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靈韻他們偷偷跑出來開山門,當然不可能就靠著他們兩個人就能做到,還有昆侖山許多其他的弟子。
朝今歲看著他們。
其實原本她剛剛醒來之時,她在意昆侖弟子,就連當初無涯的站隊,都讓她心緒翻湧。
然而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自由了的緣故,她竟發現此時自己心中,什麼感覺都沒有。
沒有怨,也沒有動容。
就像是最後一絲對昆侖的感情,也隨著那青絲落地,消失殆盡了。
無涯也站在那裡,抿著唇,一言不發,並沒有為自己之前的行為辯解,隻是說:
“師父,路上艱難,我雖然修為不及您,還是可以幫您做些小事的。”
靈韻小姑娘也把腦袋點得和小雞啄米似的。
她笑了笑,語氣一如從前溫和,“晚些等夙家人走了,再回去,路上保重。”
兩個人的眼神都黯淡了下來。
朝今歲想了想,她到底是對朝太初有幾分了解的,最後說道,“若是以後在昆侖劍宗待不下去了,盡快離開吧。”
朝太初不會愛惜弟子的,如今的昆侖已經沒有留戀的價值了,再留在這裡,也不過是蹉跎歲月。
說這一句,已經算是全了最後一分情誼了。
無涯急急問:“您還會回來麼?”
她回頭,再看一次昆山巍峨,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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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再也不了。”
無涯還想再追上來。
然而,無涯就看見那簾子再次掀開。
卻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身影。
是一個高大的、戴著白色幕籬的青年,抬起露出了冷峻的下颌。
一瞬間仿佛被巨獸盯上!
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渾身冷汗直冒。
他這一退,於是那輛馬車就飛馳而下,離開了這裡,消失在了昆侖那白雪皑皑的山間。
從此山高水遠,再不回頭。
朝照月一上馬車,就下意識地看向了妹妹的短發。
他面色有些發沉,卻到底沒有問出口來。
朝太初究竟做了什麼,他也不想知道了,他隻知道,從今天開始,朝照月和朝今歲,和昆侖劍宗,再無半分瓜葛。
他看見她似乎不願意說話,想起今天的事,很體貼地沒有再說些什麼,轉而和這位燕姓的修士攀談了起來。
朝今歲面色有些蒼白,那種頭暈腦脹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幾乎要強忍才能面色如常。
她忍不住嘆氣。
沒有經歷那作為廢人的幾年,沒有在絕望中修為突飛猛進,這個時候的她,修為還停留在元嬰初期。
今日她能夠將朝太初壓制,甚至傷了他,但並不意味著朝太初就當真弱到哪裡去了。他停在元嬰期已經足足有兩百多年,實力穩打穩扎,如果她記得沒錯,朝太初的實力應該很快就會有所突破。
前世的朝太初,也是在夙流雲化神期之時才被斬殺,僅僅比氣運之子差了一步罷了。若是夙流雲沒有氣運加身,和朝太初最後誰贏誰負還不好說。
若是他突破到元嬰大圓滿,屆時,她縱然劍道上勝過於他,也很難像今天這樣壓制了。
元嬰期和金丹期之間,差距在於丹田裡可以儲存調用的靈氣存量。如果說金丹期是一條小河,元嬰期就是一條大江;而元嬰大圓滿比元嬰初期,靈氣的儲量又翻了一番。這是極為難以跨越的鴻溝。
原本進入元嬰初期後,她的靈氣在丹田裡的儲量已經十分可觀,然而在對上護宗大陣之時,她也有種靈氣快要被吸幹的錯覺。
——還是不夠。
她要更快突破才行。
她閉上了眼睛,想要強自壓住那股躁意和喉頭的腥甜,但是伴隨著馬車的一晃一晃,氣血翻湧之感越發強烈。
朝今歲本以為隻是因為硬扛那護宗大陣導致的,但是漸漸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一直沒吭聲的系統突然間道:
“宿主,是神魂,你的神魂。”
她忍不住問系統:“怎麼回事?”
此時劇痛襲來,她隻覺得頭腦一陣陣發暈。
系統也驚了,查看了一下宿主的身體,忍不住大驚失色。
是神魂不穩。
她神魂再世,就已經比一般的修士要脆弱。
如果她的神魂沒有受損,對上護宗大陣的震蕩,硬撐過去也就罷了;但此時她的神魂本就脆弱,卻被這麼一次重擊!
而且更加糟糕的是,仿佛察覺到了她的虛弱,那潛伏著,本來還沒有到三個月的情蠱也開始蠢蠢欲動。
系統急得團團轉,卻隻能道:“宿主,我先幫你屏蔽痛覺。”
終於,她感覺那種翻湧的劇痛漸漸地平息了,睜開了眼。
此時馬車裡的兩個人都已經停下了對話,都看著她。
她剛剛根本沒有注意聽他們兩個人在聊些什麼,隻是隱約意識到了車裡的氣氛很古怪。
朝照月雖然很客氣,卻有些戒備這魔頭。
燕雪衣藏得很好,白衣白鬥笠,連渾身上下的煞氣都收斂了不少,但是就算是套上了白衣,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匪氣和壓迫感。
朝照月更是忍不住一次次地往那魔頭的頭頂瞟——
那裡好像有角來著的。
小眼睛注意到他的視線,立馬嘶嘶嘶地對著朝照月吐信子,被大魔頭隨手一塞進了袖子裡。
朝今歲後知後覺地發現,不知道為什麼,這魔頭自從朝照月上了馬車開始,就變得非常奇怪,似乎還有點拘謹,下颌繃得緊緊的。
本來渾身上下散發著懶洋洋的氣息,現在簡直堪稱正襟危坐。
朝今歲見二人此時都看著她,突然間轉頭對朝照月說:
“哥哥,你不是說想去祭拜阿娘麼?我們把阿娘的墳給遷走吧。”
朝照月聞言一愣,但是隨即神色黯然。
“確實應當將阿娘遷走。”
朝太初不喜歡他們娘,當初定然不會風光大葬,她一個人孤零零留在凡間,一直是兄妹倆心中的一個疙瘩。
如今天高海闊,不再受制於人,第一時間自然是要將墳墓遷走。
朝今歲話音一轉:“不過,照月你且先行一步,此番我答應了燕兄。他來幫我,我自然也要幫他做完一件事。”
朝照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間把她拉過去,小聲問:
“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雖然對方一直在喝茶,冷峻的下颌崩得緊緊的,但是存在感太強烈,他和對方套了半天的話,他除了“嗯”就是“嗯?”,但是偏偏態度還算是懂禮,他愣是隻套出來了對方姓燕這麼一個無用信息。
實在太過於古怪!
——其實是魔尊嘴巴太歹毒,人也極為刻薄,這輩子就沒好好說過話,時常氣得整個萬魔窟的魔都爬出來毆打他。
他這輩子就沒和人族好好說過話,萬魔窟裡爬出來的魔,能有個什麼好脾性?
偏偏他是朝照月,是她親哥哥。
所以一時間,這魔頭隻能裝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她低聲道:“我和他從小就認識了,不用擔心。”
燕雪衣瞥了她一眼,用喝茶掩蓋了神色,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蛇。
朝照月突然間想起了什麼,看了一眼他頭頂的角,更加低聲地問:
“是年年送你生辰禮的那個?”
朝今歲一愣:什麼生辰禮?
但是朝照月並沒有解釋,反而若有所思起來。
本來,朝照月對這位“熱心好人”十分戒備,因為對方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不是好人”的氣息。
但是在確認了送生辰禮那個人之後,他放心了——畢竟堅持送了好幾十年,可見的確是早就相熟了。
朝今歲可不是什麼好欺負的小姑娘,當了那麼多年的少宗主,在外獨當一面的人物,比親哥哥還要靠譜些。
而且對方才冒了這麼大的風險接應了他們,要妹妹幫個忙是情理之中,實在是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便也不再說些什麼。
等到出了城,朝今歲和那白衣人下車,朝照月也沒有阻攔,朝著他們擺擺手,示意朝今歲記得用紙鶴聯系。
大魔頭瞅瞅她,瞅瞅離開的朝照月,竟隱約松了一口氣。
——不用裝有禮貌的啞巴了。
他目送馬車遠去,懶洋洋地撫摸著小眼睛,低頭對她說:
“跟我回魔界。”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仿佛不容拒絕,說話的態度也很輕描淡寫,但是這魔頭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仿佛她不同意,他就會立馬撕開假面,把她扛起就走似的。
但是身後遲遲沒有聲音傳來,大魔頭緊繃的下颌越收越緊,本來就蒼白的面色變得十分慘白。心中的躁動、沸騰的情緒漸漸地重新恢復一片死寂般。
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覺到懷裡一沉。
他一愣,就看見她的面色蒼白,渾身顫抖。
她在朝照月面前忍了半天,此刻再也控制不住翻湧的氣血,就算系統屏蔽了痛覺,但是身體已經到了臨界點。
他終於明白剛剛那若有似無的古怪感是怎麼回事了。
她的性格,怎麼會不和朝照月一起去給母親遷墓。朝照月不清楚,他還不清楚?那個所謂的“幫忙”根本就不存在,她分明就是在支開朝照月!
他面色大變,以為她是被護宗大陣給打得,下意識地捏緊了她的手,渾身繃緊,整隻魔魔氣外泄,丹鳳眼當中一片漆黑。
她被他捏得感覺手腕要斷了:
“你輕一些,再用力,我就要先被你捏死了。”
下一秒,她已經往前一栽,暈了過去。
那魔頭渾身一僵,高大的身體明明可以輕易地把她託起,此刻卻小心翼翼,動都不敢動一下。
滿腦子都是:“捏死了”
回過神來,漂亮的魔頭頓時驚慌失措,立馬把她抱起,化作一陣黑霧,消失在了原地。
第21章 神魂不穩
她的意識十分模糊, 整個人像是輕飄飄地飄在了半空中,她隻來得及將昆侖劍從識海當中召喚出來。
她記得昆侖劍是一把極為正氣兇煞的劍,這種兇煞之物有誅邪避退之效, 她將識海裡的昆侖劍放在情蠱的周圍,於是那在蠢蠢欲動的情蠱, 漸漸地平復了下來。
系統幫她屏蔽了痛覺, 她還能有一點意識模糊地感知外界。
她感覺自己周圍被濃重的魔氣包圍著,周圍隱約有說話聲傳來, 似乎有人不安又暴躁地守在她身邊,幾乎要把來給她看病的大夫給嚇走。
活像是一隻守著隨時會消失寶藏的巨龍, 不安地甩動著尾巴, 小心翼翼地把她圈在中間。
這種感覺很陌生。
小時候她斷了根肋骨高燒不退, 朝太初僅僅隻是抽空來瞥了一眼,對她的軟弱敲打了一番。
小時候的她不明白,後來才知道,朝太初把她當做一把好用的刀——
人隻會關心這把刀銳不銳利, 一次次的受傷和磨礪,隻會被認為是絕佳的磨刀石,他們會驚嘆神兵被打磨的銳利清光, 誰會在意刀被磨得疼不疼呢?
她那時候隻能在被子裡安靜地躺著,幸好有朝照月,可是他是兄長,不能陪她一整夜。
畢竟, 朝照月也不過是另外一把刀罷了,他若是陪她, 還要去思過崖受罰, 何苦?
可是他走後, 周圍就是一片讓人窒息的安靜。
那時候她燒得意識模糊,卻不敢閉眼,睜著眼睛等天亮。
她從小總有一種錯覺,一閉眼就會消失融化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也許悄無聲息地死去了,也未可知。
但是第一次,她感覺到身邊的那隻魔在因為她而焦躁不安、他好像比她自己還在乎她是不是活著,她從未從這隻魔身上感覺到過惶恐,他一直都是無法無天老子天下第一的大魔頭。
可是此刻,他好像很著急。
那暴漲的魔氣就是最佳的證明,心緒一旦浮動,魔族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氣,她甚至能夠從那厚重的魔氣裡,感知他的情緒。
她感覺很新奇。
——好像她是個什麼絕世珍寶、易碎的琉璃似的。
可是她不是琉璃,是一把千錘百煉的刀,風刀霜劍不曾打倒她,他應該很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