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趙宴平皺眉看著她的身影。
她到底有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
稍頃,阿嬌提著一個食盒走出廚房,笑著遞給了他。
趙宴平微微抿唇,提著一盒頗有分量的粽子謝禮離開了。
第96章
五月初七, 大小官員復職,大理寺先審了長興侯私藏官府通緝犯人一案。
長興侯咬定他隻是讓管事買了一個繡娘,並不知道繡娘的身份, 侯府管事忠心主子, 則稱自己的確買了崔家的女兒崔珍,但並不知道崔珍有官司在身, 他平時不出城門,哪裡會看見城門前的通緝告示,崔珍的官司也沒有鬧得滿城風雨。
主僕倆是想撇掉私藏犯人的罪名。
然而大理寺還掌握了其他證人。
第一個就是在長興侯書房暗室找到的崔珍,崔珍作證, 她弄壞了繡鋪的昂貴料子, 自知賠不起,就想在進京的路上偷偷跑了, 沒想到爹娘另有打算, 將她賣給了長興侯。崔珍就將計就計,乖乖做了長興侯的人, 初一那日長興侯突然回來狠狠打了她一頓, 要將她交出去, 崔珍苦苦哀求, 長興侯才同意替她遮掩。
為了證明自己句句屬實, 崔珍還拔下半邊衣裳, 露出了雪白身子上的新鮮傷痕。
崔父、崔母交待的更多, 譬如他們是如何與侯府管事密謀神不知鬼不覺賣了女兒的, 以及侯府連夜派人去找他們要自願賣女兒的字據。
大理寺還抓了侯府幾個小廝、丫鬟,這些下人都私底下議論過崔珍的官司, 更有一個小廝直接將這場官司告訴了對侯爺忠心耿耿的管事。
綜合這些證據證詞,大理寺卿盧太公在早朝上遞了一封定罪長興侯私藏罪犯的奏疏, 請求淳慶帝批準。
盧太公一請示,立即有言官當廷參起長興侯來,責備長興侯身為官員卻故意觸犯律法,身為侯爵卻仗勢欺人,十數年來手下多少無辜繡娘喪命其手,百姓怨聲載道,請求淳慶帝重罰長興侯,以肅朝綱,以慰民心。
自然也有替長興侯說話的,但大理寺都證明了長興侯有罪,朝堂上討伐長興侯的言官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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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慶帝仔細看了看盧太公遞交上來的卷宗,看到崔珍身上遍布傷痕,脖子上還有一道深深的手印掐痕,以及大理寺找到崔珍的地點,便知道外面關於長興侯因為生母之死虐待府中繡娘的傳言都是真的。
繡娘也是人,一個繡娘氣死了長興侯的母親,與別的繡娘有何關系?
崔珍的姐姐便是死在長興侯府,長興侯還惦記崔瑾的妹妹,不惜讓管事高價買回去,足見其齷齪的心思。
沒有證據的時候淳慶帝可以不理,現在證據確鑿,淳慶帝不想再用長興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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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珍的案子很快就出了判決,崔珍家裡隻有沒直接出面的崔兄撇出去了,其他人都因協助崔珍私逃挨了板子、關進了大牢,服刑時間有些區別罷了。整個京城,除了阿嬌等人關心崔珍的判決,其他百姓都跑去看長興侯一家的熱鬧了。
一個堂堂的侯爵,就因為私藏一個欠債逃跑的繡娘,被聖上罷了官職降了爵位,挨板子入獄前是侯爺,半年牢獄一過,出來就變成了伯爺。長興侯原來可是世襲罔替的爵位,現在一降爵,世襲罔替的好事也沒了,等長興伯一死,他的兒子們便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平民。
祖宗掙下來的榮耀,因他的私心說丟就丟,這樣的爹,恐怕連他的兒子們也都不想再孝敬他。
除了那些受過欺凌的繡娘,無關百姓肯定不至於多痛恨長興侯,但能看到一個朝廷大官被罰,百姓們都很喜歡這熱鬧,大街小巷無人不談。
孟氏一開始都不知道這麼多。
侄女什麼都不告訴她,還是府裡的下人看到城門口的告示,跑回來稟報給她,孟氏才知道侄女聘用的一個繡娘毀約逃跑了。怕侄女虧掉的本錢太多,孟氏趕緊去了一趟繡鋪,可侄女輕描淡寫的,更擔心繡娘的安危而不是那三兩銀子,孟氏才松了口氣。
沒想到過了一個節,侄女的案子竟然將長興侯都扯了進去。
來往的官太太們隻提是大理寺辦的案子,孟氏越想越奇怪,順天府定下的小案,怎麼就引得大理寺出手了?
官太太們隻聽熱鬧,具體並不了解,孟氏便帶著女兒薛寧,又來了一趟阿嬌這邊。
鋪子前面做生意,孟氏從後門進的,對於這些鋪子與宅院連在一起的人家而言,後門才是正門。
阿嬌聽說姑母來了,忙叫夏竹過來頂著,她去後頭招待姑母。
廳堂裡面,七歲的薛寧坐在地上逗弄小孟昭,孟氏笑著看著。
侄女剛提出要搬出將軍府另住的時候,孟氏並不同意,還反思是不是自己與丈夫哪裡做錯了,讓侄女受了委屈。但漸漸地孟氏明白了,侄女需要親人的關心,但更需要輕松自在的活法,侄女的身份讓她無法結交到十四五歲的官家小姐為友,年輕的官家少婦可能也不想結交侄女,自家的那些宴請對侄女來說都是負擔。
搬出來,讓侄女自己做主,才是真的對侄女好。
所以孟氏就挑了這處宅子,買下送給侄女。
再後來,侄女又抱了小孟昭回來養。
孟氏也想反對來著,才十九歲的大姑娘,貌美溫柔,改嫁並不難。可她一開口,侄女就搬出一大堆道理來堵她,說什麼京城的名醫都沒有把握能調理好她的身子,她就算能改嫁,也生不出自己的孩子,與其辛辛苦苦替別人養原配留下的孩子或是過繼來的子女,還要看男方家人的眼色,不如自立門戶,養個兒子替孟家延續香火。
孟氏便動搖了。
無論如何,侄女過得開心就好,侄女想做什麼,她全力支持就是了。
“表姐,剛剛昭哥兒叫我姨姨了!”阿嬌一過來,薛寧炫耀地叫道,叫完還讓孟昭再喚一次。
孟昭看著頭上插了兩朵絹花的小姨,乖乖叫道:“鴨鴨!”
阿嬌與孟氏都笑了起來。
孟氏打發薛寧帶孟昭去院子裡玩,讓丫鬟們也都去看著,她單獨問阿嬌:“崔珍的案子我都聽說了,就是有一事我想不明白,大理寺是怎麼攙和進來的?你可知道?”
阿嬌垂了垂眸。
街頭的議論她也聽了些,百姓們都在幸災樂禍長興侯一家的衰敗,最多再誇誇大理寺盧太公為民除害,誇誇聖上愛民,沒有一個提到趙宴平的,想來還是趙宴平初來京城,名聲不顯,還沒有引起外人注意。
但阿嬌相信他的才幹,假以時日,一定能在大理寺出人頭地,姑母早晚也會知道他來了京城。
阿嬌便說了實話,神色如常地笑道:“趙爺進京了,入職大理寺,舅舅託他送東西給我,正好遇到我這邊有難事,就託他幫我查了查。”
孟氏聽到“舅舅”才反應過來侄女口中的趙爺是誰。
去接侄女的那日,侄女誇趙宴平當捕頭多有本事,孟氏並未多上心,如今得知趙宴平一進京就把長興侯拉了下來,孟氏是真的吃驚了:“你是說,他隻用幾天的功夫,隻靠自己就查到了長興侯?”
阿嬌不敢誇趙宴平太過,以免姑母誤會她還留戀什麼,便道:“長興侯害過崔珍的姐姐,他能查出來有什麼稀奇的,再者他隻是找到線索,剩下的全靠盧太公剛正不阿,寧可得罪權貴也要為百姓做主,沒有盧太公,他哪裡去敢對付長興侯。”
孟氏可沒這麼好糊弄,趙宴平若是不敢對付長興侯,就不敢把事情捅到盧太公那裡,反過來,趙宴平明知會得罪長興侯依然願意攬下這案子,為的是誰?
孟氏盯著阿嬌看了起來,意味深長的。
阿嬌裝傻,袖子裡攥著手指問:“姑姑為何這樣看我?”
孟氏眸子轉了轉,轉移話題道:“你舅舅託他送了什麼過來?”
阿嬌長長的睫毛一扇,看著院子裡道:“兩包碧螺春,我們那邊產的茶葉,從本地買便宜多了。”
孟氏哼道:“算他還有良心。”
阿嬌暗暗呼了口氣,還好姑母沒有起疑。
未料孟氏馬上又問起了趙宴平:“他來看你,有沒有說什麼?他當時放你放得那麼痛快,你一託他辦事他卻不辭辛苦地去做,為了你不惜得罪一個侯爺,莫不是心裡還念著你?還有,他一個小捕頭,怎麼會調去大理寺,封的什麼官?”
孟氏不問則已,一問就是一連串,直接把阿嬌問傻了。
在姑母犀利的審視下,阿嬌先解釋了趙宴平與永平侯府謝三爺謝郢的過命交情,官是謝家幫忙舉薦的,然後再解釋她與趙宴平的關系:“他隻是替舅舅跑腿,沒與我多說,他願意幫我,一是他本就心善,二是他丟過妹妹,最恨誰家賣女還錢,這才替崔珍一查到底,不是您想的那樣。”
道理確實說的過去,但孟氏仍然覺得,趙宴平對侄女沒那麼簡單。
“他幫了你這麼大忙,你怎麼酬謝人家的?”孟氏問道,如果趙宴平有所圖謀,可能會暗示侄女什麼。
阿嬌笑道:“我能怎麼謝他,我一介女流又幫不上他什麼,鋪子裡賣的也都是女人家用的,想了半天,送了他一盒粽子,趙爺樂於助人,本也沒圖什麼,收了粽子就走了,次日把食盒還給江娘子,門都沒進。”
孟氏皺了皺沒,若說趙宴平沒想著侄女,幫的忙太大,若說想了,這些舉動也太淡了。
“姑母,我與趙爺的事身邊的丫鬟都不知情,您別說漏嘴,也別再琢磨了,人家一進京就在盧太公面前露了一手,往後前程似錦,就算要娶妻也會娶大家閨秀,再不濟也是小家碧玉,何必特意向我獻殷勤?我這身子,他娶我不可能,想納妾的話,咱們也不會答應,是不是?”阿嬌玩笑似的分析道。
孟氏笑不出來,蹙眉囑咐侄女:“他既沒有要娶你的心,往後你也少與他來往,有什麼難題跟姑母說,別再去找他了,免得被人發現你們倆曾經的事,影響你嫁人。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嫁,但你才十九,往後的事誰說得清?”
阿嬌乖乖笑道:“嗯,我都聽姑母的,對了,姑父是不是快回來了?”
孟氏瞪她:“故意轉移話題是不是?”
阿嬌俏皮道:“才沒有,我是想姑父了,難道隻許姑母、表弟表妹想嗎?”
孟氏看著侄女如花的笑臉,無奈地搖搖頭。
晌午孟氏母女在這邊用了飯,才打道回府。
阿嬌繼續經營自己的小鋪子,一邊也留意街頭巷尾的議論。
長興侯是五月初七定的罪,除了罷官降爵,還要仗刑二十入獄半年。人關進去了,關於這案子的議論也漸漸從百姓們口中消失了,京城繁華天下第一,每天也都發生著各種大事小事,沒人會一直念叨一樁舊熱鬧。
直到冬月初八,長興伯灰頭土臉地從牢獄出來,被兩個兒子接回冷冷清清的伯府,這案子才又被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