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趙蘭香聽見男人懶洋洋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低沉的聲音帶著一抹無法掩飾的沙啞含糊,還摻著剛剛睡下卻被人打攪的微惱。
他突然打開了門,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鋒利的眉宇皺起,“怎麼……錢少了,還是票少了?”
趙蘭香看了一眼男人褲腳上沾的血跡,把藥油放到了他的手裡,“鐵柱說你摔瘸腿了,我來看看。”
“這個藥你先拿著用吧,每天抹三次。”
賀松柏隻感覺到屬於女人的柔軟的手觸到了他,令他粗糙的掌心帶起一陣酥麻,那股電流似從指間一路竄到心窩,電得他心髒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
他身體僵硬得仿佛觸電,下一刻藥瓶呈直線地飛了出去,精致的玻璃瓶頓時摔落到地,“碰”地碎了一地。
趙蘭香愣了一下。
賀松柏漆黑的眼瞳微不可見地縮了縮。
連空氣在這一瞬間都變得有些凝滯,賀松柏也愣了,手指顫動了一下,旋即語氣克制而平靜地說:
“這……這瓶藥多少錢,我賠給你。”
趙蘭香又生氣又傷心,又惱怒。
男人像是摸到了什麼髒東西、避之不及地甩開她的手的那一刻,趙蘭香驚愕極了,旋即心裡浮起了一陣難過。
“這裡要賠那裡要賠,你還有多少錢夠賠給我?”
她不在意自己的一片好心被糟蹋了,也可以不在意他下意識的肢體抗拒,但賀松柏這種恨不得時時刻刻跟她撇清關系,最好一點都不欠她的態度,卻令她很惱怒。
她彎腰把碎掉的玻璃小心地揀了起來,沉默無言捧著一手的玻璃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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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柏哥說:冤枉
這是給你們的滿200評論的加更,還有一更我繼續寫,你們不要等,太晚了!
PS:霸霸們的評論可不可以稍微粗長一點
都是短小君,哭暈在廁所〒▽〒
第018章
趙蘭香把玻璃碎片揀了挖了個坑埋了進去,她很快託了下午要進城的知青幫忙帶一瓶藥油回來。
晚上,賀松柏在他的窗前又看到了一瓶嶄新的藥油。他輕輕地旋開蓋子,一股溫和又微微刺鼻的味道溢了出來,他卻微微地皺起了眉,鋒利深邃的眉眼此刻沉默極了。
不過趙蘭香沒有時間去關注賀松柏到底有沒有塗藥、腿好點了沒有,因為很快她就陷入了繁重的勞動之中。這個月上邊下達了一個重要的決定,要在山上挖水渠。擬將在秋冬開墾水田,引水渠的水灌溉,明年計劃到山上種稻谷。
這無疑是一個受益百年的舉動,X省的地下水源豐沛,山林眾多,若是能在半山腰開墾出水田來,山頂的林木可以涵養水源,一旦溝通好水渠開墾出水田來,以後的灌溉就不用依靠人力了。
於是趙蘭香這群知青又被抓苦力了,雖然沒有需要幹啥重活,但卻也逃不了要幹活的厄運。
她就是有那個闲心思東想西想,也徹底沒有時間鑽牛角尖了。
……
自上次梁鐵柱說過要給趙蘭香搬糧食的三天後,天還沒大亮,他就騎著他的金鹿牌單車來到了賀家。
趙蘭香仍在睡夢中,就被勤快的鐵柱叫了起來。
鐵柱籲喘著氣,從他的“大金鹿”的背上取了一袋面粉下來,又陸續拿了一袋木耳蘑菇竹筍等等幹貨出來,最後還有一袋黏黏的黍米。困頓的趙蘭香立即打起了精神,趕緊取出暖水壺倒了碗溫水給他喝。
鐵柱咕咚地喝完了,趙蘭香說:“現在不急吧,我馬上就做早飯了,動作很利索的,等一會就可以吃了。”
鐵柱雖然起得早,但是幹他們這行的又苦又累,哪裡顧得上吃早飯。他習慣天不亮就把“貨”送到客人的手裡,三年了從來沒吃過早飯。
不過趙蘭香的手藝特別好,做啥都好吃,她提出要留他吃早飯,鐵柱求之不得呢!他猛地點頭,忽然發現這黑漆漆的天,離天亮還很遠,哪裡到吃早飯的時間唷。
趙知青真跟他柏哥說的那樣,心地是善良的。
梁鐵柱賣了那麼多年的糧食,還沒有過哪個客人留他吃早飯。他們都是恨不得他交了糧食之後,立刻消失不見,唯恐方才那番交易被人發現。
趙蘭香很快鑽去柴房做早餐了,家裡已經沒有肉了,這段時間她也懶得去門市買肉回來吃了。她看著梁鐵柱捎來的那袋豐富的幹貨,於是轉頭跟鐵柱說:
“素鍋貼吃吧?”
此時梁鐵柱已經把賀松柏叫了起來,他走到門口疑惑地說:“素鍋貼?”
趙蘭香笑著說:“別小瞧它是素,素鍋貼做得好吃,那比吃肉還有味道呢,你、你……們等等。”
她說著發現賀松柏也來了,不知道啥時候來的,默不吭聲地搬了張小板凳來蹲在柴房門口。
他滿臉都是還沒睡夠的困倦模樣,頂著一頭的雞窩靠著牆小聲地打了個哈欠。那雙眯起的眼隻露出一條縫,漆黑的眼在縫中流轉出細碎的光芒。
梁鐵柱腼腆地撓了撓頭,畢竟是孤男寡女,還是要注意點影響的,於是他把他柏哥也叫了起床。
趙蘭香轉身去揉起了面,鍋貼的名字其實名不副實,讓人一聽著眼前就浮現起焦乎乎的鍋巴。
實際上鍋貼很像一種煎脆酥香的長版餃子,咬一口脆軟鮮美,湯汁濃鬱。那種滋味可比吃水餃強多了,然而做起來也麻煩了很多。
鍋貼要達到那種軟脆又嫩酥,同時又要包得住餡,這就既要求了它的皮足夠軟,又要足夠韌。太軟了兜不住餡,皮容易破;太硬了也就沒有那種軟酥脆的美妙體驗了。所以趙蘭香和了兩團面,一團燙水和的面,一團冷水面,燙水面軟和,冷水面韌彈,最後揉成一股。
她包好大餃子放到鍋裡炸,炸得金黃,邊炸邊澆蛋液,刷上豬油。木耳、山蘑菇、豆皮兒、竹筍揉成餡料,交織成一種不可思議的組合,各種山珍的鮮味浸入了豬油湯汁裡,鮮極了,也香極了。
豬油的香味夾雜著鍋貼本身的香氣溢了出來,把守在柴房外的兩個男人都勾得精神了起來,鐵柱期待地咽了咽口水,聞起來這麼香,吃起來肯定好吃。
趙蘭香把熱騰騰的鍋貼端了出去,每人三隻,她自己吃一隻就夠夠的飽了。
梁鐵柱咬了一口,入口的軟脆,煎得外焦內嫩,口感棒極了。再咬一口,鍋貼包裹著的那股濃鬱鮮美的菜汁就流了出來,帶著各種山珍鮮美香鹹的滋味,又燙又熱,令鐵柱嘶嘶地抽氣。太好吃了,皮兒被炸得酥酥軟軟的口感令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連同被燙到的微微刺痛也變得享受。
好吃得讓人恨不得整隻吞下,又不舍得狼吞虎咽,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一口口地嘗了起來。
賀松柏也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慢吞吞地啃完了三隻鍋貼。
趙蘭香回房裡取出了十塊錢交給梁鐵柱,鐵柱找補了三塊六毛給她,肚子飽飽的、一臉滿足地騎著他的大金鹿離開了。
天空初綻晨光,趙蘭香吃飽了回房間歇息了一會,很快就投入緊張的勞動中。
這次的工程除了村民都參與之外,政府還包了一支工程隊,負責挖溝渠。
大家都幹勁兒十足,畢竟他們對這種把水由上往下放,次第灌溉水田的方法稀奇極了,聽外地人提起的時候,那一臉的懵逼的表情別提多羨慕人家了!輪到幹活的時候,平時一些慣愛偷懶的人也不敢放肆。
趙蘭香看見蔣麗也破天荒地勤奮了一些,不像平時那麼懶惰嬌氣了。趙蘭香覺得蔣麗可不是那種容易受周圍人影響的人,當她把碎石頭運下去的時候,看見了一群幹事模樣的人,才有些明悟。
趙蘭香雖然吃飽了早餐才來幹活,但力氣畢竟小,幹了半天人就挨不住了。走的每一步路都跟背著大山似的沉重,她走著走著突然走不動了,隻裝了一點點碎石料的小推車,帶著人往下滑。
一隻強健的手在後邊穩穩地握住了推車,趙蘭香轉過頭去看,是賀大姐。
她笑眯眯地摸了摸趙蘭香的頭,雙手有力地把車運到了廢石堆裡。她打著手勢說:“你累了,去休息。”
“我幫你幹。”
趙蘭香也沒有勉強自己,取了水壺給自己補充了水分鹽分。她轉頭,看見蔣麗仍在堅持地幹著活,提著頭一點點地刨著土,她穿著淺紅色的短袖被汗水打湿了,白花花的一層鹽漬曬脫了出來。
趙蘭香到底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過打臉很快又來了,中午大伙幹完活後,聚在一塊吃自己從家裡帶來的便當。周家珍坐在樹下的石頭上乘涼,享受地吹著涼涼的山風,邊吃邊跟趙蘭香咬耳朵。
“蘭香,你咋地剛剛沒好好表現呢!”
趙蘭香嚼著米飯的動作有些遲鈍,詫異地問:“怎麼了?”
周家珍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她的腦袋,問:“難道你下鄉不是為了那件事來的嗎?”
心虛的趙蘭香聞言,心裡地咯噔了一下,她的表現有這麼明顯?她剛才幹活的時候,分明也沒有往賀松柏那裡看多少眼。
不過她聯系起前言後語,周家珍不像是發現了她想接近賀松柏的事,接近賀松柏還要什麼“好好表現”?於是她淡定地問:“什麼事?”
周家珍還以為她還在裝傻,忿忿地說,“當然是推選工農兵大學生了。”
她看著趙蘭香像是看著沒心眼的傻大妞似的,沒個上進心,點著她的額頭心痛地說:“大伙在幹活的時候,你幹嘛去休息了。我才剛下去倒石頭,沒盯你幹活,你就水成這樣……哎。”
作者有話要說: 大伙去睡覺吧,記得我們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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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本來你也是挺有機會的,文化高、人緣還不錯,要是群眾投票肯定也有你的份兒。領導就站在這,你剛剛在幹什麼啊你?”
周家珍既憤慨又惋惜。
趙蘭香哭笑不得,原來還有這回事。
不過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好像當年的蔣麗還真是沒多久就去上大學了。
所謂的工農兵大學生也叫做工農兵學員,是地方從工人、農民、解放軍之中選拔學生,到學校接受幾年的教育再回到生產之中。
不過看著一臉惋惜的周家珍,趙蘭香不由地安慰道:“沒事的,我不在意。”
她真的不羨慕工農兵大學生,完全沒想過要競選這個名額。
趙蘭香清楚77年高考就恢復了,從此之後上大學不再需要地方推薦,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樣可以念得了大學。
雖然工農兵大學生出身的人裡邊也不乏有許多優秀的人才。同樣是念完了大學的學生,但因為後來走後門的現象越來越多,推薦選拔.出來的學員質量良莠不齊,以至於後來工農兵學員的學歷反倒不被認可。一個是推薦去上大學的,另一個是靠自身的實力考上大學的,哪個更讓人信服這根本就不用說了。
“工農兵學員”這個香饽饽別人搶得頭破血流,對於趙蘭香來說卻沒那麼大的誘惑力。不過放在眼下它卻是跳出農村戶籍、吃上商品糧的很光明的一條大道。為了搶這麼一個名額,普通人付出的代價,沉重得根本令人無法想象。
她喝了口水,笑眯眯地說:“這個機會當然是得留給艱苦奮鬥、產生了積極作用的人。我這‘消極分子’哪裡還敢肖想。”
周家珍呸了聲,隨後沉默了許久才說:“我也不敢想了。”
趙蘭香摸了摸她鬢邊幹枯的發,杏眸閃閃道:“雖然也指望著被選上了,但學習讀書這件事卻是值得堅持的。即便現在沒有大學讀,夢想總有一天也會達到的。”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周家珍揪著趙蘭香的馬尾,笑罵道:“呸呸呸,都一把年紀的老姑娘了還敢想什麼讀大學。”
趙蘭香把水壺遞給周家珍,“來喝口水,等會還要去幹活。”
中午休息結束後大伙又開始幹起活來,趙蘭香提著?頭刨土,學著別人挖溝渠姿勢刨起了土,她活幹得慢,別人都幹完去歇息了,她還在後頭慢吞吞地刨。
突然周家珍推了推趙蘭香的胳膊,吃驚地問:“你看,那個二流子怎麼來了。”
趙蘭香抬起頭,賀松柏不知什麼時候從山上下來了,此刻站在她身後。
他說:“我的活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