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而黎砚知在前面走著,也並沒有回過頭來確認李錚的想法,像是知道李錚一定會同意一樣。她把包扔給路原,指揮著他向前走,看起來相當有恃無恐。
看起來這說好的吃飯泡溫泉是去不成了,大羅摸了摸鼻子,正巧看見鼓手從廁所那頭出來,他終於找到撤離時機,“那我和豆豆就不跟你們去了,我倆留在這喝酒,”隨即他朝路原瀟灑地一抬手,“飯下次再約。”
說完就背著貝斯飛快地衝到廁所門口拽走了鼓手。
大羅走了之後,走廊立馬靜默下來。路原背著黎砚知的包給她領著去停車場的路,黎砚知的包裡裝著有分量的遊戲本,他跑一會停片刻,悄悄將粗氣放緩再喘出來。
黎砚知總說他蠢笨,說他每次叫喘起來都像狗熊。
不過黎砚知這會兒並沒注意到他,她邊走路便斂眉看著手機,手指點著,不知道在給誰發消息。
路原一向懂事,當即便默默牽上了她的另一隻手帶著她的方向,好讓她能分出精力專心地回消息。
李錚就靜默地跟在她們後面,慢悠悠的,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路原操心個沒完,他扭頭看著李錚的速度,和黎砚知說了一聲,又呼呼跑到後面喊他。見他悶頭跑過來,李錚不急不緩地收起手機,放進褲子口袋裡。
他瞥了一眼,心裡第一次對李錚泛起惡意。什麼時候不能玩手機,非要這會兒玩。
幾乎瞬間,他又不好意思地將這份驚人的惡意收起來,臉上淺笑,“錚哥,走快點吧,砚知困了。”
李錚沒理他,不過腳步倒是加快了些,雖然程度有限,但路原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迅速跑回黎砚知身邊。
到了公寓,路原十分自覺地背著黎砚知的包又往上走。李錚狹長的眼睛無聲地瞧了他一眼,路原悄摸看了看黎砚知的表情,見黎砚知沒有嫌他,立馬有底氣起來。
他知道李錚的規矩,乖乖地牽著黎砚知的手,和李錚打著保證,“錚哥,我把砚知伺候睡著了我就走。”
他又豎起三根手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絕對不打擾你。”
黎砚知不愛摻和這些事,她隻瞧了一眼,也沒替路原講話,隻是不容置喙地朝著李錚伸手,“鑰匙,我要先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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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錚從車上搬著剩餘的周邊,聽見這話,從口袋裡摸出一張門禁牌。
見黎砚知走了,李錚有些疲憊地轉過臉來,他看著路原晶亮的眼睛,十分沒有人性地回絕了他。
“我也能伺候,用不著你。”
他是真不懂路原怎麼每天這麼大的勁,整天圍著黎砚知轉來轉去,連睡覺都得上趕著去服侍,是什麼受虐狂嗎?
他單手攬著那半箱周邊,一臉冷漠地關上了車門。
隨即便大步往臺階上跨著,一點也沒給人回旋餘地。他就是這麼個性格,說一不二的,強勢得很。路原也沒辦法,隻好給黎砚知發了個賣乖的語音。
他剛把語音發過去,夾起來的氣息還沒調整過來,就被瞬間飄過來的黑影覆蓋。
他被驚得猛一抬頭,就看見李錚不聲不響地扛著箱子又站回到他臉前,他那雙淡漠的鳳眼傾斜著,語氣淡淡,“那個,把你那電子手表的鏈接發給我。”
*
躺到床上的時候,李錚才緩緩回過血來。
說是床,倒也是抬舉了,李錚掃了掃這翻身都能掉下去的折疊沙發,有些無聲地吐了口氣。
床頭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面是他還沒退出去的聊天框。
是一個嶄新的聊天框,整潔冷清,上面隻有單方面飄著的氣泡,時間是23:37。
第一條,【你剛才的表現我不滿意。】
第二條,【暴露狂主唱和撒謊精吉他手這個標題夠不夠矚目。】
李錚爬起來,外面客廳的燈亮著,浴室傳來模糊的水聲,聲音並不大,盤桓著頃刻便微弱下去。
剛才給黎砚知換床單被罩捂得太嚴實,現下身上背上黏著汗,總歸不太舒坦,他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搬出來,現下還在他原來住的房間裡,他看了看浴室裡瑩亮的燈光,走路有些輕手輕腳。
反應過來時他沒忍住輕呵,他可真是腦子不清醒了,回他自己房間他有什麼好遮掩的。
推開門,果不其然,衣櫥已經被扒得亂七八糟。
他隨便翻了翻,那件manito真絲睡衣和一條CELINE短褲不見蹤影,大約被黎砚知穿走了。他斂了斂眉,從一堆亂遭的衣服裡挑出幾件,時間緊迫,剩下的那些他隻隨便疊了疊。
又將幾件適合黎砚知穿的掛在了抬手處。
做完這些,他抱著衣服回了書房。這房子是他媽媽留給他的,空間不大,除了他原來住的這個大臥室,隻剩一個不足15平的書房。
這書房平時就放著媽媽從前的書和手稿,還有一些被他從沁園整理的媽媽生前遺物。
他躺在床上,從一邊摸出來一個被塑封著的照片,那照片明顯已經老化泛舊,著實有不少年頭了。
上面是媽媽恬靜的笑顏,李錚用手指輕撫著。在他印象裡,媽媽從來不笑,她工作很忙,隻偶爾見他一面,每次也隻是和他待一會就讓阿姨抱走。
他從遺物裡整理出這張照片的時候差點以為是認錯。這張照片太讓他稀奇,他幾乎每隔幾天都要拿出來確認一下,以至於連媽媽腿上那個陌生女孩的長相也已經牢牢刻進他的腦海裡。
他手指輕輕從媽媽淺笑的眉眼上移開,無知無覺地落在女孩眼角那顆模糊的痣上。
浴室的門被人哐當推開。他下意識把照片放回去,回身時他沒忍住輕嘶一聲。
後腰處被黎砚知勒出的紅痕隱隱有些發痒,壓到的時候還有些慣性的疼。他撩起上衣下擺看了一眼,是一條規整的痕跡。
“勁還挺大。”
第11章 夢境
李錚最近又開始做夢了。他開始頻繁地夢到以前,夢到他還小的時候,夢到他的媽媽還在的時候。
他還夢到很多模糊的畫面,這些晃晃悠悠的影像讓他逐漸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幻想。他不知道是不是夢境喚醒他的深層意識,那些夢境像是和他的記憶同源,即便夢醒,也無法忘記。
夢裡他住在一個陽光充沛的小房子裡,整個房子裡通鋪著乳白色的短毛地毯,那時他總是在地上爬,有一個小姑娘騎著他,笑聲咯咯的,震得他後背發痒,他隨著她指揮,像是她的戰馬。
媽媽就在一邊看著,她的眉眼被陽光賦予金色,像霧一樣淡開,她總是被女孩逗笑,笑意爽朗綿長。
這種場景對他來說太陌生,像是為他精心炮制的騙局,將他渴望的所有事物都塞了進去。
這場循環的夢境持續了將近一個月,不知道是不是入夢的流程過於熟練,那夢境竟然越來越真實起來。
今天也是一樣,他從床上強行爬起來,抬手換掉了浸了薄汗的白t。
黎砚知給他發了消息說今天會回來住,他按了按眉心,趿拉著拖鞋去浴室衝涼。黎砚知自從上個月的借宿之後,自然而然地住了進來。
她現在忙著拍攝國內一個先鋒影展的報名短片,住在宿舍很多事情協調不開,索性直接搶佔了他的房間。
前些天正好趕上一門選修的結課作業要交,這才留在學校住了兩三天。
昨天天氣還不錯,他把黎砚知房間裡的床單被罩都洗曬了出來,掛在陽臺上迎風飄蕩著,像一道顯眼的旗幟。
鋪完床李錚習慣性地去拉床頭櫃的抽屜,裡面隻有一盒開口的套子,單次漱口水也隻剩稀疏幾條。他把盒子拎出來,把裡面的東西全倒在手心上,數了數,還剩三個。
床頭櫃上的電子鍾表無聲的運作著,李錚將存貨又碼好放回去,他默默推算著頻率,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路原個上輩子沒根的東西,天天就知道勾引黎砚知搞這些事情。
他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入戲太深,隻是有些冷淡的關上抽屜,往水桶裡放了點洗滌劑,隨即大力地擦洗著地板。
黎砚知在室內習慣了光腳走路,他通常都是用毛巾擦兩遍,再用刮水器刮得幹燥。
北方風沙大,屋子裡即使是沒人住,隔上兩三天也得清理一遍,防止落灰。
圍裙的木耳邊隨著他的動作一下一下撲閃到地上,他頓了頓,用手悄悄抹去沾上去的水漬。他那桀骜的眉眼瞬間拂過一抹轉瞬即逝的亮色。
其實,有時候黎砚知對他也挺好的,知道他幹活容易弄髒衣服,前段時間去香港取景的時候,還給他帶回來了好幾套不同樣式的圍裙。
*
黎砚知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中午,她開門關門總是輕柔,聲響像是被揉碎再飄回空氣裡。但李錚還是第一時間聽到。他把刮水器往牆上一立,慢悠悠地從黎砚知的臥室出去。
黎砚知甩開腳上的德訓鞋就往裡進。邊走邊脫身上的衣服,大衣,襯衫,毛衣開衫。李錚不緊不慢地挪過去跟在後面撿著。
“等會想吃什麼。”李錚抱著衣服往玄關的衣架上掛著。
“先別做飯,”黎砚知打開電視,茶幾上是李錚剛洗好的車釐子,她盤腿抱在身上,“等會路原過來。”
李錚原本就不熱絡的臉更冷上三分,映襯著他那頭掉成淺色的藍發,眉眼幾近透明。
他的嗓音霎時間溫度驟降,“那我一會出去買菜,”他的話斷在空氣裡,囫囵咽下去沒說出來的下半句:套也快用完了,我再去買點。
這種話說起來太奇怪了,即使他做起來已經得心應手,但到了嘴邊卻又撩撥起他的羞恥心。
黎砚知心思全在她投屏的往屆獲獎作品上,一點也沒注意到他那登時緘口的奇怪語調,隻是含糊地應了兩聲。
他的心有些微妙地沉了下去。他原本隻將這場兄妹扮演當做走途無路的權宜之計,可稱謂是有魔力的,連續做了黎砚知一個月的哥哥,他再看她,竟覺得這張有著成人骨相的臉一點點和夢境裡的那個頑皮的嬰幼兒重合。
有時候他甚至會恍惚,好像黎砚知從生下來就應該是他的妹妹一樣。
但他還是有幾分理智在的,他當然明白他大概是把對他那個早亡的幺妹的感情,移情到了黎砚知的身上。可現下,他竟然真切地流露出對路原的不滿來。
如果沒有路原,黎砚知一定會拿出所有的精力來對付他的。
可他還是什麼也沒說,那雙緘默的眼睛垂下去,又邁著大步回到黎砚知的臥室,地板上的水還沒刮完,不能放著不管,不然等會風幹了會留下水漬。
什麼都沒有幹活重要,不然一會又得挨揍。
路原到李錚這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書包裡掏出雙拖鞋,他把包放在一邊,往黎砚知所在的沙發上看了一眼,飛速的換著拖鞋。
他每次來這裡拖鞋都得自帶。其實這裡之前也有一雙給他準備的拖鞋,是黎砚知逛超市湊滿減買的兩雙男士塑料拖鞋。
他一雙,李錚一雙。
但後來那雙拖鞋就不翼而飛了,他自己又買了幾次,結果放一次丟一次,真是邪了門了,好像門口的地毯專吃他的拖鞋一樣。他隻好又買了一雙裝在書包裡,隨身帶著。