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宋晚栀憋紅了臉:“江肆你,你別總胡說。”
江肆啞然失笑,低頭瞥她:“那就聽話跟著。我帶你去給爺爺問好。”
“……哦。”
江家墓園離著老太太的住處不近,但也算不上很遠。
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到了近郊區的山旁,過了設卡,環寂靜公路而上,兩邊種著四季常綠的林木,鬱鬱蔥蔥,悠然靜謐。
畢竟是江肆爺爺的忌日,宋晚栀怕江肆難過,一路都沒太敢出聲。
此時隔著車窗望山裡風景,她忽然覺著,人死之後能長眠在這樣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那也是很好的。
“你好像很喜歡這裡。”
“嗯?”
宋晚栀轉回車內,就對上江肆側撐著額頭落過來的眼。他看起來神色散漫如常,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難過。
對上宋晚栀走神的反應,江肆甚至不甚明顯地笑了:“你看窗外很久了。”
“啊,”宋晚栀回神,“我就是覺得,風景很好。”
江肆轉回去:“是不錯。你要是喜歡,以後也可以埋在這兒。”
“咳——”
前面開車的司機猝不及防地嗆了口氣,一邊咳嗽一邊瞥過後視鏡,然後迅速假裝無事發生地轉開。
有司機鋪墊,宋晚栀反而衝淡了困窘,有點想笑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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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江肆轉向車窗的側顏,眼尾彎垂:“你真的……”
“真的什麼。”江肆不緊不慢地轉回來。
宋晚栀想了想:“開玩笑的時候,人如其名。”
江肆一怔,低哂:“想說我放肆就直說,不用這樣拐彎抹角。而且,誰告訴你我在開玩笑?”
“嗯?”宋晚栀沒聽懂。
江肆也不多說:“下車以後再告訴你。”
“……”
黑色轎車緩停在一座山間平臺上。
江肆拉開車門,扶宋晚栀下了車也沒松開手,直接牽著女孩朝青色的大理石石階走上去。
宋晚栀想掙開他,但畢竟墓園莊嚴,她又有點不好意思。
江肆也是拿捏了她的循規蹈矩,趁著一級級石階,把人拉得更近:“等下見到我爺爺,我就騙他說你是我女朋友。長輩面前,給我點面子,行麼。”
宋晚栀簡直拿他無計可施,隻能懊惱地壓輕聲:“你怎麼到這裡還這麼不正經,我還擔心你……”
差點說漏嘴,宋晚栀慌忙抿住唇。
江肆卻聽到了,微微低回眸子:“擔心我什麼。”
宋晚栀不說話。
“怕我難過,所以一路上都不跟我說話?”江肆淡淡地笑,“你想多了。我爺爺在我生下來以前就過世了,我見都沒見過,哪來的感情。”
宋晚栀抿了抿唇,微蹙著眉仰頭瞥過他:“我發現你很奇怪。”
“什麼。”
“多數人都喜歡自誇或者自我表現,掩藏缺點甚至不惜制造假象,你完全相反,”宋晚栀小聲咕哝,“你好像生怕別人高看你,多數時候總是在降低自己的口碑和評價。”
“……”
頭頂忽然沒了聲音,連牽她上石階的力都小了很多。
宋晚栀察覺,不安地想去看他神色,但沒來得及。她抬眼時,那人真實情緒已經剝離,隻剩如常的散漫神色。
“沒有別人。”江肆懶懶出聲,繼續領著女孩慢慢挪上青石階。
“嗯?”
“我隻是怕你高看我,希望你早日接受我的道德底線比較低,骨子裡可能是個人渣的事實,”江肆一頓,微皺眉,警告低頭,“私生活方面除外。”
宋晚栀的神色也沒比他柔和,她難得緊繃著眉眼的:“江肆,你又在胡說八道了。”
江肆聽得輕哂,卻沒再和她辯駁。
江家的私人墓園都是有專人看護打掃的,後輩的祭掃流程也就十分簡潔。
江肆爺爺在墓碑照片裡是個溫和清瘦的中年人,看起來與醇和但又極有氣場的江崇不太相同,與宋晚栀身旁站著的某人就更是完全不一樣了。
宋晚栀陪著江肆,安安靜靜地給江肆的爺爺鞠躬問好,也獻了花。
她還注意到,江肆帶來的花束旁邊,另外放著一束,看花瓣上還沾著灑水未幹的露珠就能知道,來獻花的人沒有離開很久。
宋晚栀想起早上下樓前,聽見的江崇和任奶奶的交談聲。
“我們每年都是分開祭掃。”江肆忽然開口,“在我爺爺墓前吵起來總歸不好。”
宋晚栀一嚇,慌忙收手站回去,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是會讀心嗎。”
“不會,”江肆淡淡一笑,“會讀栀子。”
“……”
半個墓園的江家祖宗們都沒能讓某人消停,宋晚栀隻好裝沒聽到。
簡單的祭掃流程後,宋晚栀和江肆一同原路返回。
但到了青石樓梯旁,兩級石階下來,江肆卻拉著宋晚栀轉進旁邊松木遮掩的墓前石板道。
宋晚栀心裡一驚,慌忙反手握住他的:“你別闖別人的墓地。”
女孩手上那點力氣小得可憐,除了勾人心痒以外沒什麼作用,江肆唇角一扯:“誰說是別人的。”他拉著她繞過松木遮掩。
“那,那是誰的?”
“我的。”
“!”
江肆話聲落時也停下,回身一看,女孩臉上那點血色全都嚇沒了,白生生地驚恐地看著他。
江肆低頭,好氣又好笑地把人拽過去:“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心裡把我咒死了?”
“我,沒……”
宋晚栀被他這一拉扯,眼前最後一點遮攔的樹梢避開。
一塊空白墓碑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江肆站在她身後,和她側疊著半身,嗓音懶懶散散的,透著點啞:“我的。”
宋晚栀臉色回紅,眉心卻蹙起來:“為什麼要立這種……”
“江家老掉牙的規矩,生時立碑,而立刻碑,卒時全碑。”江肆完全沒有身邊環繞著列祖列宗的覺悟,提起來的語氣也不掩嫌棄,“反正這一輩江家裡姓江的…隻剩我了,規矩我說了算。你要是不喜歡,以後就不要這規矩了。”
宋晚栀還在對著那墓碑不高興,江肆最後一句話過去幾秒,她才猝然反應,紅著臉轉回:“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江肆插著兜,低著眼笑:“你想有,就有。不想有,那就沒有。”
那人低斂下來的桃花眼裡情緒深藏,仿佛玩笑卻又深情。
宋晚栀本應像之前那樣拒絕或者否認的,可她卻怎麼也出不了口。
好幾秒後。
女孩慌著眼神轉回去,背對他,聲線不穩:“而立,而立刻碑是什麼。”
再稚拙不過的轉移話題了。
江肆垂著眼無聲地笑,卻隻是順著她的問題:“上次講我爺爺奶奶的故事,我和你提過,江家的人活著的時候要給自己寫的墓志銘,刻在碑後。”
宋晚栀本來隻是轉移話題,但聽到這句,注意力就跟著挪開了。
她下意識地瞧向那塊空白墓碑。
江肆挑眉:“想看?”
“想…”宋晚栀一下子回過神,紅著臉搖頭,“不,不想。這樣不好。”
江肆低嗤了聲:“我總想不明白,像你這種小朋友,怎麼給自己養出那麼多規矩教條的?”
“啊?”
“想看就看,有什麼不好。”江肆說著已經從口袋裡抽出手,握起她手腕就拉她走向那塊空白墓碑,嚇得宋晚栀慌忙想把他拽回來。
“你別……”
沒來得及,極力抗拒的宋晚栀已經被轉回的江肆低身抱起。
“——”
宋晚栀嚇呆了,連那聲江肆都叫不出來,她用力抱住了江肆的頸。
江肆眼皮一跳。
被苦茶攪著栀子香撲入呼吸,指間掌前細膩微慄,那一瞬他才深刻懂了什麼叫溫香軟玉。
江肆停在空白碑後,直接把人抱到光滑平整的石碑上。
那石碑頂面將近江肆胸前高度。
宋晚栀一睜開眼,幾乎快被他嚇哭了,偏偏在墓園裡,即便四周都有林木環繞無人能見,她也不敢大聲:“江肆…你放我下來。”
江肆任她手扶著他肩膀,指尖都無意識往他肉裡掐,他隻站在碑後,手臂扶在她身體兩側,懶洋洋地仰著臉朝她笑:“不放。”
“江肆你別這樣,我恐、恐高的。”
江肆啞然地笑:“你還挺知道拿捏我的方法。但沒用,這塊才一米五六,如果這個高度你都害怕,那更要多做脫敏訓練了。我陪你做。”“——”
宋晚栀氣得也嚇得眼尾泛紅,咬著唇瓣低著頭瞪他。
女孩少有這樣兇的時候,又兇又怕。
她努力繃著小腿,緊緊貼在這塊方寸大小孤零零的讓她很沒安全感的石碑上,然後低頭看它的那一瞬間,她才忽然想起來這正被她坐著的是個什麼。
宋晚栀氣得身體都晃了下。
江肆眼神一緊,立刻抬手託住她後腰,防止她真摔下去。
宋晚栀沒顧得,她俯身下來抱他肩頸,手指尖捏得更緊,努力壓輕的聲音都惱得發顫:“江肆你是不是瘋了,這是你的……”
“是我的墓碑,也是我抱你上去坐的,有什麼,”江肆懶聲接住,仰起漆黑的似笑非笑的眸,“別說我還沒死,它現在就是塊石頭。就算我死了,你想坐就坐,我看誰敢管。”
宋晚栀惱得想咬他,還說不過他。
江肆懶著眉眼笑:“你要是不放心,那後面這塊空白,我看就刻一句‘栀子專座’好了,你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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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完了江肆...)
第44章
宋晚栀再次深刻地理解了一下江肆的“肆意妄為”。
既可恨, 又亂人心。
“如果你敢這樣刻,”等心緒稍稍平復,宋晚栀才低下眼安靜望他, “那奶奶一定會拿著拐杖追著你打的。”
江肆靠著石碑,護在她身體兩側的手臂像小心地捧著她:“你不喜歡?”
“不喜歡。”宋晚栀不猶豫地答。
單是想到這塊是江肆的墓碑就已經讓她很不喜歡了。
江肆挑眉:“這麼果斷?那聽你的, 換一個。嗯……‘請幫我帶一朵栀子給隔壁’,怎麼樣?”
宋晚栀:“…隔壁?”
“你以為我抱你上來, 隻是為了欺負你?”江肆笑了。
“?”
在宋晚栀不解的眼神下, 江肆單手攔著她,側過身,朝宋晚栀前面那片矮林示意:“看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