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妹妹緊緊拽住姐姐的衣服失聲痛哭,她姐姐卻一把抹掉眼淚,把她推了出去,“快去,那是一位貴人,有飯給你吃,不餓肚子。”
程千葉扶著額頭,衝蕭繡打了個一起帶走的手勢。
兩個衣衫褴褸的小女孩登上了車,華美幹淨的馬車讓她們無所適從,兩人擠在一起,畏畏縮縮的跪在角落裡,用兩雙因為飢餓而顯得特別大的眼睛畏懼地看著程千葉。
本來寬敞的車廂,又添了兩人便顯得稍有些局促。
墨橋生撐著身體,挪動了一下。為她們騰出些空間。
蕭繡不滿地皺起鼻子,他覺得整個車廂多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但他從不違背程千葉的任何話語,因此沒有多言,隻在香爐裡狠狠地添了一大把香料。
程千葉放下簾子,閉上眼,隔離開外面那個充滿痛苦的世界。
那麼多的孩子和那麼多值得同情的人,我這樣能救得了幾個。
雖然,我這主公隻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但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我姑且也稍微盡職一點吧。
程千葉分外的想念起自己那個安全又溫馨的時代,想念起自己那真正一起長大的雙胞胎哥哥,和自己的那些家人朋友。
一行人入駐西山的溫泉山莊,
那傳說中的月神泉,隻是一道小小的月牙形泉眼。
四季恆溫的泉水帶著點淡淡的淺黃色,水面蒸騰著嫋嫋白煙。
這座山莊的原主人顯然很懂得享受,在泉眼的沿邊砌上大塊的漢白玉,修築了扶手的欄杆和坐浴的階梯,此外再無多餘人工斧琢的痕跡。
溫泉四面種植著大片的楓樹林,此刻漫天紅葉如雲,零星小葉飄搖墜入水面,似幻還真,宛若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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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葉正沉醉於欣賞這片美景之中,突然聽見蕭繡不悅的低聲斥責:“快下去,你這樣是幹什麼?不識好歹的東西。”
程千葉看了過去,隻見蕭繡和兩個侍從,正要將墨橋生抬入泉中,墨橋生那骨節分明的手死死地抓住欄杆,不願入水,身上泛起一股代表恐懼的濃鬱黑色。
當看見程千葉看過來的時候,他身上那圈顯眼的金邊亮了一下,把那股黑色強壓下去。
隨後他放棄掙扎,把自己身體沉入水中。
程千葉感到有些奇怪,她走到泉邊,蹲下身,看著泡在水中的墨橋生。
“你很怕水嗎?”
“不……不怕。”他雖然浸泡在溫熱的泉水中,卻面色蒼白,全身僵直,一直手緊緊拽住岸邊的扶手。
程千葉揮退了其餘的人。
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水中的墨橋生。
隻見他緊抿著嘴,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顯然是強忍著懼怕。
程千葉蹲在那裡,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頂。
“小墨,我自從當了這個主公,每天都有很多人,對我說著各種好聽的,恭維的,關心的話語。可是我知道,他們都在騙我。”
她慢慢取下墨橋生頭上的一片楓葉,看到那個湿漉漉的臉蛋,從水霧中抬起來望著自己。
“我希望你,能不騙我,好不好?”
“我……”一個低沉好聽的男音,從蒸騰的白煙中響起。
“我年幼之時,曾被賣入楚懷館,那是一個男妓館。一進去裡面,當時的主人就要訓練我取悅男人的技巧。”墨橋生低下頭,軟順的黑發垂落下來,遮住了眉眼。
“我那時候年紀太小,脾氣倔強,竟敢不服從主人的指令,拼死抗拒。主人懲罰我,把我按入水缸中,瀕死之時,才提我上來。如此反復,延續數日。直至當時一個正紅的小倌看見了,為我說情,把我安插到他身邊做侍從,方才停止那種懲處。”
“雖然過去了很久,可是,我……我依舊有些怕水。”
“我,我雖然在小倌館待過,但那方面技巧,確,確實一點都不會。”
墨橋生忐忑地想:我咬了韓大人的手,又違逆前主人,都被主人知道了。他會不會厭惡我這種桀骜難馴的奴隸。
這時他感到他的雙眼被一道黑色的布條蒙上了。
身邊響起有人入水的聲音。
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握住他的另一隻手。
“別怕,我陪你泡一會。我會看著你,不會讓你掉進水中的。”
他聽見主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眼上的布帶不能摘哦。”
第12章
程千葉疊了一條厚厚地大毛巾,墊在池邊的漢白玉石上。
“別怕,放松一點,好好趴著,”她把墨橋生那顆蒙著黑布的腦袋,輕輕按在柔軟的毛巾之上,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嗆到一點水。”
她耐心的輕拍那布滿傷痕的後肩,直到感到那僵硬緊繃的肌肉終於慢慢放松下來。
程千葉看了看安靜趴在池邊的墨橋生,也把自己的整個身體泡進溫暖的泉水中,悄悄解開了自己一直束在胸前的布帶。
她舒服得嘆了一口氣,靠在池邊,天上悠悠蕩蕩飄落下來一兩片紅葉。
和那張蒙著黑布,近在咫尺的臉一起靠在純白溫暖的石頭上。
“真舒服啊。還是你在身邊最輕松。如果不用打戰,這樣的日子也算是不錯了。”
眼前這塊神秘動人的蔚藍色,清透的不含任何雜質,純粹而真摯的喜歡著自己,沒有一絲欺騙和隱瞞。
空山的寂靜,泉水的溫暖,似乎隔離了一切喧囂和殘酷,程千葉像鴕鳥一樣一口氣住了數日。
月神泉果然十分神奇,墨橋生的傷勢好了許多,堅強的他甚至已經可以勉強下地走動。
一行人從西山回城,正是斜陽晚照之時,
經歷了戰火,傷痕累累的城牆之上,有不少民夫和士兵在修繕整頓。
城內其他諸侯的大軍早已在程千葉上山之前就已開拔出發。此刻這些都是晉國本部將士。
城門外的空地上已搭起簡易的粥棚,為那些在戰亂中失去家園的流民,提供一碗薄粥。
粥棚前排著長長的隊伍,雖然這些人依舊衣不遮體,但他們眼中都不再死氣沉沉。
因為有了希望。
盡管隻是一人一碗薄粥,但這就是生的希望。
車隊駛過,程千葉掀起簾子。
“主公,是主公。”
沿途的士兵下跪行禮。
那些領粥的百姓也陸陸續續跪伏在路邊。
“這位就是晉越侯哪。好年輕啊”
“無禮,要稱呼主公。”
“多虧了主公施粥啊。”
“聽說還會提供臨時的住所,讓我們過冬。”
“這回有希望了,孩子他娘。”
“我汴州迎來了一位仁慈的王呢。”
“最近城中,搶劫殺人的事情也少了許多。”
“真是我汴州之幸。”
……
細細碎碎的議論之聲傳到車上。
原來肖瑾、張馥他們已經打著我的名義做了這麼多事。
在這個時代,手握重權者,一念之間,或許改變的是無數人的命運。這麼多活生生的生命,拯救或者滅亡,隻在於做與不做。
程千葉低頭看自己那隻會彈琴的雙手,這雙手現在,就掌握著這種權利。
他們遙遙路過軍營,軍營的校場上正在舉行一場擂臺賽。
此刻擂臺上,是一名年輕小將守擂。
他使一柄純鋼狼牙槊,槊長兩米,柄錘上密排著八行鐵齒,柄尾裝有三稜鐵鑽。
那小將力大無窮,將此槊舞得虎虎生風,勇不可擋,連勝數場,無人可敵。
程千葉看著他身上那團明豔的橙黃色,認出那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俞敦素。
於是她停下車駕,隻帶了三兩個人,不驚動圍觀者,悄悄站在遠處觀戰。
剛穿越過來之時,她完全憑本能,任人唯顏色。現在時間久了,她慢慢琢磨出了她身上這個系統的用途。
隻要她開啟系統屏幕,這個世間所有的活人,在她的視線中,周身都隱隱約約籠罩一層帶著色彩的光。
這些色彩分為“基礎色”和“情緒顏色”。“基礎色”是每個人無時無刻都自帶的,和個人的性格、能力有關。但是當人們的情緒強烈變化之時,這些“基礎色”之中又會摻雜上代表的內心變化的“情緒顏色。”
“情緒顏色”對程千葉來說比較好理解,她已經基本能夠分辨。
最熟悉的就是她最近常常見到的鐵青色,隻要有人的“基礎色”中摻雜進這種顏色,就代表著內心出現失望和鄙視的情緒。
張馥每當鄙視她的時候,紫水晶般的“基礎色”中就會升起一股鐵青色的“情緒顏色”。
墨橋生對她發誓效忠,蔚藍的“基礎色”周邊會繞上一圈金色的“情緒顏色”。
金色,就意味著忠貞;嫩粉色代表著動情和誘惑;明黃色象徵高傲和擴張;紅紫色意味著壓抑而痛苦,灰黑色是悲哀和認命……
程千葉能看懂代表情緒變化的“情緒顏色”,但象徵著人性“基礎色”卻顯得十分復雜,依舊不好便認。
目前她也隻能大概有些概念。例如有些人盡管道貌岸然,氣派非凡,但本性十分猥瑣或者惡毒,他的“基礎色”也就相應的十分渾濁不堪,類似華宇直,韓全林之流。
大部分普通人,他們的“基礎色”相應平凡暗淡,混雜不清。
比如有些人性格隨和穩重些,他的“基礎色”就會是黃中帶著點黑綠,成為一種類似橄欖綠的顏色。有的人趨於文雅,就會在紅色的基調中帶一點藍。有的人過於強勢就會在紫色中帶點黑。
他們隻有在情緒強烈變化之時,才會出現明亮的“情緒顏色”。
然而,有鳳毛麟角的一部分人,他們的自帶的“基礎色”就十分的絢麗奪目,純粹而明亮。
據程千葉這段時間的觀察,這些人大部分都在某一方面具備異於常人的能力。
例如張馥有著紫水晶一般的顏色,可能表示他是一個睿智而情感復雜的人。事實上他也確實是一位智計無雙的謀士。
而肖繡的赤土色,彰顯了他溫潤而缜密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