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程千葉一邊走著邊聽阿甲的匯報。
“最後還是被那些刺客跑了嗎?”她看了阿甲一眼,抬腳跨入門檻,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子溪要回來了,天氣這麼冷,他腿腳不便,你明日帶一些人出城外去迎一迎他。”
周子溪此次出行,一連走訪了數個國家,在他的說服之下,地處犬戎南面的李文廣,楚安侯等諸侯紛紛發兵討賊,牽制了犬戎的大量兵力。
他的行動為前線的戰役創造了一個極其有利的局面,可謂居功至偉。
程千葉十分感念他的辛勞。
阿甲領命而去。
屏退了眾人,寢殿之內頓時安靜下來。
程千葉散開發冠,寬下外袍,準備就寢。
入冬了,鄭州的天氣還真是冷啊,程千葉在心裡想。
橋生出發的時候還是秋季,這一下又走了兩月有餘。
她捏了捏忙碌了一天的脖頸,來到了床榻前。
床前一燈如豆,燈火搖曳出暖暖的光影,撒在無人的被褥上。
程千葉突然就想起出徵之前,發生在這裡的那些不可言述之事。
那副緊實而修長的身軀,就是仰躺在這張床上。
他舉著一臂遮擋著面孔,擺出一副任人採擷的模樣,邀請自己為所欲為。
當時越是荒唐,如今越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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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葉看著空無一人的床榻,轉了轉無名指上那枚墨藍色的戒指,舉起了手背,輕輕在冰涼的戒指上吻了吻。
在離镐京隻有百餘裡地的登封,剛剛攻佔了城池的晉國軍營內一片歡欣鼓舞之態。
雖然損失了不少兄弟,但終究還是取得了勝利。
左庶長下令犒賞三軍。
軍中不能喝酒,但分發下大量的牛羊肉,讓將士們得以敞開肚皮吃個飽。
這些又一次在戰場上存活下來的士兵們,圍著篝火,吃著烤肉,興致高昂的交談著。
他們接連的打了勝戰,人人身上都累負著軍功,此次回去,土地、賞金和榮耀將使他們以及他們的家人過上富足而體面的生活。
楊盛的兄弟,興高採烈的圍著他。
“盛哥,”楊陸厚坐在楊盛身邊,掰著手指盤算著,“這一次回去,我也能有個三級爵位了。”
他面色紅了紅:“裡巷的王媒婆上回給我說了個媒,說是個模樣周正,能燒一手好湯水的小娘子。等這次回去了,我想請幹娘去幫忙相看相看。”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六猴兒也要娶媳婦了。看上的是裡巷哪家的小娘子,到時候可別忘了哥哥們的一頓喜酒。”
楊陸厚面紅耳赤,“別聒噪,必少不了你們的酒便是。”
楊盛笑著攬了攬他的肩,目光越過篝火,望向那個獨坐在篝火邊的身影。
楊陸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左庶長墨橋生沉默的坐在那裡,他的手中摩挲著他那掛在脖頸上從不離身的吊墜,不知正在想著什麼。
“盛哥,將軍此次立了大功,想必能從左庶長直接升為左更將軍了吧?主公必定大大的獎賞他,指不定直接就讓公主同他完婚了。也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資格喝一杯將軍的喜酒啊。”楊陸厚說道。
第98章
剛下過一場雪,化雪之時,城門附近的道路十分難走。
但在鄭州這個有著商都之稱的繁華都城,街道上依舊人來車往,十分熱鬧。
那些挑著柴的樵夫,背著貨架的貨郎,坐著牛車的農婦,穿著甲胄持著長戈的士兵,來來往往的踏在覆蓋著薄雪的泥濘道路上。
人群川流不息,在恢弘大氣的城門處進進出出。
因為有了這樣的人流,城門之內的道路兩側聚集了不少的商販。
有些搭個茶水攤,有的賣個吃食點心。
供那些匆匆出城或是遠路歸來的人們歇個腳,墊墊肚子。
時不時會有一兩輛富裕人家乘坐的馬車,咯吱咯吱的從泥地上行駛而過,木質的車輪濺起泥漿,讓兩側的行人紛紛躲避。
一個賣火燒的少年郎,混跡在路邊的商販之中,他借著身前擔子的遮擋,仔細觀察著每一輛從城外歸來的馬車。
他的名字叫暗,是一個刺客。
暗不記得自己的具體年紀,或許十七,也或許十八。
他隻知道同伴中能活到他這個年紀的已經不多了。
和他同一批訓練的死侍,隻有一個女孩和他一起在殘酷的考驗中活了下來。
他們的師傅桀給他們賜了姓名,女孩叫做陽,他叫做暗。
但如今,那個叫阿陽的女孩也已經見不著了。
阿暗在路邊蹲守了大半日,肚子有些餓。
眼前擔子上火燒的香氣飄出來,鑽進了他的鼻孔,但他卻始終沒有伸出自己的手。
馬上就要展開的行動不允許他的肚子中有剛剛吃下的食物,那很有可能使他在劇烈的行動中嘔吐。
行動中哪怕一點點的失誤,也會要了自己的性命。
阿暗接到訊息,目標馬上就要到來。
這次的目標人物是一個雙腿殘廢,坐在馬車裡的男人。
那人是晉國的高官,剛剛出使歸來,名字叫周子溪。
阿暗很早就聽過這個名字。
曾經那麼一次,他唯一的朋友阿陽坐在他身邊問道:“暗,你有沒喜歡過什麼人?”
阿暗不明白什麼是喜歡,他的人生隻有兩件事,完成任務而繼續活著,或者任務失敗而死。
那個從小同他一道在泥沼中長大的伙伴,眼中流露出一種他不能理解的神情,微微紅著面孔:“我喜歡上了我的目標,他的名字叫周子溪。”
“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會活不長的。”阿暗說道。
“是的,因為喜歡上了他,我想我可能就快要死了。”阿陽輕輕的回答。
阿陽果然很快就死了。
阿暗他唯一可以說話的朋友也就沒了。
道路上傳來了骨碌碌的馬車聲。
因為人流的密集,那輛馬車減緩了速度。
馬車的前後簇擁著不少侍衛。
長途跋涉之後,終於抵達了自己國家的城門口。
侍衛們的神情都明顯的放松了。
他們輕松的交談著,商量著晚上到何處喝一杯烈酒解乏。
車窗的簾子掀起,露出一張清雋儒雅的面孔。
這就是阿暗的目標。
阿暗對這個人沒有恨也沒有喜歡,但他卻要取這個人的命。
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存活,這種事他已經做過無數次。
他挑起自己的擔子,迎著馬車走去。
在喧鬧的街道上,少年和馬車交錯而過。
拉車的馬像被什麼東西驚到了一樣,長嘶一聲奔了起來,一下撞翻了那個挑著火燒擔子的少年。
金黃色的火燒撒了一地,賣火燒的少年滾到了泥地裡,正抱著腿痛呼連連。
馬車很快被侍衛們控制住了,
周圍的人群圍了上來。
阿暗滾在地上,假做傷重痛呼。
一架輪椅停到了他的面前,輪椅上坐著一位溫文爾雅的男子。
“小兄弟你怎麼樣?傷得重不重?”那人伸出手,關切的開口詢問。
太好了,目標竟然下了車,就要靠近自己。
阿暗心中暗自慶幸,他本來隻想逼停馬車,伺機動手。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圍觀的人群中有好幾個自己的同伴,正向自己悄悄打著眼色,準備著隨時接應自己。
時機非常好!
阿暗抽出匕首,一下刺向了近在咫尺的那個男人!
周子溪的侍衛反應過來,猛得推了一把輪椅,輪椅在雪地上打了個滑,帶著周子溪一道倒在地上,險險的避開了致命的一刀。
圍觀的人群頓時騷亂了起來,
一時間推蠕的人群阻隔了周子溪和他的護衛。
阿暗揮刀衝著那倒在雪地上的行動不便的男子刺去。
那個男子抬起頭,一雙清透的眼眸正向他看來。
不知為什麼,阿暗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阿陽的聲音,
“因為喜歡上他,我想我就快要死了。”
阿陽是為了他死的。
阿暗頓住了極為短暫的一瞬。
就因為這麼一瞬,斜刺裡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刀刃,讓他再也刺不下去。
這是一個和他年紀相近的少女。
這個女子手持一柄短刃,電光火石之間就同他交換了十來招。
高手之間,隻需幾招就能知道對方的實力。
阿暗知道自己這次的任務失敗了,他無法在這個女子手中取了目標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