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誰會在這樣的時候吃競爭者給的東西呢?
既然一百多人中隻能選出一二十人,那這些所謂的同門,都隻是敵人一般的存在。
上一次拜師入門的時候,她還是一個獨自在浮罔城摸爬滾打長大的孤兒。
師父一批招入門的,全是這樣目光中透著兇狠的狼崽子。別說為了一個入門的機會,就是隻為了多吃一塊饅頭都有可能彼此打得頭破血流。
那個時候的穆雪因為在煉器上別有天賦,又加倍勤奮努力。很快就有看她不順眼的師姐在她的飯食中悄悄下了劇毒。
如果不是那一次分到她手中的食物,被另一個孩子誤吃了。她可能早就已經體會過轉世投胎,重新做人的滋味了。
當年,那個替她死了的男孩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場景,永遠地刻在了穆雪腦海中,成為她多年揮之不去的噩夢。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在沒有能力察驗過食物來源的時候,隨便吃別人遞給她的東西。
夏彤眼見穆雪接了她的糖,頓時有了一種半夜一起悄悄幹壞事的親近感。
她口中嚼著糖,把身體靠近了些,卡茲卡茲地挨著穆雪聊了起來。
庭院屋脊上,負者值守的男子皺緊眉頭,凝神望著腳下的庭院。
他的神識鋪滿了整個化育堂。院子裡,新入門的弟子們呼呼入睡,沒有任何不對勁之處。也找不到任何可疑之人。
可是剛剛,他明確地察覺到,有一道陌生的目光在後背看著他。
那神識依稀十分強大,凝練,一觸即走,無處追尋。
這裡是化育堂,籠罩在護山大陣之內,非攜帶符玉的本門弟子,絕對不可能混入山門。從哪裡來的外人?
莫非是入定之時出了差錯,隻是幻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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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度放出神識,細細搜索,除了一個廂房內,兩個年幼的小師妹半夜悄悄躲在被子裡吃糖聊天,再也沒有察覺出任何動靜。
歸源宗內的一大主峰,逍遙峰上。
一峰之主蘇行庭正悠悠哉哉地自飲自籌,對月舉杯。他的小弟子葉航舟乘著法器直到殿門,一路跑到他的腳邊站定,
“師尊,徒兒回來了。”
“是航舟啊,忙完了嗎?來來,正好,陪師父喝一杯。”他拉著年輕的弟子入座,不講什麼規矩地翻出一個酒杯,給徒弟倒了一杯酒。
葉航舟接過酒,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各位師叔都去掌門那看這一次金問道的結果了。師尊您怎麼還在這兒?”
“師父有你們幾人充門面,也差不多夠了。那些好苗子,讓給你師叔們去費心栽培吧。”
“不是弟子埋汰您,師父您什麼地方都好,就這性子未免太隨性了些。”葉航舟張嘴就一串車轱轆話,
“您看看碧遊峰,再看看鐵柱峰,那叫一個彩霞飄飄,人才濟濟。就是掌門所居的清淨峰,也並沒有半點清淨的樣子,擠得要死,連洞府都不夠住。隻有咱們這,師兄弟就這麼幾個,空落落的,怪冷清的。”
蘇行庭舉著酒杯,打量自己的徒弟半晌,“這次下山,遇到什麼特別驚才絕豔的娃娃了嗎?是‘金中生魄’還是‘龍虎相拘’之像?能讓你這麼咋咋呼呼地跑回來羅唣。”
葉航舟撓撓頭,“什麼都瞞不過師尊。倒不是什麼驚才絕豔的孩子,隻有一位六歲的小師妹,也不知為什麼那孩子問道的光看著暖,卻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心疼。我就想著咱們山好久都沒有新弟子了,不知道師父想不想再添個師妹熱鬧一下。”
歸源宗掌門所居住的清淨峰上,
一個透明的琉璃鍾罩內,上下翻飛著上百隻霞光燦燦的栩目蝶。
圍繞四周的修士,個個仙風道骨,飄逸出塵。均是宗門內道法玄妙,且有意收徒的長者。
“這一次的弟子資質看上去不錯。看這金問道,玄光璀璨的好幾位呢。可見都是修真的好苗子。”一人捻著胡須微微點頭。
“不能單看表面上的光華是否明亮,最重要的還是要看那份心境。曾經的那一位,修為倒是突飛猛進,心性跟不上,沒幾年就走了歪路,禍害自己不說,一並連累了數名同門。師兄這麼快就忘記了?”
“師妹所言非虛,所言非虛,還要請出歸元鏡一驗。”
說話的這位女修一拂衣袖,大殿中的圓桌上便出現一面青銅寶境,那鏡光玄冥,倒似一汪青泉落在石桌之上。
一隻栩目蝶從鍾罩內飛出,在鏡面上輕輕一點,如水的鏡面泛起漣漪,倒映出一片春花燦爛的原野,那裡落英繽紛,芳草鮮美,春意黯然。
“生機勃勃,純真質樸,倒是不錯。”有仙者點評。
又一隻蝴蝶飛過,水鏡之上頃刻間雲行雨施,潤澤天地萬物。
“雨澤施布,惠及眾生,好。此子可入我玄丹峰。”
再一隻金蝶掠鏡,鏡中燃起熊熊烈火,熔漿橫流,大地一片焦土。
“可惜了,明明光彩極盛,資質絕佳,卻失於狂悖,偏執走火之輩。”
無數金蝶翩翩而過,鏡面之上或明或暗,顯現出各種代表心境的畫面。
圍觀的修士時而贊嘆,時而惋惜,各自點評。
一隻螢光並不搶眼的蝴蝶,慢慢飛過鏡面,在那裡點了一下。
水鏡中現出一片冰天雪地,天空中朗月流光,冰雪飄搖的院子中慢慢開出一樹瑤花,花開漸盛,風雪之中,不懼寒霜,爍爍其華。
“這是……?”
“是雪裡花開境!”
“竟然出了這個境像?”
“六七歲的娃娃如何證得這般心境?”
一時間人群議論紛紛。
“心安後夜雪庭際,滿目瑤花無處尋①。難得難得,哈哈,這一屆的弟子,很不一般啊。”大門外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
第11章
來人一席青衫,形容清雋,行止儒雅,不太像是修真之人,倒像是凡間一介讀書的文士。
容貌看著年輕,卻又有一份歲月沉澱出來的持重。若是說他年長,又不失年輕人的那份灑脫。
他一在門外出現,屋內之人紛紛停下交談,行禮問候。
“蘇師兄。”
“師兄怎麼來了?”
“見過師叔。”
“見過峰主。”
便連滿頭銀發的掌門丹陽子都招呼道:“師弟多年懈怠,不肯收徒,此番終於舍得來了。”
來者正是逍遙峰主人蘇行庭,
他哈哈一笑,“我也是一時興起,跟來看看。諸位繼續,別因我耽擱了。”
之前祭出歸元鏡那位女修微一施禮,開口道:“蘇師兄請看,這雪裡花開,何如?”
這位女修乃是碧遊峰之主丁慧柔。
碧遊峰是歸源宗最為特殊的一座主峰,峰上隻收女弟子,從不收男徒。
峰主丁慧柔性孤傲,有些不太合群。
蘇行庭繞著水鏡看了一眼,微微點頭:“境界卻是少見,可惜這瑩光不甚明亮,天資較為普通,有些可惜。”
眾人聽得這話,細細一想確實如此,心性雖然不錯,但天資不好,也不能算得上異常優秀的弟子。於是那許多躍躍欲試的心也就淡了下來。
隻有蘇行庭自己,卻悄悄瞥了眼琉璃鍾顯示的一小行名字,把“張二丫”三個字看進了眼裡。
掌門丹陽子撫須道:“蘇師弟所言極是,我們再接著看看其他孩子們吧。”
說完他慢悠悠翻看名冊,眯著眼睛也將那三個字看了一遍。
丁慧柔點頭稱是:“蘇師兄說得很對,但凡出現雪景的孩子,多半性格清冷,確實不太容易調教。”
於是這事就過了,大家的注意力被接下來豐富多元的幻境吸引。暗暗留心揣摩,想給自己挑選幾個得意門生。
出了清靜峰。
丁慧柔祭出一片巨大的羽毛,白羽飄飖,御風前行,向著自己的碧遊峰飛去。
同行師妹問道:“師姐是看上了那位雪裡花開的孩子?”
丁慧柔笑了一聲:“師妹尚且年輕,不知道這個境界的難得之處。”
“可是,逍遙峰主還說她資質平凡,沒什麼稀罕之處呢。”
“你信他個鬼。”丁慧柔哼了一聲,“蘇師兄是什麼人,你今日才認識?他越是看中的東西,越會說得雲淡風輕。”
“原來蘇師兄也看中這個孩子啦?”
“逍遙峰主,看上去懶散無為。實則心中最是精明,你看看他們逍遙峰,弟子雖是稀少,卻有哪一個不是美質良才?這便宜可不能都讓他給撿了。”
師妹便笑道:“師姐何必著急,蘭兒也是今年入門的弟子,讓她和那幾位資質好的孩子說一聲,主動入我們碧遊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