謝摘星毫不懷疑,自己這個時候不論對她做什麼,她都不會反對。
可他還是停下了,隻是眸色沉沉地與她對視。
蕭夕禾呼吸還有些急促,神志好一會兒才恢復清明——
“你幹什麼?!”她怒氣衝衝地問,卻因為呼吸不穩,聽起來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
謝摘星:“親你。”
“不是隻親一下嗎?!”
“是啊,”謝摘星理直氣壯,“不是隻有一下?就是時間久了些。”
蕭夕禾:“……”就不該相信他的人品!
吵也吵不過,打也打不贏,她隻能憋屈地放棄維權。好在謝摘星還有點良心,當即帶著她出門去了,不僅給她買了想要的東西,還斥一萬靈石給她買了一件護身法器。
“雖然有我在,你用不上這種防御性強的東西,但戴著也沒什麼壞處。”謝摘星將玉佩形狀的法器掛在她腰帶上。
蕭夕禾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收這般貴重的東西,目瞪口呆半天後憋出一句:“……是你要給我買的,以後別跟我要賬啊!”
謝摘星無奈:“我何時真找你要過賬?”
蕭夕禾剛想反駁,突然看到他形狀漂亮的唇,驀地回憶起帳篷外臉紅心跳的那個吻。
她吸了一下鼻子,默默看向遠方。謝摘星彎了彎唇角,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託謝摘星的福,蕭夕禾買了一大堆東西,然後便開始每天盼著過年,她盼呀盼,終於盼到了除夕這一日。
一大清早,她便將帳篷內外仔仔細細打掃一遍,又起鍋燒水準備年夜飯的食材,忙忙碌碌一上午,卻絲毫不覺得累,反倒是平日精神極好的謝摘星,從早起開始便神色恹恹,連話都比平時少了許多。
“做個八寶鴨,再蒸個扣肉,甜米也是要吃的,”蕭夕禾盤算菜色,“你別看我從修成人形起就一直待在背陰谷,我廚藝可好了!”
謝摘星輕笑:“嗯,看出來了。”
“這些菜都挺麻煩的,我一個人要準備很久,就不給你做早中飯了,那邊有我昨天烤的紅薯,你隨便湊合一下,等晚上我們再吃大餐。”蕭夕禾叮囑。
謝摘星應了一聲。
沒反駁?蕭夕禾不解地看向他,他卻已經朝著烤紅薯去了。蕭夕禾沒有多想,繼續忙自己的事。
隨著備好的食材一點一點增加,天色總算暗了下來,蕭夕禾忙忙碌碌,終於在昆侖山上第一道炮竹聲響起時,將年夜飯全部備好。
“嘗嘗。”她一臉期待地看著謝摘星。
謝摘星接過筷子,將每一樣菜都試了一遍:“好吃。”
蕭夕禾高興了,不住往他碗裡夾菜。謝摘星看著她忙前忙後的樣子,靜了靜後問:“這幾年一個人在谷裡,很孤單吧?”
蕭夕禾頓了一下:“也不算孤單,小山精們會經常來找我蹭吃蹭喝……不說我還沒發現,他們好像很久都沒來了。”
山間的精怪最為膽怯脆弱,如今察覺到魔尊的氣息,自然不敢再來。謝摘星唇角掛著笑意,並未跟她解釋。
“我若早點找到你便好了。”他道。
蕭夕禾對上他的視線,心跳都快了一拍:“就、就算你早點找到我,我也不會跟你雙修。”
謝摘星笑了一聲,垂眸瞧見自己手背上的白霜,不動聲色地將霜水化去。
遠方的炮竹聲一陣高過一陣,然後便是煙花聲,蕭夕禾吃到一半便忍不住了,抱著一堆煙花跑到空地上。謝摘星放下筷子,靜靜看著她奔跑玩耍,有一瞬間忘了中間發生的一切,仿佛兩人一直留在背陰谷從未出去過。
蕭夕禾體力不怎麼樣,白天又勞累了許久,這會兒玩了不到半個時辰便累了,於是果斷將剩下的煙花炮竹都收起來。
“這些等到明年再放。”她說。
謝摘星掃了一眼:“明年我再陪你買新的。”
你明年也會在嗎?蕭夕禾差點問出聲,但話到嘴邊又清醒了……這問題實在曖1昧,好像她多希望他留下一樣。
雖然……
蕭夕禾抿了抿唇:“我要睡了。”
謝摘星打個響指:“把聲音隔開了,去睡吧。”
蕭夕禾不懂他的意思,直到進了帳篷才發現,遠方的炮竹聲都消失了,才明白他剛才幫自己的帳篷下了結界。
……他怎麼這般體貼,不會是哪個女人教出來的吧?蕭夕禾不合時宜地酸了,因為這點酸意,她遲遲沒有睡著,翻來覆去許久後還是沒忍住跑出去找他。
他卻不在外面。
蕭夕禾愣了愣,接著注意到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小桌上、他碗裡的飯菜幾乎沒怎麼動,而不遠處的紅薯,也幾乎沒有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