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轉身她借口身體不適,趕緊坐馬車回了家。
隻將淮陽王要奔赴金甲關的事情說給了夫君廉含山和兒子,還有女兒廉苪蘭聽。
廉含山前些日子入京奉職,曾經聽同僚說起過這事,隻說朝廷其實已經做了議和朝貢,繳納歲錢的準備。但是若不抵擋一下,不戰而降,之於民聲也不太好。
所以此時選派去的將帥,大抵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犧牲祭品。
廉家母女倆聽了這話,都跌坐在了椅子上。
廉苪蘭的眼圈都紅了,顫著聲道:“既然如此,表哥為何不裝病推了這差事?”
大哥廉軒皺眉道:“江山社稷十萬火急,淮陽王若是抗旨不遵,怎配為人臣?豈不是留下了千古罵名?”
廉楚氏看了看自己那個跟老子一樣古板的兒子,氣得恨鐵不成鋼:“此處又沒有朝中御史,你這般表一表赤膽忠心,也無人嘉賞!還是快替你妹妹想想法子,太妃要這幾日就操辦了他們的婚事,你妹妹成寡婦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廉含山也擔心女兒,可覺得自己的夫人稍顯誇張了些,便道:“看你說的,好像去了一定會戰死一樣,若叫旁人聽了,豈不是要說你偏私了心腸?”
廉楚氏瞪眼道:“金甲關都死了多少人了?你剛從京城裡回來,豈能不知?如今奔赴金甲關的將士,親人送行的時候都是一身白衣,送著明喪,那哭聲從京城門口一直到十裡岔路連綿不斷。他崔行舟是長三頭還是六臂了?不過是殺了一兩個山匪烏合之眾而已,就被傳成了戰功赫赫!那金甲關一旦失守,他就算能活著回來,也要被萬歲治一個無能之罪,到時候可不光是我的女兒守寡,你們父子倆的前程也算是到了頭!”
這一句話,倒是說在了廉家父子的心坎上,一家人圍坐在一處沉默不語,隻聽著廉楚氏滔滔不絕陳述著其中的厲害幹系。
等到入夜時,廉苪蘭總算是張嘴說話了。想著表哥可能會戰死,她的眼睛已經哭得發痛了。可是太妃想要她匆忙嫁入王府的事情,實在是不妥。
崔家隻有崔行舟一個嫡子,若是她入門後不能一舉懷胎,表哥真有了意外,楚太妃一定會從那幾個庶子的兒孫裡挑揀一個出來,立在她的名下,過繼為嫡子,就此也斷了她改嫁之路。
到時候,她隻是芳華年紀,卻要守寡養著別人的孩子……這樣的日子,縱使是滔天的富貴又有何用?
作者有話要說: 喵~~趙泉,身為好友,我該不該盼著好友陣亡,好繼承他的遺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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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想到這裡,廉苪蘭說道:“太妃心急這成親,這事兒……父親和母親萬萬不能答應。可若是生硬回絕,也會傷了兩家子的和氣,不若……就說我病了,害了急症出疹子,見不得風,實在是禁不起折騰。這樣既可以委婉謝絕了太妃逼婚的意思,也能等表哥從金甲關回來,再從長計議。”
廉苪蘭思踱了半晌,才想出這般權宜之計。
廉楚氏一聽,不由得懊悔,自己當初在楚太妃開口時,為何不想出這樣的借口當時就推託幹淨了?
就此廉家一致了口徑,當天請來了相熟的郎中,並派出丫鬟婆子出去買藥,更甚者,有些金貴的藥材須得去王府找,正好跟王府裡的人透透口風。
於是廉家小姐害了急診子的消息便慢慢傳揚開來了。
等到楚太妃從兒子出徵的傷痛裡緩過來,已經過了一日,她鄭重找了兒子,商議在他出徵前成婚的事情。
崔行舟這兩天召集了將士,動員出徵西北,一日裡忙得焦頭爛額,哪有闲工夫管顧這些?
不過母親若是覺得這般做,她心裡能舒服些,那就提前成親吧。所以太妃問起,他便也應下了。
可是太妃找來了廉家夫妻前來商議成禮時,卻隻廉楚氏一人前來。
廉含山到底是臉皮薄,為人木訥。廉楚氏怕他在姐姐面前露餡了,幹脆一人前來。
“太妃,你說說,苪蘭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省心?她前些日子就一直念叨不舒服,聽說行舟那孩子上戰場,一股子急火攻心,心火全頂發出來了,這滿身的紅疹子,顆顆紅得冒水,聽郎中說,若不好好調養,待得火攻心肺,就無藥可治了……成禮的事情,苪蘭是一百個願意,但是我這當娘的知道她的身子經不起折騰啊,若是我不管顧她的身子點頭答應了,萬一著風加重了病情……我的兒啊……她若是有個好歹,可叫我下輩子如何是好?”
說著說著,姨媽淚如雨下。
崔行舟應了母親,今天抽空來跟廉家碰頭。隻待明日成親,後日他就要開拔奔赴西北了。
他可不似母親那般單純,將姨媽的話全當了真。看著母親隻一個勁兒詢問著廉苪蘭的病情,崔行舟卻想冷笑。
姨媽話裡就是婉拒了的意思吧?隻擔心著他有去無回,生怕自己的女兒做了寡婦。
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可真攤到自己頭上,就是叫人發自心內的不愉快。
等姨媽走了之後,崔行舟也該去軍營裡了。
可是走到門前時,他又頓住了腳步,折返了回來,叫了高管事來,吩咐道:“去查查,廉小姐的病是什麼時候起的,病況如何……機靈點,不可太過張揚。”
高管事是個人精,今天看廉楚氏一個人來,心裡就明白廉家是什麼意思了,當下心領神會,抖索著精神要把差事辦好。
等到崔行舟在軍營裡查點臨時調撥的糧草物資時,高管事下面跑腿的小廝來到營前,跟莫如低低耳語後便在營帳外候著了。
莫如進去傳話,小聲道:“高管事那邊使銀子買通了廉家的一個內侍,說是廉小姐一直好好的,隻是傳聖旨那天,廉夫人匆匆忙忙回府,叫了老爺、大公子和廉小姐,在書房裡閉門了一宿後,第二日廉小姐就病了……那些貼身的內侍都被封了口,不叫跟外人亂說,”
這話倒是不出崔行舟的所料,可他依然心裡有些氣得發悶。
從接了聖旨後,他的心裡就憋著一股子邪火。可是在一眾部將手下面前,甚至在母親的面前都不能露出半分的鬱氣。
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未來的妻子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動起疏遠他的心思。
此刻心內的鬱氣再難抑制,他猛一抬腳,“咣當”一聲,踹飛了眼前的桌案。
營帳裡的侍衛和莫如都低頭斂眉,大氣也不敢喘。
崔行舟的性子,向來是有了決斷就毫不猶豫。既然姨丈家顧慮重重,又不好主動悔婚,隻能讓表妹服藥裝病。那麼他何不痛快識相些,莫要拖累了表妹的姻緣。
想到這,崔行舟略緩了緩氣兒,讓莫如扶正了桌子,重新鋪擺了白紙,研磨沾筆,筆走龍蛇便寫下了解除婚約的文書。
這解除婚約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他直言自己為國出戰,報了必死之心,不驅除蠻夷,絕不返家。
然而女子芳華不可被蹉跎辜負,是以他與表妹廉苪蘭實在是姻緣福淺,但盼來生再續。就此解了兩家的婚書,還望表妹再覓良緣,各自安好。
這婚書的話語說得倒是大義凜然,言語客氣,可是轉身崔行舟便讓高管事去了廉府,向廉家透話,他們的內侍前些日子與王府小廝無意中“走嘴”說的話已經過了王爺的耳朵了。
總要讓廉家知道,他們府上的那些個算盤,他早已經清楚了,免得解婚約的文書送去時,再添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啰嗦。
王爺寫下的婚書,印章俱全送到廉家的時候,廉含山急得直跺腳,恨自己立場不堅定,聽了夫人的撺掇,一起設下這等子拙劣的障眼法。
高管事親自送來的退婚文書,可是那話裡話外的意思,膻得人抬不起臉。
“你看看!我們廉家的臉都快被你們母女倆丟盡了。淮陽王為國捐軀奔赴戰場,可是我廉家卻捻肥撿瘦,算計著裝病,這……這以後還讓苪蘭如何見人?”
廉楚氏也沒有想到淮陽王會這麼決絕。一時氣憤道:“他又是什麼好東西!還沒成家,便在靈泉鎮養了個外室。我們娘倆知道這事甚久,一直在太妃面前給他粉飾太平,可他轉身就酸臉惱起了我家姑娘來……他……他倒有理了!我這就去姐姐面前好好評說一番,可有這樣的道理?”
廉含山氣得一拍桌子道:“都什麼節骨眼了?滿眞州的子弟都是在打點行裝準備開拔西北。甚至有外鄉的熱血子弟趕來踴躍參軍。那些通曉忠義的老母,都是手持墨針在兒子的後背刺字,以表精忠報國之心。你身為官眷不識大體,還要去太妃的面前挑唆他們母子不和,傳揚出去,你還想不想讓我在同僚面前抬頭?”
廉苪蘭在一旁咬著牙不說話。
她沒想到表哥看破了自己裝病的事情後,竟然這麼絕情,沒有給廉家留下半點的回旋之地。
他是惱了自己,還是想著退婚的事情已久了?
廉苪蘭雖然不想急著在戰前嫁人,可也從來沒想過毀掉與表哥的婚約。一時間那股子憋屈,竟然比接到表哥陣亡的噩耗更加難過。
這是廉軒正從府衙回來,聽見母親才跟父親吵擾,急得一跺腳:“娘,你去爭個什麼?不知道誰傳的,現在滿眞州都傳揚著淮陽王退婚銘志,以身殉國的事跡,一個個是佩服的湧淚縱橫。你這個節骨眼兒去鬧,豈不是顯得不識大體?”
廉軒的話並不假,也許是兩府的下人們說走了嘴,加之都知道淮陽王此去,恐怕是有去無回,所以淮陽王退婚銘志,在百姓看來,也是正人君子之風,明擺著不願意禍害人家姑娘守寡啊!
忠義兩全的年輕王爺,哪個聽了不點頭稱贊?
聽著父兄的話,廉苪蘭倒是不流淚了。
她知道此時最正確的挽救法子,應該是自己衝到表哥的馬前,當眾撕毀了退婚書,也銘志一番,表達非他不嫁,定要苦等他回來的決心。
若是這般行事,便是天下最妙的筆,也寫不出同樣絕美的痴情。
可是,她又有些憋氣。
表哥這般行事,全不顧廉家的臉面,當然也不顧及著她。她的那點子私心被他看破了,就算以後成親,彼此心內也存著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