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趙溥可是開國元勳、兩朝元老,放眼整個大周,論對大周的功勞,沒有哪個臣子能比得過趙溥,且趙溥有經天緯地之才,如果趙溥在京,有他盯著,皇上肯定不會再犯草率北伐的那等大錯,畢竟趙溥的威望擺在那兒,若有勸誡,皇上不得不聽。
但,眾臣也知道皇上與趙溥的恩怨,按道理,皇上該繼續冷落趙溥才是,怎麼突然將死對頭調回京城了?
他們想不明白,宰相徐巍豈止是不明白,光是聽到“趙溥留京城奉朝請”這幾個字,他背後就出了一身冷汗。當年趙溥被高祖皇帝逐出京城,他與皇上都出了不少勁兒,故趙溥倒了,皇上才將宰相之位給了他,仔細算下來,趙溥最恨的就是他與皇上。如今趙溥要回來了,以趙溥的手段,定能東山再起,屆時趙溥不敢報復皇上,對他……
感受著其他臣子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窺視,徐巍努力保持鎮定,心裡卻盼望趙溥站不起來。
然而鬢發泛白的趙溥重回京城第三日,便在宣德帝為他辦的宮宴上,當著宰相徐巍、樞密使曹瑜等重臣的面,端著酒樽,感慨地對宣德帝道:“皇上,當年太後仙逝之前,曾命臣與高祖到身邊聽旨,太後最放心不下大周的帝位傳承,親口命高祖大限將至時將皇位傳給您,您再傳給秦王……臣不贊同太後遺詔,故屢次勸高祖撤了您的京兆尹,現在看來,幸好高祖不曾聽臣之言,否則臣何以親眼目睹這中原一統的太平盛世?”
說完,趙溥高舉酒樽,一仰而盡。
宣德帝震驚地盯著他:“太後,太後真有遺詔?”
趙溥臉龐泛紅,仿佛喝醉了,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一邊從懷裡掏出那遺詔,一邊踉跄著走到宣德帝面前,然後撲通跪下,託著遺詔告罪道:“太後在世時,對溥情同母子,臨終前將遺詔交給臣保管,為的是防止高祖違誓,然臣因一己私心隱瞞至此,累皇上蒙受百姓非議,臣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
宣德帝半晌無言,在場的大臣們也都驚呆了,唯有宰相徐巍,心都沉到腳底去了。皇上登基後最大的心病是什麼?就是因為沒有高祖皇帝的傳位詔書,兄終弟及,名不正言不順,現在趙溥這個老狐狸獻了一份太後遺詔出來,一舉解決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皇上能不重用趙溥?
念頭剛落,就見宣德帝突然離席,雙手將跪在那兒的趙溥給扶了起來,曾經水火不容的君臣,轉眼就變成了同姓兄弟,一個自陳有罪,一個寬宏大量地表示過去的都過去了,從今以後還要指望賢臣幫他治理江山。
趙溥是賢臣,他算什麼?
徐巍心如死灰。
秦王心也有點灰,看著不遠處的皇兄與趙溥,他隻覺得一把劍突然從天而降,懸在了他頭上。皇兄登基前,確實暗示他將來他們兄弟倆也兄終弟及。秦王飄了幾年,直到皇兄早早安排大侄子進中書省觀政,秦王才琢磨過來了。當年皇兄那麼說,不過是初登帝位要拉攏他,免得他帶頭鬧事,根本不是真心實意要傳帝位給他。
看透了,秦王也沒有太失望,隻想安分守己當個闲王,去年武安郡王自盡後,秦王恨不得縮在自己的王府再不出門。今日趙溥的所謂遺詔算是解決了皇兄的憂慮,但同時也把他架在油鍋上了啊!想到因為皇兄猜忌而死的武安郡王,秦王暗暗攥緊了手。
大皇子楚王手裡握著酒樽,狠狠瞪了趙溥幾眼,都怪這個老雜毛,他要是早點把太後的遺詔拿出來公之於眾,父皇就不會被百姓懷疑,北伐戰敗軍中大亂之際,武安郡王也不會被將軍們擁戴為帝繼而自盡喪命……不過,楚王欽佩趙溥的豐功偉績,瞪了幾眼就不再計較了。
二皇子睿王垂眸看著桌子,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以父皇對大哥的看重,他多半是沒機會的,現在皇位要落到皇叔頭上了,他當不上大哥也撈不著,他有點竊喜,可,親爹的皇位要交給皇叔,總是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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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伯言將三位王爺的神色看在眼中,卻是另有思量,當晚歇下,他對妻子道:“京中恐要生變,明日你帶茂哥兒去王府走一趟,提醒安安一聲。”壽王不在,女兒身邊怕是沒有明白人,岑嬤嬤等人,頂多幫女兒打理王府,看不透朝堂。
林氏早聽丈夫說過趙溥與皇上、宰相徐巍的恩怨了,此時一點就透,萬幸皇位如何都牽扯不到女婿,自家不用太擔心。一夜安眠,翌日用過早飯不久,林氏便牽著茂哥兒去了隔壁壽王府。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又遲到了,我繼續寫二更。
☆、第145章 145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補了700字吧,app讀者可以先“系統設置-清除緩存”再看。
然後今天的一更計劃晚8點,昨晚的120個晚安紅包晚點再發哈!
昭昭五個月大了, 躺著躺著就骨碌翻個身,翻完定要先瞅瞅娘親,好像自己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盼望娘親誇她似的。女兒又漂亮又可愛, 宋嘉寧天天陪著女兒也不覺得膩,白日精力被女兒佔據,隻有到了晚上, 女兒睡著了,宋嘉寧默默地躺著, 萬籟俱寂, 思念的酸澀才會襲上心頭。
王爺這會兒走到黃河哪裡了?桃花早開了, 黃河春汛,水勢大不大?
睡前老是惦記著, 晚上宋嘉寧做過幾次噩夢, 夢見她的王爺站在堤壩上, 遠處突然洪水襲來, 她尖叫著要王爺跑, 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王爺被洪水淹沒,滔天的浪潮轉瞬湧到她面前……宋嘉寧猛地驚醒, 耳邊是女兒哼唧的哭聲,她伸手一摸, 小丫頭又尿了……
乳母就睡在床下,聞聲而醒,熟練地幫小郡主換上幹淨的裡衣, 收拾好了,宋嘉寧將女兒抱到懷裡喂。昭昭閉著眼睛狼吞虎咽,宋嘉寧無意識地拍著女兒,不知不覺又開始想王爺。王爺二月初離京,二月底來了一封家書,下封,大概要等到這個月底了吧?
想著想著,睡著了。
第二天林氏母子過來的時候,宋嘉寧剛推著女兒逛到百果園的櫻桃林前。三月中旬,樹梢的櫻桃已經有泛紅的了,宋嘉寧每天都要過來逛逛,今日發現那些櫻桃更紅了,宋嘉寧心中一喜,吩咐劉喜道:“叫人把樹梢全紅的櫻桃都摘下來。”
劉喜笑著點頭,立即去安排。
宋嘉寧抱出女兒,去得趣亭中坐著,低頭逗女兒:“櫻桃熟了,咱們給父王送去,讓父王嘗嘗鮮。”
昭昭眨著大眼睛盯著娘親的唇,雖然不懂娘親在說什麼,但娘親笑了,她也就笑了。
那一瞬,宋嘉寧隱約在女兒酷似她的臉蛋上看到了一絲王爺的影子,再仔細瞧,又說不出哪裡像。她低頭親女兒,娘倆正親著玩,聽說母親弟弟來了,宋嘉寧喜出望外,立即將女兒放回推車,去正院見母親了。
看出母親有事情要說,宋嘉寧讓乳母弟弟在院子裡陪女兒玩,她單獨將母親請到內室。
林氏覺得吧,女兒作為一個王妃,不用攙和朝堂上的大事,但該知道的都得知道,因此先從趙溥回京一事講起,給女兒詳詳細細地介紹了兩朝元勳趙溥的功績,其中略掉了趙溥與宣德帝的恩怨,隻提趙溥與當朝宰相徐巍的仇。
一個是前宰相,一個是現在的宰相,宋嘉寧如今雖然貴為王妃,卻依然覺得宰相這樣的大官離她很遙遠,都像戲臺上的人,所以母親說的細致,她全當故事聽了,反正都與她無關。直到母親提到趙溥獻給宣德帝的遺詔,宋嘉寧才心中一驚。
太後遺詔,皇上駕崩後該把帝位傳給皇叔秦王?
可是,上輩子當皇帝的,是她的壽王爺啊。
“安安在想什麼?”女兒神色變化太明顯,林氏壓抑著驚喜問。她一直都覺得女兒沒心沒肺,隻知道吃喝睡覺,去年女兒反駁睿王妃讓林氏刮目相看了一次,難道女兒居然也看得懂皇位後的各種名堂?
她能懂,還是因為郭伯言暗示的呢。
“太後,為何要下這樣的遺詔?”既然母親問了,宋嘉寧就挑她最想不通的一點問道。
林氏沉默,遺詔本身牽扯太大,她問郭伯言,郭伯言都沒說,還叫她不用多想。林氏信任郭伯言,便也同樣敷衍女兒道:“太後自有她的道理,總之那些都與咱們無關,娘今日來看你,主要是叮囑你兩件事。第一,你去王府或進宮了,聽別人議論這些,你心裡有數就行,別插嘴,第二,王爺下次送家書過來,你回信時,簡單提句趙大人與遺詔,無需多說,家常為主。”
宋嘉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母親走後,宋嘉寧一邊陪女兒玩一邊走神,思緒又回到了上輩子王爺究竟如何坐上龍椅的謎題上,左思右想,想的頭都大了也沒什麼結果。最後宋嘉寧幹脆放棄了,那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男人,他當皇上,她就跟著沾光當皇後,他隻是王爺,她就安心給他當王妃,隻要王爺對她好對女兒好,他對旁人如何,她不在乎。
“王妃,櫻桃摘好了。”劉喜抱著一籃紅櫻桃進來,笑著道。
宋嘉寧看著那籃櫻桃,想到母親的話,便覺得這個時候送櫻桃不太合適,昨日宮裡剛出遺詔,她今日就給王爺送櫻桃,容易叫人懷疑她心急通風報信兒。有了決定,宋嘉寧讓劉喜按照舊例將櫻桃分成三份,皇宮、楚王府、太夫人那兒分別送一份,這是王爺定下的規矩。
到了月底,宋嘉寧先收到了王爺的家書。
一頁宣紙寫了半滿,簡單介紹了他這一個月的行程,宋嘉寧鋪平輿圖,對著黃河一帶的州縣,目光沿著王爺的足跡移動,最後定在了距離京城三百裡的澶州。說完行程,信也到了結尾:“這邊一切安好,你與昭昭如何?勿念。”
王爺口中隻能說四個字,寫信就沒有顧忌了。
宋嘉寧瞅瞅床上睡得甜甜的女兒,她鋪紙研墨,寫回信。
因為要送櫻桃這樣的鮮果,送信的王府侍衛天未亮就出發了,快馬加鞭,半路換了一匹馬,終於兩個多時辰後趕到了兩位王爺下榻的驛館。恰逢今日澶州百姓在黃河岸邊祭河神,知府請壽王、恭王觀禮,趙恆正要出發,已經走到前院了,迎面撞見送信的侍衛,連帶著一籃子鮮紅欲滴的櫻桃。
趙恆捏捏那鼓鼓囊囊的信封,目光柔和下來,重新回到堂屋,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看信。
宋嘉寧的信,一半是家書,一半是她畫的畫。趙恆先看畫,五幅畫,畫的全是女兒。自家王妃作畫的水平,趙恆若是誇贊,定是哄她的,但看著畫上白白胖胖的小丫頭,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他記憶中的漂亮女兒,可想象女兒穿著繡有梅花的小衣裳仰面躺在床上,想象女兒乖乖地坐在榻上,想象女兒趴在那兒回頭朝他笑……
趙恆便歸心似箭。
五幅畫趙恆從頭到尾看了三遍,顧忌要出發了,他才暫且收好,然後拾起她的家書。她寫的都是哄女兒的日常小事,若是幕僚呈遞這樣的文章,趙恆可以一目十行,但她寫的哪怕再瑣碎,趙恆都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看了。
看到她提及趙溥與太後的遺詔,趙恆心中因為妻子女兒而起的溫情,頓時化為無形。
家書、畫像全部裝進信封,趙恆親自將信封放到書房,神色如常地出發了。四皇子恭王已經等了他一會兒,從侍奉的驛丞那兒得知三嫂送了家書來,恭王笑著打趣道:“三哥,嫂子是不是送櫻桃來了?那你得分我一半,別自己吃獨食。”
宋嘉寧在信中特意獻殷勤,說那些櫻桃都是她摘的,趙恆不想將王妃的心意分給旁人,隨口道:“路途遙遠,櫻桃已爛。”
恭王不太信,剛要質疑,福公公彎腰笑道:“殿下想吃櫻桃,小的這就命人去買些新鮮的。”
恭王瞅瞅福公公笑眯眯的樣子,篤定三哥小肚雞腸不想給他吃,但男人大丈夫,還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計較,隻是想到溫柔貌美的三嫂,對比自家與溫柔毫不沾邊的李木蘭,恭王忍不住暗暗地羨慕三哥。
兄弟倆分別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