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走廊外身影驟僵。
剛站穩身的宋晚栀同樣驚愕地睜大了眼,仰頭去看江肆。
那張清雋面孔上除了涼薄笑意卻別無情緒,他就像隨口說了一句玩笑那樣輕易且毫不在乎。說完以後江肆就轉回來,扶穩宋晚栀的手:“走吧。我送你回校。”
“……”
宋晚栀茫然卻不敢吱聲地走出去。
進到電梯裡,梯廂都沉寂。
宋晚栀小心地偷偷去看江肆的側顏,隻是還沒來得及看出什麼就被抓包了。
“我以為三好生應該除了學習什麼都不關心,”江肆側回眸,“你怎麼就好奇心這麼旺盛。”
宋晚栀理虧得轉回去,沉默兩秒,她小聲:“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的,”江肆輕嗤,“又不是你殺的。”
宋晚栀微微蹙眉:“你說給了我和那個女生聽,這樣可以嗎?”
“孟家夫妻本來就知道,這個圈裡也沒什麼秘密。”江肆答得漫不經心。
“可是我……”
“哦,你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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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像是被提醒了,走過來兩步,把下意識後退的宋晚栀逼到了梯廂角落。
他停下了,唇角輕抬了抬,轉回去:“行了,逗你的。說都說了,我還能把你滅口麼。”
宋晚栀這才反應過來他又在捉弄自己,惱得臉頰微熱。
但畢竟剛聽完江肆的家庭秘密,她還有點不安,也不好意思和江肆計較什麼。
宋晚栀糾結了好一會兒,到電梯快要到地下停車場了,她才輕聲勸慰:“你別難過。”
“我不難過,”江肆插著兜,懶聲答,“他又不是我親弟弟。”
“?”宋晚栀再次受驚,扭頭。
江肆停了幾秒,低著脖頸,抽出手抬到頸後。
紅色荊棘被他指節壓過,他低嗤了聲:“德高望重的江先生在外面留下了私生子,他倒是想掩下這個秘密,可惜沒比我小幾個月,藏不住。”
“——”
宋晚栀已經驚呆到沒有表情了。
梯廂停穩。電梯門打開。
江肆剛要走出,就察覺身旁沒動靜,他勾回眸望了一眼:“嚇傻了?”
宋晚栀後知後覺地挪著又軟又發僵的腳步往外走,江肆倒是習慣性地抬了胳膊讓她扶著。
她走出幾步去,實在忍不住,輕聲問:“你說給我聽會不會,不好啊。”
“有什麼不好,”江肆不在意地低著聲笑,“哥哥給你講家史,感動麼。”
“……”
宋晚栀發現自己似乎有點習慣他這種程度的捉弄了,竟然都沒什麼氣惱或者難過的感覺。
不過或許也因為,雖然江肆說得信口即來,不以為意,但宋晚栀還是敏感地覺著,他對那個死去的同父異母的私生子弟弟的感情並沒有他表現得這麼淡漠輕薄……
半小時後。
低調的黑色轎車停在S大西門外兩三百米的位置。
後排。
江肆側過身,靠著扶手箱問:“你確定在這裡就下車?”
宋晚栀點頭:“嗯。”
“西門距離你們寢室樓還有至少600米。這輛車在S大做過車牌登記,可以進到校內。”
“不用的,我在這裡下就好。”
“為了跟我避嫌,寧可多走幾百上千米?”江肆壓低嗓音。
宋晚栀遲疑了下,避而未答:“S大校內我每天都要走的,上課還能等人接送嗎?”
“拿話壓我?行啊。”江肆笑起來,“有什麼不行的,明天起我去你們寢室樓,每天背你上下課都行。”
“?”
在司機都震驚的目光下,宋晚栀紅透了臉扭頭看江肆:“你,我們說好不開玩笑了的。”
“怎麼會是玩笑?”江肆拉起扶手箱,從容淡定地把宋晚栀嚇到車門角落,低下的黑眸裡笑意輕蕩,“哥哥妹妹間,背著上下課算什麼大事麼。”
“…!”
銀河落了嗎(別誤會)
第29章
宋晚栀幾乎是從江肆的車裡“逃”下來的。
即便車門甩在身後了, 她仿佛也還能聽見那人靠坐在座椅裡逗完她後恣肆又愉悅的笑聲,這幻覺裡低啞蠱人的嗓音就更赧得她臉燙,恨不得插上翅膀離開了。
女孩低頭走得匆忙, 於是也就沒注意到——
轎車停靠點後,十幾米外的公交站牌下, 一個側身躲著的女生正緊緊盯著她慢慢走出去的背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羽喬, 那真是你們江副主席家裡的車啊?”站在女生身旁的人驚訝問, “從車上下來的那個女孩難道是他新女朋友?”
“……不可能!!”
丁羽喬猛地扭頭,對上室友被她嚇到的表情,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反應過激了。她連忙掩飾地捋了捋耳鬢劉海,壓著難看的臉色訕訕地笑:“怎麼可能呢, 那就隻是我們部來的一個新生……再說江肆, 江肆他也不喜歡那種類型, 他不可能喜歡她的……”
“可是,也從來沒聽說哪個女孩坐過江肆的車哎。”
“肯定是有什麼特殊原因,”丁羽喬笑得勉強,“你先回去吧,我,我去前面買點東西。”
“喔,好。”
等目送室友的背影走遠, 丁羽喬臉上強作的笑立刻就不見了。
她扭頭, 看向方才那個女孩離開的方向。大約因為行動不便的緣故, 女孩還沒有走遠。丁羽喬站在原地僵著表情,猶豫了好一會兒, 她終於還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
宋晚栀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聽見門上風鈴響動時, 時間已經是3:07了。
她匆匆走向那個熟悉的靠窗位置。
等她的人已經在了。
大約是分辨出了她的腳步聲,拿著咖啡杯望向窗外的宋昱傑從失神裡回過頭,朝宋晚栀微微一笑:“來了?”
這是約定約定以後宋晚栀第一次遲到。
她臉皮薄,即便是遲到的對象是宋昱傑,她也會覺得心虛,於是停在沙發椅前時她頓了下,還是一邊低頭坐下一邊小聲:“抱歉,我來晚了。”
“沒關系,”宋昱傑回身示意服務生端上宋晚栀習慣的花茶,然後才溫和轉回,“是學校裡有什麼棘手的事情嗎?”
“沒有,一點私事。”
“你媽媽說,你找了一份周末的家教兼職?”
宋晚栀聽得蹙眉:“我們約定的期限隻到下周,之後我的周末如何支配,和你沒關系。”
宋昱傑輕嘆:“你寧可自己跑出去做兼職,也不願意接受我的補償?”
“我不需要你的補償,你欠下的也補償不了。”
“至少,我能讓你和你母親現在的生活過得更寬裕些?”
“……”
宋晚栀低垂著眼,聞言嘴角淺勾起一點輕嘲的笑。
宋昱傑問:“你笑什麼?”
“笑你說的輕巧又可笑,”宋晚栀抬眼,“你那一套或許對我媽媽有用,但對我沒用。我們最難捱的時候已經過來了,既然那個時候你沒有出現,那你憑什麼覺著我還會讓你插手我以後的人生?”
“你不要誤解我,晚栀。我隻想幫忙,不會幹涉。”
“沒有必要。”宋晚栀平靜地說,“下周六就是我18周歲生日,過了那天,我們再無瓜葛。”
宋昱傑放在膝上的手握起來。
安靜很久後,他猝然一笑,搖頭:“血脈的力量很強大,我有時候看你,總感覺看到年輕時候的我自己——不管你承不承認,你性格中的某部分也很像我,晚栀。”
宋晚栀眼睫一顫,她幾乎本能就想脫口否認,但還是忍下了。
因為這原本就是她早已自我認知而深惡痛絕的一點。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有時候和這個她最痛恨的人如此相似。
這讓她想到就覺得卑劣和不齒。
宋昱傑習慣了她的沉默,獨自往下說:“因此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很優秀,你比大多數人更聰明,同時你又比剩下少數人中的大多數更努力、上進。可是晚栀,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多數人膚淺而無知,他們有限的眼界注定他們隻能看到表面的東西,甚至會為此忽視了你的天賦和努力;而更可悲的是,太多這樣的人就站在你向上晉升的臺階上,你想上到那個足以讓你展現自己天賦和努力的平臺前,就必須先獲得這些人的認可。”
宋晚栀安靜地低著眼,指尖輕輕摩挲過茶杯邊緣。
半晌過去,她隻說了一句沒有起伏的話:“你是說我的腳傷。”
宋昱傑松出一絲寬慰:“大學就是半個社會,我想你在S大開學這一個多月裡,已經一定程度上體會過我說的這些話。但晚栀,你也要知道,真正的社會遠比大學裡還要殘酷得多。你面對的不公也會多得多。”
“……”
宋晚栀沉默著。
她當然知道宋昱傑說的是對的,畢竟半個小時前的旋轉餐廳裡,她還扶著門把手清晰地聽見來自陌生人並不遮掩也不覺著過分的惡意。
【門不當戶不對的妹妹什麼的,玩玩沒關系,娶回家就不要想了。】
【圈子裡提起來都要當笑話的,更別說還是個小瘸子呢。】
宋晚栀低著頭,慢慢攥緊了手指。
“而且晚栀,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每次看到你的腿、看到別人看你的眼神,她是什麼感覺呢?”宋昱傑語重心長。
宋晚栀驀地抬頭,眼尾微紅:“你是最沒資格提她的人。”
“我知道,我對她這輩子都會心懷愧疚——但她對你又何嘗不是呢??”
“——”
宋晚栀眼眸一滯,怔在那裡。
宋昱傑:“她恨我,恨那個賭鬼,但她同樣恨把這一切苦難帶給你的她自己!她每一遍看見你的腿傷,每一遍看見那些人看你的目光,那都是對她的凌遲啊晚栀。”
“……”
宋晚栀猝然回神,顫著眼睫低下頭去。
一瞬被眼淚模糊掉的視線裡,她的手指攥起灰色長褲,用力絞緊。
宋昱傑:“我從不奢望你的原諒,我也知道我欠你的無法彌補。我隻是希望你至少給你媽媽和你自己一個機會,讓你們從過去那個陰影裡走出來的機會,好嗎?”
“…………”
咖啡廳安靜的空氣裡,低低的哀傷女聲緩慢唱完了一首法語曲子。
宋晚栀也松開了她攥得麻木的指尖,抬頭看向宋昱傑:“好。我會配合…你說的心理治療。”
如釋重負的喜悅綻在宋昱傑面上:“好,我讓助理聯系那邊,我們今天下午就盡快過去。”
宋昱傑拿過公文包,又想起什麼,將裡面的牛皮紙信封拿出來,沿著桌面推給宋晚栀:“這是這周的。”
宋晚栀沉默了下,抬手接過,放進背包裡。
而就在她放好背包準備轉回的那一瞬,她忽然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宋晚栀蹙眉抬頭望向落地玻璃外——
周六下午的街邊人來人往,像水藏於海,無跡可尋。
應該隻是錯覺吧。
宋晚栀疑惑地想著,直回身去。
宋昱傑也已打完電話,拿著公文包起身:“助理安排好了,你坐我的車,我們現在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