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雖然也是剛剛經歷過戰火,卻沒有那種餓殍遍地,斷壁殘垣的模樣。
經過這幾日的休整,民生恢復了不少,城區裡已有了井然有序之態。
街道上出現不少往來行走的平民,沿街叫賣的行腳商人,一些鋪面也挑出了旗幟,開門營業。
穿梭巡邏的持戈甲士,也不再讓百姓們露出驚懼的表情。
二人路過官寺,州寺衙門外圍著不少圍觀的人群,顯然正堂內正在審案。
程千葉停下腳步,駐足旁觀。
隻見正堂之上,一位州丞下屬的丞史端坐堂上。
兩側坐著文書,獄掾,下站兩列手持哨棍的屬吏。
堂下跪著兩位婦人,均指著一個襁褓之中的嬰孩爭論不休。
其中一婦人哭訴道,她帶著孩子來城內尋親,半道之上偶遇一位娘子,兩人聊得投趣便結伴走了一段路。
那位娘子隻說自己在戰亂中沒了孩兒,心中悲苦,看著這娃娃生得可愛,想要抱上一抱。
誰知她抱過自己的孩子便再不還,隻說是自己的孩兒,拿腿就要走。
幸得她死死拽住,又遇到巡邏的兵士,二人這才扭送至此。
另一婦人卻同她的說法一般無二,隻是角色互換了一下。
二人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偏偏這個孩子身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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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家的小孩,穿得也是最為普通常見的土布衣物。二人同行了一道,那企圖搶奪嬰孩的婦人早已悄悄打探清楚。
此刻,兩人都說得一般的頭頭是道,一時難以分辨。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
程千葉正興致勃勃的打算看一看這古代的官員都是如何審案斷案的。
誰知那高堂之上的丞史一拍案桌,喝道:“呔,休得如此聒噪。老爺我每日裡有多少案件等著我決斷,誰耐煩聽你兩個婦人喋喋不休個沒完。既然你們各執一詞,無非是一人死了孩子,嫉妒她人,我就將這孩子也摔死在門口,你們也就沒什麼好搶的了。”
堂上下來一個衙役,抱起小孩就要走。
其中一個婦人愣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另外一人,卻一把撲上前去,死死抱住衙役的大腿,放聲悲哭,堅決不允。
“哎呀,不錯嘛。”程千葉在心中贊了一聲。雖然案情不是很復雜,但她沒想到這個辦案的丞史能夠這麼敏捷又巧妙把案子迅速的斷了。
果然,經此一驗,企圖強搶她人孩子的人最終招認了罪行。
孩子的真正母親,正是那位死死抱住衙役大腿不肯松手的婦人。
那位丞史在翻案頭一本厚厚的典籍。
那嶄新的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晉律》。
程千葉認得這本書,這是周子溪花了很大的精力,結合了各國通行的法律和程千葉的各種想法,新制定出的法律條規。
原先隻在汴州一帶使用,想不到這麼幾天時間,周子溪就能讓鄭州的官吏按照這本新的律令判案了。
程千葉來了興趣,她想看一看這麼個不算大的案件,能不能在這本新《晉律》中找到相應的處罰條款。
那位丞史翻閱了一陣,開口宣布:“依照《晉律》第三節 ,一百二十八條,凡是拐賣,搶奪兒童者,服劓刑,罰城旦三年。”
那個被判刑的婦女一下癱軟在地,甚至哭都哭不出聲來。
門外圍觀的百姓響起一片叫好之聲。
人販子不管在哪個朝代都是招人痛恨的。往往奪人一子,毀滅的是整個家庭。不論是否為人父母,很少有人會同情這種搶奪拐賣兒童的人。
劓刑便是削去鼻子,城旦三年是罰服三年苦役,要戴著镣銬在修城牆或是水利工事中做最苦最累的活。
這個刑罰比起以往的拐賣小孩的罪人,隻需罰款,或是可用金錢贖抵的拘禁來得嚴苛得多。是以得到的民眾的叫好聲。
但對程千葉來說,她高興的是兩一方面。
臨時遇到一個案件,都可以在新制定的法規中找對應的條律,懲處犯人有法可依。是國家法制健全的象徵。
雖然不能就說明周子溪整理的《晉律》已經很全面了,但至少是一個好的現象。
二人繼續往城主府走去,遇到了領著兵馬出來尋找他們的賀蘭貞。
賀蘭貞看見程千葉很是吃驚,下馬見禮:“主公,你這幾日都到何處去了?”
隨後他伸著脖子向著他們身後看,沒看到人影,不禁有些失望。
“千葉公主呢?她不是同橋生一道回來的嗎?”
公主以女兒之身,出使镐京,救出張馥,讓他很是感佩。
程千葉捂住頭嘆了口氣,開始頭疼這一道又一道的解釋。
第86章
聽了沒藏裴真的敘述,沒藏太後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你說什麼!一支區區五千人的部隊,一夜之間突襲到離我們镐京三十裡地的位置,竟然沒有人能把他給攔下來?”
沒藏裴真吶吶無言,
鞏郡的守備李全浩可是他的鐵杆兄弟。
初始墨橋生率著一隊騎兵突然就出現在了鞏郡城門之外。
惹得李全浩十分緊張,因一時摸不清對方的兵力情況,隻得緊閉城門嚴陣以待。
誰知道墨橋生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就沒有攻城的打算,帶著那五千騎兵,在城外耀武揚威的繞了一圈,又轉道去了崧高山。
李全浩反應過來,帶著兵馬出城追擊,卻根本沒摸到墨橋生部隊的尾巴。
不止鞏郡的李全浩。登封,陽城,負黍的守將這幾日也都亂哄哄的,紛紛在尋找晉軍和防守晉軍的焦慮中度過。
大概到了此刻,他們還不知道墨橋生已經領軍衝到镐京附近,一把撈上晉國的公主,往回國的路上去了。
沒藏裴真抱拳請纓:“隻要姑母撥下人馬,侄兒即刻出城,追上墨橋生和那晉國公主,也讓他們知道我西戎鐵騎不是好欺負的。”
沒藏太後長長嘆了口氣,伸出那布滿皺紋的手擺了擺:“別說你追不上他們,就是追上了,在邊境之上,俞敦素領著大軍正等著隨時接應他們。你去了,也討不了好。”
沒藏裴真還欲爭論,太後阻止了他的話。
“我們已經同晉國籤了合約,不宜再起紛爭。還是借著這個時機,好好把家裡這攤亂攤子收拾收拾。”
太後捏了捏自己眉頭,想起了晉國公主那聰慧大方的模樣。
這樣的一個妹妹,哥哥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
晉國,有這樣一位年輕的君主,有那在戰場上神出鬼沒的墨橋生,那個沉穩堅毅善於守城的俞敦素,還有那個張馥……那個討人厭,卻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才華的張馥。
而自己的國內,沒藏太後想到自己那被皇後糊弄得團團轉的兒子。心中一陣沮喪。
“真兒,你覺得晉國的那位千葉公主怎麼樣?”沒藏太後抬起頭問自己的侄兒。
“啊,姑母的意思是?”
“聽說這位千葉公主還未成親,我想為太子求娶這位公主,同晉國聯姻。”
這邊卻說程千葉換回男裝,同墨橋生回到了鄭州的駐地。
她關心張馥的傷勢,先撇下眾人前往探望。
才走到門口,就險些被一個端著盆子匆匆跨出門的侍從撞上。
程千葉低頭一看,那是一盆被汙血浸透了的紗布,顯然是剛從張馥身上換下來的。
她的心就沉了下來。
屋內傳出了一兩聲壓抑而痛苦的喉音。
程千葉已經伸進門檻的腳,不經又收了回來,反復了兩次。
最終還是一步跨進了門,默默的站在了門邊。
治療的過程很漫長,張馥痛苦的聲音扎進了程千葉的心。
但她一下都沒有回避,凝視著那些刺目的鮮血。
程千葉對自己說,這條路隻要走下去,你所見到的鮮血隻會越來越多。既然選擇了,你就隻能適應,不能再回避,不能再有所畏縮。
她閉了一下眼,在心中暗暗發誓:我必拼盡自己的全力,務求讓他們的血不至於白流。
等到醫者退去,張馥已經陷入昏迷。
蕭秀紅著眼眶,小心的為他擦去頭上的冷汗。
程千葉寬慰了一句:“大夫說了,張馥的傷看著兇險,好在終歸於性命無礙。隻是……治療的過程痛苦了一些。”
蕭秀搬來一張椅子,請程千葉坐了。
自己伏在地上,結結實實的行了一個大禮。
“你跪我幹什麼?”程千葉抬了一下手,笑著緩和了一下氣氛,“我跑這一趟,那是因為張馥不僅是我重要的臣子,也是我亦兄亦友般的存在。可不是因為你哭了一鼻子才去的。”
蕭秀抹了一下臉,哽咽著道:“不管怎麼說,我都要謝謝主公,也替先生謝謝主公。”
“你,你竟然撺掇著主公親涉險地。”床榻上傳來張馥低沉的聲音,他不知道在何時醒了過來,“我教了你這許久,都教導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他聲音虛弱,話說得很輕。
但蕭秀卻戰戰兢兢的跪在床沿,低頭聽訓,不敢反駁。
“行了,行了。”程千葉打圓場,“你就別訓他了,你是沒看到小秀當時都急成什麼樣了。要是你真出了事,我這兒估計都要被他的眼淚給淹了。”
張馥把臉別向牆內,不看他們。
這是還在生氣啊。程千葉鬱悶的想著,在古代當個君主可不是個容易活,不僅要擺平後宮的嫔妃,還得時不時哄一哄前朝這些傲嬌的臣子啊。
“張卿,雖然你在病中,但我這裡卻有一件急事,還要勞你費神。”程千葉一本正經的說。
張馥不得不轉過臉來。
“你在犬戎待了這麼久,對他們的情形最為清楚,你說我們要不要趁著他們這次內亂,再進一步對他們發起攻擊?”程千葉提了話題,其實隻為轉移一下張馥的注意力。
“主公切莫心急。”張馥果然十分重視,他撐了一下,欲坐起身來。
蕭秀急忙扶住了他,在他身後墊上數個枕頭,讓他可以靠著說話。
“犬戎雖然朝中內亂,但沒藏太後已經掌握住了局勢。犬戎的兵力也並未因此事而削弱。若我們此刻同他們全面開戰,反而會激起他們同仇敵愾之心,說不定還更有利益於他們的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