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回來也行的, 反正明天上午沒課。”康婕眨眨眼。
“不…不行。”
“好吧,”康婕也知道宋晚栀臉皮薄, 笑笑就放過她了,“一晚來回, 那他長輩應該住得不遠,你到了以後發社區定位給我,我今晚回去時候接上你一起。”
宋晚栀聽得蹙眉:“可是這樣太麻煩你了。”
“既然從長輩家走,回來的時間預計在熄燈前,你肯定不會同意江肆送你到寢室樓下,”康婕說,“要是大晚上的擱在校外吧,江大主席也不會放心——與其江肆被你逼急了,直接扛上肩或者抱回來,鬧得論壇轟動,還不如小小地麻煩我去兜兜風順便接你呢,你說是吧?”
“……”
前半截還有理有據,後半截就聽得宋晚栀無奈了。
忍著沒打斷,等康婕說完,宋晚栀轉頭輕嘆:“跟你熟起來前,完全想不到康姐你是這樣的人。”
“我怎麼了?誇張嗎?我覺得我說得很接近現實可能啊,”康婕無辜,“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遇上你以前,我對江肆的印象還是既冒犯又理性,現在嘛,我看至少在和你有關的事情上,他是很難有什麼理性可言的。”
宋晚栀聽得莫名有點臉熱。
“不過我個人覺得,你也沒必要這樣躲,以江肆在校內校外的關注度,大家發現你隻是時間上的問題——而且應該也拖不了太久了,校學生會那邊明顯有人開始察覺了吧。他們可不是我們寢室舍友這種關系,遲早會傳開的。”
宋晚栀輕聲:“我知道。”
“那你想好怎麼辦了嗎?”康婕問,“還是不想答應他?”
宋晚栀沉默下來。
車身轉出校門。
片刻的寂靜後,康婕長嘆了聲:“其實我很不喜歡參與別人但是感情問題,尤其是作為推動一方的時候,萬一一不小心把人推進火坑裡,那我大概要心理負債很多年了。”
Advertisement
宋晚栀聽得出這後面大概要跟一個轉折的,就安靜地轉過去看她。
康婕:“不過我想過了,即便完全站在無關人的角度上,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告訴你,但凡了解江肆過往行事作風和背景的人就能知道,他對你的感情態度絕不隨便。他如果隻是出於新鮮或者好玩的目的想得到你,那他有無數種方法可以在最短時間裡達到目的。”
“——”
副駕駛座裡的女孩像是被嚇到了,下意識扭頭,春茶似的澄淨眼瞳裡抑著一點淡淡的不安。
康婕噗嗤一笑:“江肆還真沒說錯,你是挺膽小的,難怪他不敢冒進。”
宋晚栀心虛:“你形容得很嚇人。”
“是你想多了,我可沒有在說什麼手段殘暴的法子,”康婕笑道,“比如最簡單的吧,他完全可以搞一個大型告白現場,聚集的觀眾越多越好,那以你的臉皮和對他的好感值,絕對做不出讓他在那麼多人面前丟面子的舉動——輕而易舉就能騙得你的交往同意。”
“我……”
宋晚栀本想否認,但按下本能想了想,她又不得不承認,康婕說的是對的。
她對江肆是狠不下心的。
康婕似乎感覺到了,轉過來眨了眨眼:“更甚至,最簡單的,今天論壇上的事情如果他不澄清,任由他們順利扒出來你的身份,那群起而哄,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在被全校默認情侶的情況下順理成章地開始交往——我能想到這點,江肆不可能想不到,但他沒有這樣放任。”
“……”
紅色轎跑開始減速。
宋晚栀的視野裡,江肆家的那輛車已經越來越近,直至停下。
宋晚栀回神,剛側過身想去解安全帶,卻被康婕的手一把按下,長卷發撲入視野,康婕靠過來一邊幫她解開一邊開口:“我說這些和江肆沒關系,隻是因為你那天告訴我的那個秘密。”
宋晚栀指尖輕顫了下,抬眸:“可我還是怕……”
“栀栀,相信我,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而且美好的女孩,你值得任何人最赤誠真摯的感情,”康婕認真看著她眼睛,“得到然後失去或許比沒得到過更可怕,但在明明可以得到的時候選擇放棄,那不一樣,那隻是在逃避。而最可怕的是,這種逃避所帶來的遺憾,總有一天還是會追上你。”
“——”
宋晚栀瞳孔驀地一縮。
許久後她回神,不安地攥緊手指:“你覺得我該接受他?”
“不要問我,問不再逃避後的你自己。”康婕松緩了聲音,朝女孩露出笑容,“給自己也給江肆一個機會吧,你可以不告訴他,隻是偷偷地觀察一段時間,然後再給自己最負責的答案。”
宋晚栀眼神輕輕晃動,她慢慢點頭:“好,我會…試一下。”
“嗯,那就——”
“篤篤。”
車窗忽然被叩響。
康婕被打斷,抬頭看向副駕駛座的車門外。
把一隻平平無奇的黑口罩戴得騷兮兮的某人懶耷著他那雙桃花眼,正扶著她車頂俯身下來,漆黑眸子隔著車窗,朝門鎖示意。
康婕按下車窗。
於是車外,在半落的夜色裡浸得冷淡好聽的嗓音緩緩遞進來:“雖然感謝你送栀子過來,但這也不能成為我容忍你這樣佔她便宜的理由。”
“?”
車內茫然且迷惑的兩人一齊順著江肆的視線低頭——
落到了宋晚栀想要拉開安全帶然後被康婕按住而手疊著手的姿勢上。
宋晚栀:“……”
康婕:“……”
康婕氣得笑出了聲,她一邊拍開安全帶一邊壓頭到宋晚栀耳邊:“他以前如果能算是既冒犯又理性,那現在就是既冒犯又邪性——你掂量一下,合適就趕緊收了,最好是拴在家裡,輕易不要放出來禍害我們這些無辜的吃瓜群眾。”
宋晚栀還噎著。
車外,江肆懶洋洋地插話:“咬耳朵也算佔便宜。”
康婕忍笑不禁:“江學長,我可是在給你說好話,而且說一路了,你就這麼報答我?”
“好話?哪方面的。”江肆隨口問,扶著車門退了一步。
宋晚栀正從他拉開的車門裡走下車,聞言腳步頓刻下,低著頭就繞過他往前走了。
康婕:“當然是在世月老的職責方面。”
瞥見擦身過去的女孩發紅的耳垂,江肆眼神一動,了然。
“天大恩情,是很難還,”江肆驀地笑了,“將來辦婚宴,你坐主桌。”
“……”剛走出一米遠的宋晚栀一停,“?”
車裡的康婕都愣了好幾秒,才失笑回神:“千萬別,這玩笑開太大了——江家婚宴的主桌,我可不敢坐。”
“一言既出。不是玩笑。”江肆合上車門,手腕還沒收回,就被一隻纖細白皙的手給握住了。
走回來的宋晚栀紅著臉想拉走他:“江肆你別鬧了。”
“我怎麼鬧了,”江肆單手插袋,懶洋洋地低著眼盯著女孩笑起來,也任她把自己往前扯,“我說認真的,跟你告白那天,我連我們將來埋哪兒都想好了。”
宋晚栀:“!”
於是還不等康婕回神,江肆已經被赧然的小姑娘拉去前車裡了。
目送那輛黑色轎車慢慢遠去,康婕眼底情緒浮動。
以她的成長環境,自然知道江肆的那句承諾一旦剝離了玩笑成分會有多大的價值——就像她家裡長輩說過的那樣,到達某個圈層後,最昂貴的永遠是人脈關系。
“江家大少爺的婚宴主桌啊。”半晌,康婕笑著嘆了聲氣,輕打方形盤,“難怪那麼多人喜歡做媒呢。”
火紅的轎跑擦過夜色,駛向S大附中的方向。
大約是為了維護良好的校園氛圍,附中選址的周邊環境非常單純,沒有任何嘈雜的娛樂場所,連在P市隨處可見的商圈在附中都顯得十分遙遠。
等康婕完成了父母安排的復雜的拜訪任務,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一場稀薄的秋雨不知道從幾點落了下來,氤得空氣裡湿潮沉重。
宋晚栀的社區定位也發來她手機上。
康婕是第一次自己開車來S大附中周邊。但她自信於在這裡生活數年的經驗,堅定地認為自己不需要導航照樣可以開回通往目的地的主路上。
但她顯然忘記了,在各種交規加持下,哪怕是同一片地圖,人走的路線和車走的路線也可以是天壤之別。
於是在夜色的掩護下,某條路之後,一片陌生居民區成功把康婕圈進了迷宮裡。
康婕知錯能改,在發現迷路的第一時間調出導航,然後才發現在她神奇的直覺指引下,她的車已經朝著和目的地背道相馳的方向開了很遠。
而當務之急顯然是要先離開這片完全陌生的居民區。
康婕給宋晚栀發了一條短信,委婉表明自己中途迷路、可能需要比預計時間稍稍晚到一些的情況,收到確定回復後,她拿著手機撐了把隨車的小雨傘,下了車。
導航在老城區這種多年居民區裡五花八門的岔路上很難起作用,而且往往跟不上信息更新,駕車行駛在這種有單行線的地方一旦偏差也很難直接調頭,所以不如先問清楚離開路線再上車更高效率些。
可惜她運氣太差,這片區域本來人就不多,這會又是臨近九點的雨夜,她在車旁蹲點遇上的三位都是老人家,不是一問三不知就是掰扯不清。
康婕決定朝年輕人“下手”。
但這片的年輕人就更少了,離得最近的校區是S大附中,除了住校生上晚自習外,走讀生都是六七點就放學了,這時候早就沒人了。
康婕在明晃晃的路燈>
最先聽到的是院牆後幾聲少年的嬉笑。
語句被夜風吹得松散,聽不分明。
康婕等到焦躁的心情總算緩解了些,她踩著地上的梧桐落葉,沒察覺它在雨水的積窪裡發出明顯的聲響。
院牆的阻攔在她視野裡慢慢向後退去。
然後她看清了牆後那條並不長的斷道裡,幾個穿著奇異服裝看起來就年紀不大的男生把一道身影圍在中央。昏暗裡隻辨得出對方靠在牆上,似乎正狼狽地佝偻著腰,那人的模樣被其他身影攔截大半,又有雨霧遮掩,康婕勉強瞥見對方垂過蒼白面孔的長到耳下的烏黑的發,看著服帖又乖巧。
……竟然有不學好的混蛋中學生敢在P市欺負小姑娘??
康婕積攢了一晚上的煩躁瞬間擰成了能炸200響的大炮仗,她冷笑了聲,手裡的傘往後一收,然後兇狠地頂磕在旁邊的牆面上。
“砰。”
悶響聲後,中學生們轉過身。
康婕靠在牆角:“大晚上的不回家,圍在這兒欺負小姑娘,你們幾個厲害啊?哪個學校、幾年級的!”
“……”
不良少年們嚇得面面相覷,竟然一個站出來放狠話的都沒有。
這場面有點超出康婕意料,她正謹慎思考著要不要端正一下自己的輕敵態度時,冷不丁看到那個被圍在中間的“小姑娘”突然撞開了攔在面前的兩人,跑向巷道外。
其中有個大概過於虛弱,當場被撞進水窪裡,還嗷的給這寂靜的夜添了一嗓。
“小姑娘”爆發力有點驚人,一眨眼的工夫,已經到康婕面前了。
差點迎面撞上的那一秒,康婕後知後覺地發現,站直了身的“小姑娘”比她還高一個頭,肩寬得往她面前一站能把她身影攔得結結實實紋絲不漏。
小姑娘個鬼。
男的。
“…快跑。”
少年的嗓音在雨夜染上特有的沙啞感,康婕隻來得及看清藏在過於長的碎發下一雙微熠的眸子,手腕就突然一緊。
下一秒,她整個人已經被帶向後,身不由已地踩過數個濺起泥點的水窪。
荒唐雨夜。
一場更荒唐的雙人跑。
一片青梧葉被雨水墜得垂落,飄過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然後落到坑窪的泥土地上。
另一隻細白纖小的手將它從青石階上拈起。
蹲在石階最上面的女孩慢慢起身,蹙著眉把樹葉上的雨滴甩掉。
身後虛掩的雙開金屬門被拉開一扇,穿著松垮家居服的江肆靠在門邊上,插著袋懶低了低身:“你室友還沒回你?”
“…!”
宋晚栀正在望著葉片走神,猝不及防被耳後貼近的呼吸燙得一僵。
葉子都嚇掉了。
於是懶散話聲的尾音後面又銜上一截低笑:“膽子怎麼會這麼小。”
“明明是你一點聲音都沒有。”宋晚栀不服氣地轉回身,輕聲抗辯。
“聲音很大,我自己都聽到了。”
“?”
宋晚栀決定拿出理科生的嚴謹來,她嚴肅認真地低下頭,視線順著那雙懶懶支地的長腿落下,直墜到他踩著明顯質地柔軟的灰色拖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