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聽到要出徵,他們隻覺血燙了,心熱了,精神振奮,雙雙抱拳:“臣願意領命!”
程千葉對著肖瑾道:“肖司寇,我想讓你回絳城,接替張馥的職位,為大軍出徵籌備糧草錢餉。”
“可是……”肖瑾皺眉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拱手答應,“臣領命,必不負主公所託。”
程千葉在心中輕嘆了口氣,她知道肖瑾猶豫的是什麼。
如今,經過數次徵戰,軍隊中提拔起來的將帥之才越來越多。
但是在治理政務上可以信任的文臣卻是極其的短缺。
她既讓肖瑾負制定並推行各種新政法規,又讓他負責籌備軍需後勤,實在是有些為難他。
程千葉將手點在第二行字:缺人。
過了這個年,我要制定一份官吏的考核制度,好好的提拔一批人上來。
嗯,不,這樣太慢。程千葉摸了摸下巴。
我應該把所有的屬臣召集起來,先排隊在我面前走一圈,把顏色漂亮的優先挑出來。
墨橋生坐上欄杆之上。手中的茶早就涼了,他依舊沒有進入大殿。
昨夜的事,他簡直不敢回想。
他的身邊突然坐下了一個人。
墨橋生嚇了一跳:“主,主公。”
“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坐了這麼久?”程千葉挨著他,坐在了欄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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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地勢很高,可以俯視汴州的全貌。
“冷嗎?”程千葉拽過他的手,搓了搓,和自己的手一起攏進自己毛絨絨的袖子裡。
“不,嗯,有些冷。”
程千葉焐著墨橋生冰涼的手,遙望著遠處巍峨的城牆。
“我要打鄭州。你想和俞將軍,賀蘭將軍一起去,還是想留在我身邊?”
墨橋生沒有說話。
我想去,隻要你想要鄭州,我就想去。
他不用說出口,主公永遠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隻要你想去,我就讓你去。”
墨橋生的手被藏在一個溫暖的袖子中,那股暖意從手心傳到心底,把他整個人都溫熱了。
他用力反拽住那隻柔軟的手。
“主公,我……”
“嗯,你什麼?”
我也想留在你的身邊,每時每刻都可以看見你。可是我真的向往著徵戰四方,向往著成為一個真正能和你稍微匹配的人。墨橋生在心中想。
“沒事的,還有幾個月呢,你如果願意,我們就和之前一樣。”程千葉笑了,她悄悄的說,“我在我寢殿隔間留了一間屋子給你。你天天都可以過來。好不好?”
墨橋生沒有說話,片刻之後,他終於輕輕點了一下頭。
……
程千葉的馬車在冰雪覆蓋的街道上行走。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
但街道上的情況比起去年,程千葉第一次到達汴州的時候,已經好上很多。
至少,沒有了那隨處可見凍死在牆邊的屍體。
走在路上的平民,盡管依舊衣著破舊,但大部分也都穿著勉強能夠抵御寒冷的棉衣。面上或多或少都帶上了一絲過年的喜慶。
車行到城西,這裡是一個集散的奴隸市場。
程千葉就是在這裡買下了碧雲和小秋兩姐妹。
比起去年,這裡儼然成為汴州規模最大的奴隸買賣市場,甚至搭蓋起了窩棚。
市場前亂糟糟的立柱上,拴著準備交易的奴隸。
一個簡易的高臺上,甚至有人牽著奴隸上臺,吆喝著叫賣。
程千葉皺起了眉頭。
“我們汴州大量平民獲得了土地,許多拿到爵位的將士,更是得到了耕種不完的土地,這些土地缺乏耕種的人手。”程鳳隨行在側,他順著程千葉的目光開口解釋。
“因而最近奴隸買賣越發的火熱。很多奴隸販子,從其它戰亂的國家,採購了大量的奴隸,運送到我們汴州發賣。”
奴隸市場上,一個個衣衫褴褸的奴隸,在寒冬臘月之中,被主人呵斥鞭打,推挪叫賣。
像是牲口一樣哆哆嗦嗦的被捆綁著任人挑選。
程千葉下了馬車,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第67章
“主公若是不喜,隻需下一道禁令,我和橋生即刻拆了全汴州的奴隸交易市場。”程鳳開口。
他和墨橋生隨護主公微服出行。
此刻,二人身上蒸騰起衝天的怒意。
這樣的場景,讓他們回想起人生中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
“不行,這不是治本之法。”程千葉輕輕開口,“任何買賣隻要有大量的需求,它就必定有存在的一天。即便我強制取締了汴州的交易市場。也改變不了全天下普遍存在的這種情況。”
“你們耐心等著。隻要我活著,總有一天,我會從根本上讓這種交易,在這片土地上徹底的消亡。”
明明是同樣的生命,眼前這些奴隸卻像生畜一般被人欺凌,虐待。像是貨物一般被栓在那裡,任由他人擺布,挑選。
從前程千葉最不喜歡看到這種場面,每逢遇到,她都盡量回避。
但到了今日,她已經有了直面一切的勇氣。
她抬起腳步,踩著泥濘,走進這個汙濁的市場。
“主公,你別進去。”墨橋生拉住了她,搖搖頭,“這種地方太髒了,汙了您的眼。”
“橋生,你不用擔心。我就是要接觸、了解這一切。如果我連看都不敢看,還怎麼能取締它?”
她用了點力,捏了一下墨橋生的手,衝他笑了一笑,轉身向著那人口市場走去。
這個市場被一些連在一起的簡易窩棚分做裡外三個大圈。
最外圈就像關牛馬的柵欄一樣,密密麻麻拴著以充當勞動力為主要用途的奴隸。
汴州新近開墾了無數的荒地,耕種農田的人手嚴重短缺。
那些略為富裕的平民,或是軍中取得了爵位,分到土地的士官,成為了這個市場的主要購買力。
他們購買奴隸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家中的勞力,用以耕作那大面積的農田。
對他們來說,購買一個奴隸,不僅需要花費家裡的一大筆積蓄,而且家中還面臨著日日多承擔一個成年人口糧的壓力。
即便奴隸吃得可以很差,但是總歸也算是家裡的重要財產,是不能隨便餓死的。
他們熙熙攘攘地擁擠在那些柵欄之前,精挑細選。
看身材,看肌肉,甚至捏開奴隸的口腔看牙齒,務求買到一個有力氣且身體健康的勞動力回家。
若是有看中的,便同守在一旁的奴隸販子一個錢一個錢的來回討價還價。
對他們來說,這和買一匹耕田用的牲口沒什麼區別。
如果不能買到健壯的奴隸,或者奴隸的價格過高,那他們寧可去牛馬市場買一頭牛,一匹骡子。
走到第二個圈,就明顯少了很多人,在那每個窩棚之內,隻拴著一到兩個奴隸。
這些奴隸多少有一些普通奴隸不會的技能,比如能識字,會烹飪,掌握一門樂器,或是曾經在豪門旺族中有過服侍貴人的經驗。
這些奴隸的面前大多擺著一塊木牌,寫著他們的年紀出身,技能特長等信息。
奴隸販子守在邊上,賣力地吆喝,熱情向每一個經過的客人推銷他的“商品”。
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命令他們的奴隸表演一段才藝,來吸引客人的注意力。
在這個圈子中挑選奴隸的客人同樣少了很多。
相比外圈那些買家,他們普遍衣著體面。多是些大戶人家的買辦管家之流,出來為家主採購合適的人手。
而最裡圈是一個巨大的帳篷,厚厚的布幔遮擋著裡面的光景。
偶爾有一兩個衣著華麗的客人進出,掀起簾子的一角,帶出了大帳之內那由嬉笑和哭喊聲交織出的靡靡之音。
程千葉對於那些用來滿足上層人士的所謂“高級貨物”沒有興趣。
她順著第二外圈的道路向裡走。
墨橋生跟隨在程千葉身後,他看著那些委頓在窩棚內,目光呆滯的一個個身影。
這裡奴隸,就曾經是他所能努力的極限。
拼盡全力學到一點本事,能夠被主人稍微看重一點點,分到一個獨立的棚子,勉強有飽腹的食物。
不必像外圈的奴隸一樣被當做牛馬使用。
也不用像內圈的奴隸一般,以色侍人,成為貴族老爺的玩物。
墨橋生看著走在自己之前,程千葉那並不強壯的背影。
我幾乎已經忘記了,如果不是遇到主公,拼了我的命能達到的最好生活,也就和眼前這些人一般而已。
程千葉正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身。
墨橋生看著那在陽光中瑩瑩泛著微光的面龐,慢慢拽緊了自己的手。
何其有幸,得天之眷,把主公賜予了我。
此刻的程千葉側著頭,目光看著某處,露出微微吃驚的表情。
她自言自語的說出墨橋生和程鳳都聽不懂的一個詞語:“啊,像鑽石一樣。”
在路邊破敗的窩棚內,一個滿身汙穢的男子,被麻繩栓在一根木樁之上。
他低垂著頭,渾身傷痕,上半身斜靠著木樁,一副隨時就會死亡的樣子。
在這個圈子內的奴隸,為了能賣出個更好點的價錢,一般都會被收拾出個勉強整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