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郭興將哭哭啼啼的妹妹也推了進去,關上大門,免得旁人再看熱鬧。
“官爺怎麼就放小娘子走了呢?”翠娘還是難受,哭著問哥哥。
郭興嘆道:“你懂什麼,小娘子有了靠山,進京能過更好的日子,官爺那是為了她好。”
翠娘嗚嗚的:“可小娘子喜歡官爺啊,她明明舍不得官爺。”
郭興心情復雜道:“是舍不得,但還是走了,可見在她心裡京城的好日子比官爺重要。”
翠娘不愛聽,一個人去倒座房哭了。
第86章
人走了, 看熱鬧的街坊們也散了,趙家門前又恢復了清靜。
郭興一個人坐在倒座房門前。
官爺去了西屋,妹妹在隔壁哭個不停, 郭興嘆口氣, 仰頭望天。
郭興不喜歡趙老太太,但官爺對他們兄妹有救命之恩, 趙老太太也沒有太欺負人,郭興願意哄老太太高興,願意給老太太使喚。後來,家裡來了溫柔美貌的小娘子, 小娘子與人和善, 郭興也願意聽小娘子差遣,不要工錢去替小娘子做事他都願意, 趙老太太數落小娘子的時候, 他與妹妹聽著心裡也都不舒服。
趙老太太死了,郭興心疼官爺沒了祖母, 他對趙老太太沒什麼留戀, 反而松了口氣, 老太太一走, 官爺、小娘子都是和善的人, 這個家裡應該不會再有爭吵了。
誰想到, 轉眼間小娘子也走了。
都是苦命人, 郭興不怨小娘子做出這種選擇, 官爺早晚都要娶妻的,萬一娶了厲害且容不了人的, 以小娘子溫柔不爭的脾氣,肯定要吃苦頭。郭興理解小娘子, 他隻是替官爺難受,至親的祖母沒了,能安撫他的枕邊人也拋下了他。
明明是三月豔陽天,卻仿佛有一團烏雲籠罩在趙家這宅子的上方,壓得人心裡也悶悶的。
就在郭興想去哄哄妹妹的時候,他看見官爺從西屋走出來了,去了東屋,沒多久,官爺將整個書架都搬了出來,放在有陽光的地方晾曬。官爺背對著他整理書架,動作不緩不急,悠悠然,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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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興一愣。
回想剛剛,從那位將軍夫人過來到離開,官爺都沒有與小娘子說幾句話,痛痛快快地寫了放妾書,小娘子都要上馬車了,官爺也隻是提出要小娘子帶上秋月。
小娘子背對著趙家門口哭得淚如雨下,官爺始終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難道官爺真的不在乎小娘子的去留?
郭興不信,沈家剛出事,小娘子決定不再做生意的時候,趙老太太想買了秋月,他聽說後,一想到秋月要走,心裡就像要被人挖了一塊兒肉似的疼,半夜還躲在被窩裡偷偷地哭,小娘子終於又開始做針線生意幫忙留下了秋月,郭興做夢都在笑。秋月還不知道他的心思,還沒有答應他什麼,他自己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小娘子陪伴官爺那麼久,官爺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一定是藏在心裡不肯表現出來,就像趙老太太的過世,官爺也沒有當著他們的面落過一次淚。
郭興嘴笨,不會安慰人,忙跑到妹妹的屋裡。
翠娘趴在床上哭呢。
郭興低聲使喚妹妹:“你快別哭了,小娘子走了,官爺心裡肯定比你更難受,我不會說話,你跟官爺話多一些,快去安慰安慰官爺,他什麼事都憋在心裡,早晚憋出病來。”
翠娘抬起頭,瞪著哥哥道:“我不去!你說小娘子的壞話,官爺也沒有留過小娘子一句,你們男人都是鐵石心腸無情無義,全家就我舍不得小娘子,就……”
她這嗓門不小,嚇得郭興忙捂住妹妹的嘴。
翠娘嘴巴一張,咬了他一口。
妹妹不配合,也講不通道理,郭興無可奈何,坐在妹妹床頭直嘆氣。
沒過多久,後院那邊突然傳來“當當”、“咔擦”的劈柴聲。
郭興走出去一看,竟然是官爺在砍柴,光著膀子背對著他們,抡起大大的斧頭,一下一下地劈下去。
“都還有心情砍柴,哪裡難受了?”翠娘也跟了出來,見官爺劈完一根木頭還會將砍好的幾段整整齊齊碼起來放到一旁,跟以前他劈柴的情形一模一樣,翠娘更委屈了。
趙老太太經常罵妹妹傻,以前郭興還不愛聽,現在他真心覺得,趙老太太罵得沒錯!
“你怎麼這麼笨!”郭興點著妹妹的腦袋道。
翠娘剛要躲,就見後院那邊,剛把木頭擺在樁子上準備劈柴的官爺突然直挺挺地往一旁倒了下去!
“官爺!”翠娘大叫一聲,忘了剛剛的埋怨,一頭朝後院跑去。
郭興也嚇得不輕,兄妹倆同時趕到官爺身邊,就見官爺昏倒在地上,嘴角、衣襟、地上竟然帶了血,顯然剛剛吐過血!
這可是身強體壯一年到頭都不會生病的官爺啊!
翠娘撲在官爺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官爺你別死……”
郭興再次捂住了妹妹的嘴,來不及解釋,他將妹妹丟到一旁,顫抖著去探官爺的鼻子,發現還有呼吸,郭興抹把嚇出來的眼淚,扭頭吩咐妹妹:“來搭把手,咱們先扶官爺進屋!”
翠娘想哭不敢哭,兄妹倆一起,艱難地將沉如巨石的官爺扶了起來。進了堂屋,左右各一扇門,翠娘想去東屋,郭興想了想,朝西屋揚揚下巴:“還是去西屋吧,小娘子一走,官爺都吐血了,等會兒若醒了,睹物思人,心裡更難受。”
翠娘不是很懂哥哥的話,但還是朝西屋那邊拐了。
將昏迷的官爺扶到床上躺好,郭興吩咐妹妹:“你在這裡守著,我去請郎中、太太、小姐過來,官爺若醒了,你隻管伺候官爺,少胡說八道。”
官爺都這樣了,翠娘還敢說什麼,隻要官爺好好的,她再也不嫌官爺無情了。
安排好家裡,郭興去馬厩裡解下官爺的馬,片刻也不敢耽擱地走了。
他先去請郎中,然後再朝沈櫻的槐花巷奔去。
柳氏、沈櫻一聽,立即安排馬車,過來的路上,郭興解釋了今日家裡的變故。
柳氏擔心兒子,暫且沒有心思想阿嬌的事,沈櫻沉默片刻,心疼地道:“大哥平時寡言少語,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我還以為小嫂一頭熱,沒想到大哥對小嫂的感情已經深到了這種地步,明明都難受死了,他還憋著,他不吐血誰吐血。”
柳氏驚道:“你是說,你大哥是因為阿嬌走了才吐的血?”
沈櫻道:“不然呢,難道還是因為老太太?”
柳氏嘆氣,因為老太太,她還能寬解兒子,若是因為阿嬌,人都去京城了,她又沒本事將人勸回來,如何寬解兒子?
三人快馬加鞭地趕到了趙家。
老郎中已經到了,也看過了趙宴平的情況,剛把翠娘叫到堂屋準備說話,見柳氏、沈櫻來了,老郎中便對母女倆道:“官爺這是傷神太過,他又去劈柴做重活,氣血一急,致使吐血昏厥,好在他年輕體壯,休息休息就好了,但你們還要好好開解開解他,人死不能復生,讓他別太想老太太了。”
他這一說,柳氏與沈櫻互視一眼,郭興與翠娘互視一眼,都沒說話。
老郎中急著回家,沒有細問,提著藥箱走了。
柳氏、沈櫻進了西屋。
柳氏坐在床邊,看著神色憔悴的兒子,忍不住哭了起來。她這些親人,最可憐的便是丟了的大女兒,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大女兒苦,兒子過得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叔嬸就不必說了,她改嫁後,兒子隻能與老太太相依為命。老太太對孫子是好,可祖孫倆隻能談生活瑣事,老太太不懂兒子在想什麼,兒子也不願意跟老太太說。
兒子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便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了,好不容易遇到了阿嬌這個可以聊聊心事的枕邊人,阿嬌還走了。
柳氏不怪阿嬌,是她她也不想在有娘家人撐腰的時候繼續給人做妾,她隻是心疼兒子。
“娘別哭了,大哥沒事,今晚咱們就搬回來,陪著大哥一起住。”沈櫻握住母親的手,輕聲寬慰道,“咱們陪著大哥,大哥慢慢會好起來的。”
柳氏點點頭。
沈櫻見兄長還睡著,她便先回了一趟槐花巷的宅子,趙家地方小,沈櫻安排李管事、寶瓶、如意三人留在這邊看院子,她帶上母女倆的衣物,隻帶秋月回去了。現在一家三口都要守孝,家裡沒什麼事,有郭興、翠娘、秋月伺候足夠了。
沈櫻回來時,發現兄長已經醒了,除了氣色有些差,人看起來跟平時一樣,面無表情的。
沈櫻沒有再提阿嬌,笑著道:“大哥,我跟娘搬回來了,你趕緊把你的東西搬到東屋去。”
趙宴平看眼院子裡搬東西的翠娘、秋月,道:“東屋床大,你跟娘睡那邊吧。”
沈櫻知道兄長是怕睹物思人,笑笑,領著翠娘、秋月去了東屋。
翠娘鋪床,秋月將母女倆的衣物往衣櫃裡收,打開櫃子,卻見裡面擺著五個匣子,全是以前裝絹花用的長條匣子,每個匣子上面都擺著一封信,信上寫了名姓。
秋月正要叫太太、官爺、小姐過來看,忽然發現其中一封竟然是寫給她的,是小娘子的字跡。
秋月下意識地拿起她的那封信,取出信紙,上面寫了密密麻麻一頁小字。小娘子在信裡說,感謝她幫忙做生意,感謝她讓小娘子知道女子也可以自力更生,小娘子還送了一方手帕兩朵絹花給她,最後寫,別後珍重。
秋月哭了,將翠娘的匣子與信遞給翠娘,然後抱起另外三個匣子,去堂屋分給官爺太太小姐。
娘仨都坐在桌子旁,柳氏與沈櫻同時打開信封,趙宴平看著面前自己的這一份,頓了頓才拿起信。
“官爺於我有諸多恩情,不再一一言謝,官爺是好人,一定會有與香雲姑娘團聚的那一日,望官爺多保重。”
幾行小字,一掃而過,趙宴平抬眸,發現母親與妹妹還在看信,信上的字都比他這邊多。
將信放回去,趙宴平打開匣子,裡面是十兩銀子。
她沒說這是什麼銀子,但趙宴平知道,她將他納妾的聘金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