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是她的神態總是淡淡的,看外表,她似乎和傳說中的那位少主不太像,面色蒼白,甚至因為畏寒,常年穿著白狐裘,乍一看很是病弱;卻因為常年練劍,還是寒秋決那樣冰寒入骨的劍招,眉目疏冷,有別於女兒家的柔婉,有種不易折的凌厲,所以,甚至有幾分雌雄莫辯的美感。
如果一切按部就班下去,她會成為昆侖劍宗當之無愧的宗主,走一條康莊大道。
至於朝小塗或者夙流雲……雖然給她找了許多的麻煩。但她仍然認為,這不過是她人生路上偶然遇見的一塊小石子,無法阻擋她光芒萬丈、前途無量的未來。
她會成為昆侖劍宗最年輕的宗主、最驚才絕豔的劍修,就像是一把早已遮不住鋒芒的劍。
她的人生用兩個字形容:完美。
但是系統卻知道,後面要加兩個字:完美冤種。
第2章 情蠱之毒
朝今歲清早起來就聽見系統念叨,問系統冤種是什麼?
系統讓她照一照鏡子。
朝今歲:……
不過,最近系統很快結束了貧嘴,最近它為了維持能量,時不時就要陷入沉睡。
朝今歲也沒在意,帶著伏魔劍,徑自朝著不遠處的荒野飛去。
就在不久之前,朝小塗昏倒在了昆侖山門外。
伴隨著一聲守門小童的驚叫,整個清晨的昆侖劍宗全數被驚動。
朝小塗渾身是血,暈過去前,隻留下了一句話:“去救、去救夙師兄!”
是宗門試煉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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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試煉的內容是下山尋找飛霜草,以上交的靈草為此次試煉的結果。
然而不知為何,朝小塗一行人卻誤入了魔族交界處的那片荒蕪之地。
他們一行人除了朝小塗和夙流雲兩個金丹期,其他人都是幾個靈字輩的弟子,不過堪堪築基期的修為。
荒蕪之地位於人界和魔界的交界處,千裡赤野,遍布泥沼,隻生長著許多爬地魔藤。要不是朝小塗身上有朝太初給的許多護體法寶,恐怕連走出來送信的人都沒有。
那裡時常有魔族出沒,若是遇見了什麼厲害人物,生機渺茫。
情況危急,朝今歲沒有遲疑,吩咐了幾句,便提著伏魔劍前去救人。
一個時辰後,她終於找到了人。
在一片赤野間巨大的巖石中間,昆侖劍宗的宗服有些顯眼。
他們情況糟糕、顯然已經在這裡困了很長時間了,看見熟悉的身影,發出了驚喜的呼聲:“少宗主!”
夙流雲在他們身後,一身白衣已經染血,看上去十分狼狽。
剛剛要上前,卻一頓。
他的視線轉移到她手臂上白色衣衫滲出的血色——那是剛剛搜尋中被魔藤劃出來的傷口。
夙流雲伸出手,將僅剩下最後一瓶補血丹遞了過去。
她一頓,朝著夙流雲點了點頭。
靈溪在一邊顫抖著說:“少主,我們,我們遇見了……”
她話還沒說完,仿佛是為了應和一般,黑暗中,有嘶嘶嘶仿佛蛇類覓食一般的聲音傳來,給人帶來一種冰冷的爬行動物爬過脊背的、陰惻惻的戰慄感。
整個黑暗的沼澤裡,一瞬間陷入了死寂。
潮湿的空氣中,無形的威壓在蔓延,像是一座山壓在所有人的心上,他們屏住了呼吸,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
一條巨大的蛟蛇,朝著他們的方向爬行而來,抬高了高高揚起的蛇頭,一雙血紅色的豎瞳看著他們,仿佛在看一頓美味的大餐。
再抬頭,巨大的巖石上,一個穿著黑色大氅的高大青年正靠在上面,屈著一條長腿,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地上的夙流雲等人,一邊漫不經心地安撫地拍拍身邊大蛟的腦袋。
青年嘴角噙著笑,身形高大修長,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頭頂那兩根有些殘缺的魔角,更是給他增加了一點兒野獸般的兇悍,仿佛是一隻懶洋洋棲息著的龐然巨獸。
他轉過了視線,陰毒又漂亮的丹鳳眼看向了朝今歲,嘴角噙著嘲諷的笑:
“啊,多管闲事的來了。”
顯然,多管闲事說的就是朝今歲。
昆侖劍宗眾人渾身顫抖,卻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顯然,他們差一點就要成為大蛇的口糧了。
——魔尊,燕雪衣。
他養的寵物也別具一格,是一條巨大的、擇人而噬的蛟。
朝今歲卻很淡定地看著上面的人,抖了抖劍,示意夙流雲他們先走。
強烈的求生欲,讓眾人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裡。
然而在遠離了那恐怖的威壓之後,後怕又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來。
他們總覺得留少宗主一個人不太妥當,又開始踟蹰不前。
夙流雲在這群人中間修為最高,他停了下來,說道,“你們先走,我在這裡等等。”
這裡是離開密林的必經之路,由修為最高的夙師兄接應少宗主,是最萬無一失的辦法了。
隻是,卻沒有人注意到,夙流雲說話的語氣十分奇怪,有種古怪的輕柔和期待。
朝今歲毫不意外會遇見他。
她和燕雪衣互相仇視,兩人之間的梁子可以追到百年前。
百年裡,此魔頭與她大大小小的廝殺無數次,可謂是你死我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打到後來,她和他的蛇都熟了。
而燕雪衣此人,陰狠、歹毒,又是天生魔種。
她從小便知道此人心眼極小,又將她恨之入骨。
她若是死在別人手上,他都要將她救活,再將她親手捅死。
她曾經好奇,去昆侖山下集市買過幾本寫魔族的話本,尋找他們會如何殺死她。
幾百年前,修真界曾經有一場浩劫,幾乎傾覆整個修真界,被魔族統治,所以修真界多少有點“談魔色變”,不僅對魔族趕盡殺絕,更是有說不出的厭惡畏懼。
以至,記載了魔族的書籍裡,魔族們都顯得格外兇殘、恐怖。
而燕雪衣,更是止小兒夜啼的個中翹楚。
她因為好奇燕雪衣會怎樣殺死她,特意買了書前來拜讀——
結果發現修士們的書裡,魔族折磨殺人的方法千奇百怪、極富想象力。
如果是真的,她可能會被丟進刀山火海、挫骨揚灰千萬遍。
她很早就明白一件事:千萬不能落在這魔頭的手裡。
所以朝今歲毫不猶豫地吃下了夙流雲遞給她的那顆補血丹。
直到氣血翻湧,四肢百骸如同螞蟻啃噬一般痛苦,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被那魔頭險些打中,伏魔劍差點脫力飛出去,她疾步後退。
青年此時仍然嘴角噙著笑意,像是逗弄戲耍老鼠的貓似的,帶著殘忍的惡意。
顯然,他也發現了死對頭今天的不對勁,對此青年很有蓬勃的探索欲,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朝今歲飛快地想到了無數種可能。
直到渾身發熱,她才終於明白這是什麼:
合歡宗的虎狼之藥。
她很快就想到了那顆平平無奇的補血丹,差點把牙給咬碎。
夙、流、雲!
她不明白為什麼——
然而,她已經沒有思考的時間了。
她飛身後退,隻來得及找到一個藏身之處,就扶住了堅硬的巖壁,吐出一口血來。
她在冰冷的巖洞裡,強忍著火燒一般的,從四肢百骸傳來的啃噬之痛,看著外面的漆黑一片,小心翼翼地聽著一切細微的動靜,甚至屏息凝神,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聲。
果然,在巖洞的外面,傳來了那個索命一般的腳步聲。
那青年還在外面輕輕地笑了一聲。
陰惻惻的。
聲名在外的大魔頭,如今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在困在籠子裡的困獸了,他早在許多年前,就成長成為了一個可怕的、如同跗骨之毒一般的對手。
她發誓,他絕對在想一百種折磨她的方法。
往前,是陰毒的宿敵。
而往後,就是給她下毒的罪魁禍首。
她雖然沒有想清楚為什麼他要給她下藥,但是夙流雲此人心機深沉、平日裡做事滴水不漏,如果真的是他做的,必然會在必經之路上等著她。
她強忍著巨大的痛苦,剛剛想要強行運功,逼出這毒——
沉眠的系統被驚醒:“別!”
朝今歲一頓。
下一秒,她就眼前一黑,陷入了昏厥當中。
她陷入了一個漫長的,跨越了數百年的,大夢。
在夢裡,她過了完整的一生。
夢裡,她沒有被系統阻止,她以為這藥不過是普通的合歡散、強行逼出了這藥,卻不料,這卻是合歡宗秘制的情蠱。
她強行運功離開,卻在回到昆侖劍宗後,筋脈逆行、丹田燒灼,吐出一口血後,直接陷入了三個月的昏迷。
然而在她再次醒過來後,她茫然地聽說:朝照月出事了。
他在尋找她找靈草的路上失蹤,魂燈搖搖欲墜。
她聽見消息後,在朝太初的大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他去找朝照月。
朝太初卻在那時提出了一個要求:
她要發誓守護昆侖劍宗、保護朝小塗,哪怕付出生命也再所不惜。
她在風雪當中抬頭看著這個叫做父親的人,冰冷的憤怒在燃燒,在胸口沸騰,最後,隻是聲音很輕地說了一聲好。
然而還是太遲了,朝太初隻帶回來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她花了兩年調養身體,終於恢復了修為,然而卻落下了嚴重的病根。
她開始天冷畏寒,大概是因為三天三夜跪在雪地裡,徹底熄滅了最後一絲的希望,她厭惡冬天和大雪,就像是再也不想回想朝照月死去的那個冬天。
天地契約已經立下,她也再也沒有反悔的可能。
當時魔界和人族勢不兩立、水火難容。
她為宗門殚精竭慮,就在那段至暗時刻,昆侖劍宗在她的看護下,死傷極少。
她從不讓人無意義地犧牲,她永遠提著劍,站在自己宗門弟子的前面。
昆侖很復雜,這裡有許多修真世家摻和進去的影子,還有無數人的利益糾葛,但是她並不在乎。
就算是她一次次遭受猜疑、忌憚、指責,無數次被迫離開昆侖,等到他們需要的時候,她仍然會回來,堅定不移地護著昆侖。
因為那個天地契約、也因為朝照月問她為什麼要入劍道的時候,她答應他:斬盡天下邪魔。
在修真界危難時刻,她會守護昆侖、保護人族。
一年年中,她把自己活成了昆侖劍宗活的護宗大陣。
人界和魔界徵戰不休,她終於在一次傷重之後,退下養傷。
然而,在聽到昆侖山被攻破的消息之時,她仍然回到了這裡。
朝太初第一次朝她露出了笑容,朝小塗泣不成聲,師弟師妹們歡呼雀躍,仿佛隻要她回來,昆侖就有了脊梁骨。
她也不負眾望,去面對她宿命一般的對手、敵人:魔尊,燕雪衣。
他們互相敵對的時間,似乎快要接近生命的長度。
她和那個人,拼死一戰。
但是她一年年地虧損了身體,面對彼時全盛時期的燕雪衣,沒有半分勝算。
她是抱著送死的心去的,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
在她耗盡全部修為,以一顆伏羲心將那滅世魔頭封印後,她沒有死。
那個陰鸷而瘋狂的魔一寸寸消失在空氣裡。
他最後笑著低頭問她,呼吸還帶著血氣:劍修是不是都是沒有心的?
可是風聲太大,他的聲音太輕,她已經聽不見了。
他化成萬千碎片穿過她的身體——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觸碰到這個魔頭。
她的心裡像是缺了一塊。
她想,解決了魔族攻城,封印了滅世魔頭,昆侖再無心腹大患,從此修真界海清河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